有年少者，居闹市而执弓，杀灵猫以为傲，众人谴之犹不自责。
乃父声言，以其外祖为猫所伤故厌之。厌之即杀之，厌一而杀百，则天道何存？
今日杀猫，后日杀谁，以杀为乐，天地必不容！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天生万物，取之有度， 滥杀为乐，有伤天和。
1、
那天晚上，因为爷爷不给我说打兔子的事情，搞得我很郁闷。
回到客厅睡到沙发上，结果我家母猫三花竟然嫌弃我身上有奶奶的猫八丫的味道，连它也不理我了。
关键时刻，还是看我大橘兄弟。老兄，我媳妇不陪你，我陪你！我理解你，你理解我。所谓兄弟如手足，媳妇如老虎，手足断了还有接骨草，老虎发威小命也不保。我就陪你到这，你自己睡吧，我去和媳妇挤挤。
我说你这是陪我还是气我？还有点义气没有？猫有九条命，你给我一条能咋地？
大橘说你懂个啥，猫有九条命是说我们的寿命只有你们的九分之一，找我要命，你没人性。
大橘低三下四地溜到三花旁边，小心侧着身子靠着老婆。看三花没发飙，算是安心躺下，还给我递了个眼神，兄弟，学着点，这不就哄好了。
我说你真是亲尝大米共的大王，够贱啊。
我入睡很快，关灯就睡，它们两个比我还快，大橘随我，还会打呼噜。
大橘两口子做什么梦我是不知道，我梦里可是扛着枪随爷爷上山了。去的时候天还挺亮，进了山林就暗了。
抬头看看上面枝丫交错，密不透风，里面黑魆魆的挺吓人。
爷爷说打兔子得有个好眼神，这山上兔子多，可我转了一圈也没看到兔子。
爷爷说你个傻小子，啥也不懂就跟我来打兔子，你以为兔子会自己跑到你前面挨枪子啊，你得会找兔子才行。
我问怎么找兔子？
爷爷说那学问大了，兔子也有道，你跟着我走。爷爷东瞅瞅西瞧瞧，一会就进了一个小山坳。山坳里面有棵大树，大树旁边有个大石头，躲在石头后面能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到我们。
爷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来前面有兔子。
看爷爷架好枪，我赶紧捂耳朵，爷爷瞪了我一眼，就你这样还打兔子？
我瞪着眼看爷爷，爷爷一动也不动，就是不开枪，看的我眼皮沉，迷迷糊糊要睡着。
模模糊糊听到有咔嚓咔嚓的声音，睁眼一看有个大灰兔子啃我脚丫子，我吓懵了，大喊爷爷这有兔子，接着就是嘭的一声巨响，吓得我一下子坐了起来。
起来打开灯，喝了口水，大橘迷迷瞪瞪地看我，你是饿疯了？大半夜想吃兔子了？明天哥们去给你抓一只。
刚要睡着，想着那个梦能不能续上，不知道爷爷打中兔子没有。
梦没续上，那个咔嚓咔嚓的声音又响了。这一定不是梦了，再开灯，大橘三花也醒了，三花貌似面有愠色。
灯亮了，那个声音也没有了。
我觉得不对，轻轻打开门，外面清冷的月光下，八丫端正地坐在门口，很淑女的样子。那一双大眼睛看着我，是个公猫的话都会怦然心动，喵，我要找胖弟弟陪我看月亮。
我说你闲的，找你老主人睡觉去！说完我就关门，回头瞪了大橘一眼，都是你招来的。大橘感觉很无辜，肥帅肥帅不是罪吧，蠢蠢欲动又不敢动，关灯睡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又开始挠，都是老式的木门，猫挠起来很舒服，能磨爪子，但不是时候。
我当听不见，蒙着头睡。
越想听不见，声音越响，我说大橘你个死肥猫，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这个半老徐娘半夜来勾搭你！
大橘不敢动，三花爪子就搭在它身上的，被定住了。
越不想理八丫，八丫还越来劲，不让我进来是吧，那我可叫门了！
这大半夜的，声音又娇又媚，胖弟弟，你出来呀，出来看月亮呀，月亮好美，喵喵，喵喵喵。
我说美你的头啊，还让我睡吧。
开门捏着八丫脖梗子把它塞回爷爷奶奶那屋，八丫回头冲我喵了两声，总感觉这两声不干净。没有情趣的傻光棍，看那个女孩喜欢你，接着嗖的就跳上床趴在奶奶旁边。
借着月光，我才发现爷爷睡在沙发上，可怜的老头啊，待遇还不如一只猫。
本来床也不大，应该是怕碰着奶奶的腿。
2、
后面这段时间比较安静，因为我用几张纸折叠得厚厚的，把门给挤住了。这样没有违背奶奶不许锁门的要求，还能让八丫开不了门。
不到五点，父亲就起来了，他得去冷藏厂拉货，轻手轻脚，就怕吵醒我。
其实我睡觉灵醒的很，有点声音就能醒。为了不让父亲感觉是他吵醒了我，我一动不动，连呼噜都不停，直到父亲的三轮车出了大门。
为了全家的生活，会计师成了小商贩。
不到六点，母亲也起来了，得给我做饭。
不过这两天她轻松了一点，因为早饭的事情，爷爷包了，她起来直接去伺候奶奶洗漱。奶奶活得很仔细 ，洗脸梳头是一点也不能马虎。
当她看到我洗脸刷牙梳头不到一分钟就完成的时候，说就是只猫也比你仔细。
我说那是当然了，猫又不用上学，也不用伺候你刷牙洗脸。奶奶气得骂我，你个坏孙子！我说我可是亲孙子，我也不坏，比你的八丫强，半夜不让我睡觉。
母亲在旁边暗笑，还是儿子向着我。奶奶说八丫咋惹着你了，它就在我边上。
我说你那个猫，太能作，半夜出来挠门，让我们都没睡好。
这个奶奶还真没法反驳，八丫能作是真的，要不也不至于让她摔断了大腿。不过能作只是一方面，我想说的是，你的八丫实在太那个啥了。
当时绿茶的意思还是绿茶，找一个字代替又不好听，所以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光和奶奶拌嘴去了，突然觉得不对头。前两天爷爷这个点早就应该回来了，这时候应该提着我老哥的耳朵叫起来吃饭了，今天到现在也没回来。
刚有点担心，大门就被推开了，爷爷风风火火进了屋。左手提了一个暖水瓶，右手提了一袋子热油条。
这七十的老头，当时身体是真不错。
还没等我问，爷爷说跑了二里地，才找到这个粥铺，这家才像点样。
我说不都差不多吗，爷爷说这可不一样，这家子的咸豆子炒得好，那两家还差点功夫。爷爷很得意，这么短时间能发现这家粥铺，可以常住。
爷爷打回来的是白粥，我们这里的早餐之一，用小米和黄豆磨成浆熬煮而成。最精华的，是喝之前上面撒上一点咸豆子，浮在上面。那喝起来软糯咸香，提神暖胃，泡上热油条，那真是满满的幸福感。
母亲端了粥先给奶奶送过去，爷爷已经在粥铺吃完了，他得喝刚出锅的滚烫粥，吃刚出锅的热油条。
其实这不是瞎讲究，谁要是有条件都可以去体验一把，那滋味绝对无可替代。
我也凑到奶奶屋里吃饭，看我狼吞虎咽，爷爷笑眯眯地说大小伙子就得能吃能喝才行！
我说爷爷，昨晚我梦到和你一起上山打兔子了，我刚看到一个大兔子，你就开了一枪，把我吓醒了。
爷爷很吃惊地看着我，半晌没说话。
你们爷俩，真是，头夜说什么打兔子，你看都招上了吧。奶奶有点埋怨，原来爷爷也梦到去打兔子了，惊醒了就去买的饭。
还有这么凑巧的事啊，我赶忙问，你到底打没打着啊？
爷爷说，关你什么事，我可没带你去！
3、
这一天下来，我都觉得过于神奇，怎么做梦还能做到一起去。
那天周六不上晚自习，也不知道大橘去哪里浪荡了。为了安抚三花，奶奶让爷爷把八丫关进了平房，三花正在接受奶奶的宠幸。
我说奶奶你这日子过的女皇一样，想抱哪个抱哪个。
有人拍马屁，奶奶就高兴，我说奶奶你给我说一下那个打兔子的事呗？
奶奶终于松口了，说找你爷爷，他给你说。得到了奶奶的许可，爷爷叹了口气，说这呱拉起来可就长了。
那些年吃不上饭的时候，家里子女多，爷爷终于坐不住了，和他们一起去打兔子。
我记得父亲说过，那时候十来岁，能吃上瓜干饭，都是村里很富裕的生活。很多人家里，吃的都是地瓜秧子或者野菜 。
和爷爷一起打兔子的，有个邻村的小伙子，姓陈，十八九岁，天生的猎手。
爷爷说，我摸枪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老百姓里有打枪那么准的。只要是他看准的兔子，就跑不了。
我说那是天生的神枪手啊，爷爷说多少也是随了上一辈。因为是邻村，爷爷和他父亲也很熟悉，都是民兵队里的好手。
可惜的是，他父亲没等到过好日子就撇下孤儿寡母走了。
一家人在一起生活都困难，这孤儿寡母的日子有多惨就没法说了。奶奶心善，经常让爷爷送点粮食过去接济一下。
等到我们家里也快吃不上的时候，小陈听说爷爷去打兔子，也把家里的老枪翻出来，收拾了一下，就跟爷爷上了山。
爷爷不想让他跟着，但是那个时候，为了能吃口饭，但凡有条活路，也不能挡了人家。毕竟当时这也不犯法，也就默许了。
说是老枪，其实是老洋炮，装******打铁砂子的那种，枪筒特别长。
真正的制式武器，民兵队里当时管的还是比较严的，民兵训练的时候用，用完了都得收回去。
但是这种土洋炮，村里很多人家里都有，是当******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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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父亲没的时候，他年龄还小，所以怎么用枪，都是爷爷教他的。
从正儿八经对着兔子开第一枪开始，爷爷就感叹人这东西，确实是有天赋的因素存在。
小陈虽然小，却很冷静，身子也轻灵。这种老洋炮，射程有限，靠得越近，命中率越高。
一般人打兔子，摸到兔子藏身的地方，自己也藏起来，什么时候看着兔子出来，冷不丁放一枪，能打中一只兔子，这趟就没白来。
大部分人枪法都不行，何况老洋炮的精度也有限。
小陈轻巧，别人不敢往前走的时候，他还能走近好多，还不被兔子发现。
最厉害的，小陈追兔子的本领也是一绝。
有时候兔子太过警醒，等很长时间不见出来，那就需要逼它们现身。只要兔子出来，小陈可以追着兔子跑，在山林里穿梭像只猴子，照样不放空枪。
很快，爷爷觉得要上山的时候，小陈就提着兔子送过来了。
以前我们接济他，现在他接济我们，父亲比小陈小几岁，对小陈崇拜的不得了，说这大哥真是天生的猎手。
唯一可惜的是，家里有老娘，要是能当兵，那一定是部队的神枪手。
那最难熬的几年，大家就是靠着这么相互救济挺了过来。当然，也有很多挺不过来的，那个景象，爷爷奶奶偶尔说起，总是叹息连连。
等日子慢慢好起来，爷爷便收枪入库。他说开枪是为了活下去，封枪是为了多积德。我记得爷爷用方言说了这句话，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dei）已而用之。
这就是私塾的底子，我一个高中生不知道这句话是从哪里来的，听起来很土，但文绉绉的。
后来知道出自《道德经》，私塾就在我家，老爷爷就是私塾先生。
再说小陈，打兔子毕竟只是为了吃，讨生活还得有一样手艺。
那几年能活下来，小陈也算帮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个老木匠，小陈的野兔子，可以说帮了他大忙。
老木匠问小陈愿不愿意学手艺，小陈自然愿意，当时求人拜师父，也没有几个愿意教的。
毕竟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农村的生意就这么大。
聪明人学什么都快，没几年的时间，小陈就成为我们那一片出了名的木匠师傅。因为年轻，头脑也灵活，做出的花样乡邻也喜欢。
那年我们家盖了新房，屋里的家具都是他给打的。后来几经搬迁，父亲也没有舍得扔两把大椅子。
我从小学习就是坐的他打的椅子，一颗钉子也没有，四十多年了，牢固依旧。
就是这一把，现在还在用着，可以传家了
爷爷叹了一口气，说什么都好，就是他还是喜欢打枪。
有钱了，那时候******都是开放售卖的，买了一杆又一杆，那射击精度就不是老洋炮可以比了。
每次他上山，后面跟好几个帮闲的，干嘛哪？跟着他去捡兔子。
那时候他的枪法可以说弹无虚发，追一路，打一路，打着他也不管，后面人跟着找，跟着捡。只要是被他盯上了，没得跑。
捡回来的兔子，他也不要，已经吃够了兔子，就是为了玩。
爷爷曾经劝过他，有饭吃了，就不要打兔子了，杀生太多，有伤阴德。奈何小陈觉得自己就这一个爱好，别人说基本都是耳旁风。
等小陈突然住院的时候，爷爷心里一沉，算了一下，他父亲就是这个年龄没的。
当时村里人就有很多说法，说来说去，无非还是因果循环那一套。
奶奶说，小陈人好，那时候帮了那么多人，好人有好报，人也无完人，老天也看得到。吃过人家兔子的人，应当念人家的好。
有时候人心真的琢磨不透，人情薄凉在这时候就显得挺残酷。
当医院都说人够呛能保住的时候，似乎更验证了那些人的说法，跟在后面捡兔子的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还是奶奶说的对，老天也会看大功与小错，几个月后，小陈还真的就出院了！
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请了一桌酒席，学着爷爷的方法，封枪入库，再也不放一枪。
据说后来收枪的时候，老陈同志送过去的枪，能武装一个加强班，震惊当场，还被当典型宣传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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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之所以奶奶不让爷爷给我们说这事，就是不想让我们以为谁都有改错的机会。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是还是不要做浪子的好。
听了一晚上的故事，受益匪浅，爷爷奶奶真是一座宝库，可惜我听到的太少了。
八丫被关在平房里面一直在骂街，老娘就想找个爷们陪我看个月亮，把我关起来算怎么回事。三花很高兴，看着奶奶满眼的真爱。
唯一纳闷的是，大橘这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睡觉了也没回来。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母亲的惊叫声惊醒。
我衣服都没穿就跑出去看怎么回事，母亲正气得哆嗦，两只硕大无比的老鼠就躺在屋门口，真肥，真大！
这事本来早就见怪不怪了，奈何这两只实在太大。
大橘就蹲在旁边，很疲劳的样子。看我出来，大橘给我一个眼神。兄弟啊，因为你想吃兔子，我这是跑了一夜啊！
现在我地盘没有几家养兔子了，实在是抓不着，给你弄了两个大耗子，加起来也和兔子差不多，你将就吃吧。
大橘看母亲的眼光像刀子，赶紧溜之大吉，干嘛哪，你们娘俩就不能商量好？
我很纠结，你说你这是为民除害哪，还是滥杀无辜，还是生存所需？
爷爷出来看了看说，这是天性自然，知恩图报，好猫啊，好猫，一等一的好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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