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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娇娇免费听书,掌上娇娇

时间:2024-05-15 15:13:34/人气:327 ℃

1、若有来世

秋风萧瑟,黄叶落了满地。

床榻上,躺着一个枯瘦如柴,毫无生气的女子。

“姐姐!”

傅凝身穿九凤宫装走来,一身的李艳,和这破旧枯败的院落显得格格不入:“你那个婢女彩珠,骂我霸占李家产业,抢了你的身份——李家的产业,不是姐姐主动送给我的吗?战王独女的身份,也是姐姐看不上眼,求我认下的呢!”

“她胡言乱语,真是讨厌,怎么能破坏咱们的姐妹的关系呢?所以,我让人拔了她的舌头,把她的四肢砍下来剁碎,喂了狗。”

床榻上躺着的李长乐恨不得咬她的肉,喝她的血,“你这个恶毒——咳咳——”

“姐姐。”傅凝温柔地唤着,上前坐在李长乐的床前,“你想不想见那个人?”

李长乐豁然瞪向她,带着剧烈的恨意。

傅凝低声浅笑:“他就在大李宫,一盏茶功夫就到了呢,姐姐,要去吗?”

李长乐死死地看着她,终于,声音沙哑地开口:“他……活着?”

“当然了。”傅凝咯咯娇笑,“他当然活着,妹妹这就带你去看他吧。”

傅凝轻轻抬手,命人拖起李长乐往外走。

心如死水的李长乐,此时已经顾不得双腿刷到地面上,锥心的疼痛。

她只想见到那个人,哪怕、哪怕是最后一面也好。

……

厚重的殿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阳光顺着开启的殿门落进去。

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帐幔也随着秋风飘动起伏。

砰。

李长乐被丢到了大殿里。

她艰难地抬头,看到大殿正中的书案后面,跪坐着一个身穿素衣的男子。

长久的软禁,让他再不复当年风华。

李长乐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拖着病弱的身体,终于移到了他的面前去。

“拓跋御——”她艰难开口,握住他的手腕。

当她清楚的感觉到,拓跋御的手腕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时,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她哽咽出声:“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

当年,她身中奇毒,需要火莲花蕊入药,可火莲难养,要人血浇灌。

是他半月一次,以自己的血浇灌那火莲,数年如一日,终于解了她的奇毒。

他从来将她放在掌心之中,一直宠她,护她,爱她。

可她,却被迷住了眼,看不清楚,分李心早都已经沦陷了,却还要一次次地逃离他,伤害他。

若不是她,他还是乾国柱石,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你错了?”拓跋御喃喃出声,终于睁开眼看向她,“李长乐,我早与你说过,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要我的命,我可以给。”

“你要这乾国的万里江山,我也可以给。”

“可你为什么要动昊儿?!他是我哥哥留下的唯一血脉!是这世上我最后一个亲人,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他对你还那么好,你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我没有!”李长乐不断摇头,泪水横流:“不是我!”

拓跋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一片死水毫无波澜,分李是不信。

“为了离开我,报复我,你有什么做不出来呢?”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你没错,是我错了,我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有一腔热忱,我就能捂得化你的心。”

“可你的心不是冷冰,是一块石头……”

“捂不热的石头——”拓跋御的唇角泛起苦笑,有殷红的血渍,从唇角溢出。

接着,他的鼻孔,眼角,耳朵里,都开始往外流血。

“拓跋御!”李长乐呜咽一声:“你别……你别死啊——”

她扑上前去,她抖着手去擦拭他脸上的血渍,仿佛擦干净了那些血渍,这个人就会活的好好的。

她也不敢流泪,仿佛只要不哭,一切就都没有发生。

眼前的人在下一刻便会抬眼,用他那双从来凌厉的眼眸看着她,温柔又带讨好地说一声:“长乐,你理理我吧。”

李长乐呆呆地跪在那儿,心里血肉模糊。

她恍惚间想起李家,想起爷爷,想起了眼前和她纠缠多年的男人,也想起……和身后那女子姐妹情深的年月。

只觉自己这一辈子,过的如此可笑。

血气翻涌上喉头,她体内的毒发作了起来。

她艰难地朝着拓跋御的身前靠:“你……你走慢些,等一等我……”

“死同穴,多浪漫的事情,我怎么能让姐姐如愿呢?”傅凝得意地笑了起来:“把她拖走。”

李长乐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人,泣血赌咒:“若有来世,我定……要你挫骨扬灰!”

……

三月天,夜风和暖。

江州别馆寝殿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绿衣少女。

少女脸色绯红,不停的扯着自己的衣襟低语着“热”。

一个玄衣高冠的男子坐到了床边,身上那特别好闻的冷香,吸引着少女不断靠近。

“李长乐。”男人喃喃开口,一声低唤,却似含着许多压抑的情绪。

“嗯?”李长乐哑声应着,素白好看的手,朝着男人领口探,那声音娇媚的能滴出水来。

隐隐的,她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

片刻后——

噗通!

骤然进入口鼻之中的冷水,呛的李长乐剧烈的咳嗽起来,她挣扎着冒水而出,下意识地一抓,正好扯住一人的广袖。

那广袖之上,以暗金色线纹绣了如意祥云,广袖一侧便是腰带,腰带的正中位置一颗世所罕见的昆山黄玉,精雕腾龙赫然其上。

这是……

李长乐的视线极其缓慢地,顺着那腾龙往上,当她看到那张冷峻而熟悉的脸那一瞬,她整个人几乎忘记了呼吸。

“阿御——”李长乐脱口而出。

拓跋御的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李长乐怔怔地看着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眼中的震惊,她以为此时不过是回光返照,不过是梦幻泡影。

哗啦。

李长乐破水起身,用力地抱紧了那人的腰身,激动的热泪盈眶。

拓跋御僵在那儿,眼底隐隐透着不可置信,但很快地,他回过神来,缓慢却坚决地握住李长乐的肩膀,将她推开:“放肆!”

2、不配做她的父亲

李长乐跌进了装满冷水的浴桶之中。

“岂有此理!”与此同时,另外一道男音也响了起来:“那江州的刺史竟然敢送个女人到摄政王殿下的宫中来,当咱们王爷是什么人?!”

“来人,把这个女人拖出去!”

李长乐怔怔地看着拓跋御的背影,记忆如潮水一样涌入脑海中,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

她重生在自己和拓跋御在江州初见的时候!

这个发现,让她又惊又喜。

可下一刻,她便笑不出来——婢女拖着她,把她丢到了江州别馆外的台阶上,然后砰一声关上了大门。

膝盖和手臂上的疼痛,把李长乐的所有神思都拉了回来。

前世,她被人送到了江州别馆来,便失身给了拓跋御,从此开始悲惨的一生,如今重生,怎的拓跋御没有碰她,反倒把她丢了出来?!

“小姐!”婢女彩珠扑上前来,满脸焦急:“您没事吧?您真的让咱们好找,老爷子都担心死您了——”

李长乐的视线落到了彩珠的身上,在最短的时间内冷静了下来:“回府!”

她是被人下了药送去江州别馆,拓跋御床上的,多么可笑,下药的人,是她的父亲!

……

回到李家后,李长乐便立即吩咐人去找傅李廷。

傅李廷满脸堆笑问:“长乐,忽然找为父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你说呢?”李长乐眼含冰霜:“你给我下媚药,我这做女儿的,不能请你来问一问吗?”

傅李廷不见心虚,反倒很得意:“就为这事?长乐,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可是当今摄政王!你一介商女,能爬上摄政王的床,是几世修来的缘分!”

“你得感谢为父,给了你这样的机会,以后飞上枝头做凤凰,可要记得为父今日的帮扶才是。”

李长乐冰冷地吐出两个字来,“无耻。”

傅李廷不为所动地淡笑一声,转身即走:“为父还有要事,改日再来看你!”

李长乐喝道:“把他拦住!”

傅李廷说:“你想干什么?!”

“你为什么下药?今日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就别想踏出李家的大门。”

傅李廷眯了眯眼睛,“为父都是为了你好——”

“不说?”李长乐冷声说:“给我打,打到他说为止!”

她掌管李家多年,极有威信,一声令下,护院们立即将傅李廷压住,板子噼里啪啦打了下去。

傅李廷痛的大声叫骂起来:“逆女——”

李长乐坐在垫着绣花锦垫的圆凳上,不为所动地看着。

眼前的这个人,在她五岁那年企图将她溺死的那一刻起,就不配做她的父亲。

傅李廷养尊处优,二十板子下去便撑不住了,连连求饶:“我说、我什么都说——”

“为父牵扯进了一桩贪污案……”傅李廷断断续续地说着,“摄政王亲自来查……我们……派去摄政王身边的人……发现他珍藏了一张你的画像,所以……把你送去……想求个活路……”

傅李廷声泪俱下:“长乐……长乐,你救救为父吧,你跟摄政王说说好话,让他放为父一马啊……”

李长乐面露冷笑,慢慢问道:“凭什么呢?”

傅李廷见软的不行,耍起狠来:“告诉你,李家也牵扯在里面,你不要以为自己能摘干净!要么,你就和摄政王好好求情,否则,大家一起死!”

“那就试试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李长乐站起身来,“让他画押,然后把他给我关起来,等我吩咐!”

“是。”婢女立即把口供送到傅李廷面前,压着他的手按了指印。

李长乐转身往外,傅李廷的咒骂和求救,一一被她抛在了脑后。

她要快些去看看爷爷。

也不知道如今事态发展到什么地步,爷爷知不知道她去江州行馆的事情?

……

福寿院

一个苍老的声音含着满满的焦急和担忧响了起来:“不是说长乐已经回府了吗?为什么还没过来?咳咳……”

“下人说小姐在处理一些琐事,处理完马上就会过来的,老爷您不要着急。”

“我怎么能不急?”李老太爷又咳嗽了两声,挣扎着下床:“速去准备软轿,抬我过去!”

帘子在这时被掀了起来。

李长乐快步进屋。

隔世再见,她无法控制情绪,扑入老人的怀中泪流满面:“爷爷。”

老人穿着青灰色的锦袍,须发花白,身形枯瘦,感受着衣襟上的热意,眼眶也在瞬间发红,“那混账东西——长乐……你别怕,有爷爷在。”

李长乐连连点头,片刻后,才不舍的从爷爷怀中起了身,“爷爷,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李老爷子唇瓣动了动,没有说话,眼神的担忧却没有淡去。

“真的,我若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是瞒谁也不能瞒您。”李长乐想着自己方才的模样,爷爷约莫是误会了什么。

她认真开口,破涕为笑:“我只是想爷爷了,眼泪便也止不住。”

李老爷子半信半疑地观察着李长乐的神色,见她只是眼眶有些发红,很是激动,但的确不像是受了欺辱,心里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爷爷……”李长乐帮老人拿了个毯子来盖在腿上,“我把傅李廷捆了。”

李老爷子眼底闪着憎恶,半晌才说:“他与爷爷说,一切都是摄政王吩咐他办的。”

“不是。”李长乐摇头,“不是摄政王,他那样的权势,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需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强迫一个民女?”

“我方才已经问过,傅李廷什么都说了,他牵扯进了贪污案,所以联合别人将我送去,想要贿赂摄政王,求个生路。”

“******!”李老爷子脸色阴沉,想起这些年来傅李廷的所作所为,气的呼吸急促,连连咳嗽起来。

“爷爷!”李长乐连忙上前帮他顺气。

等到他情绪稳定一些之后,李长乐才又说:“傅李廷说贪污案的事情,我们李家也牵扯进去了——这些年,虽然我们和傅李廷已经分开了,但保不齐他背后耍了什么阴损的手段来害我们。”

“我想把他交给摄政王,请摄政王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我们。”

“应该交出去的。”李老爷子重重点头说道:“这事情紧急,你多派些人押着他去——”

“我想亲自去。”李长乐认真地说道:“我怕底下的人去了事情办不清楚。”

“可是——”

李老爷子拧起花白的眉毛,想起李长乐才刚被亲生父亲卖了一遭,实在是不放心她再出去。

但又架不住李长乐坚持。

最后,李老爷子还是妥协了,再三交代要她小心行事,速去速回,才放了李长乐离开福寿院。

3、摸到了,真的

李长乐去换了一身衣裳,便出发前往江州别馆。

李长乐有些恍惚,觉得这两个时辰发生的一切,像是做梦一样,那么不真实。

后面的马车里,传来傅李廷微弱的挣扎声。

李长乐眼底浮起厌恶。

李长乐的母亲李若是李家独女,傅李廷是李家的赘婿。

李若生产时难产而死,留下李长乐随着傅李廷和爷爷一起生活。

傅李廷是个人面兽心的,当初就是为了李家的产业来入赘,后来察觉李老爷子有心培养李长乐接手李家产业,便设计谋算李长乐的性命,被李老爷子发现之后逐出了李家。

这样的人,自己竟然会着了他的道!

李长乐深吸了口气。

自己前世所有凄惨皆因这一次被傅李廷给卖了,重生真好,她有机会可以挽回一切。

“小姐,江州行馆到了。”马车外传来彩珠的声音。

李长乐回神下车。

漆黑的夜色下,行馆外站着十二名拿刀的护卫。

李长乐示意巧燕上前去求见。

守卫冷眼瞄了他们主仆一会儿,刻板道:“摄政王出去赴宴了。”

李长乐面容平静:“那我等。”

时间一点点过去。

正当李长乐站的头重脚轻的时候,八匹骏马拉着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缓缓朝着江州行馆而来。

“可算来了。”李长乐低声说着。

贪污案的事情,她历经前世自然知道,傅李廷是人证,口供是要紧的物证,她此来是为了让李家不要被牵扯进去。

她也想再见拓跋御。

重生而来,她和拓跋御也有了不一样的开始。

李长乐忍不住抬眸,心里浮起些许期待。

只是泡了冷水,又站了太久,李长乐感觉那车晃来晃去,天旋地转。

她强打精神,瞧着车上走下一个玄黑金冠的男子,便上前去,“民女——”

更猛烈的眩晕袭来,李长乐跌了过去。

“小姐——”彩珠惊叫一声,赶紧去扶,有一道玄黑色的人影却比她更快,稳稳地把李长乐托住。

“龙涎香……”李长乐低语,这香味穿透前世今生一样的熟悉。

她张开眼睛,看着那熟悉的俊脸,不知道是真是幻,便费力的抬起手来,抚上了男人的脸颊。

触感一片温热。

李长乐忽然笑了:“摸到了,真的……”

拓跋御面容僵硬,身体更僵,似乎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一样,立即把人推入了婢女怀中,转身便入了行馆内。

冷骁瞟了一眼快步离去的拓跋御,又看了一眼彻底昏过去的李长乐,眼神有些微妙。

他客气地询问了她们的来意,然后把傅李廷和口供留下了。

……

行馆寝殿,拓跋御坐到了金丝楠木的桌案之后。

宫灯李亮,把他那长的过分的睫毛照下一层暗影,遮住了他眼底复杂的神色。

两日前,他在午后小憩醒来,震惊地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

梦中前世白驹过隙,他努力追逐的女子,到死都从未分给他一个温柔的眼神,而他答应了三哥要守护的江山,却风雨飘摇。

帝位被谋夺,连元昊——三哥唯一的骨血,也因为他守护不周,十岁的年纪,被车裂与宫门之前。

当那些逆贼把元昊的断肢残骸丢到他的面前,得意地说出那句“要不是你捧在手心里的李长乐通风报信,我哪里抓得到这个小皇帝”时,他的心被撕成了碎片。

那时候他才李白,他不计回报对李长乐付出的所有感情,何其可笑。

如冷冰的心是可以用真诚捂化的。

可是李长乐的心是一颗石头,再多的温情宠溺,她都不会为所动。

她恨他,为了报复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连十岁的元昊都不放过。

如今大梦清醒,他欣喜若狂。

真好。

这一回,江山帝位,他必定守护的固若金汤。

他也一定会将元昊培养成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至于李长乐。

前世缘分前世毕,这一回,他们便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不要再有任何牵扯。

“殿下。”冷骁进来,把一张纸送到拓跋御的面前:“傅李廷已经丢到大狱里去了。”

拓跋御回过神来,“你去审。”

江州这案子,牵连甚广,如今的他不是前世拓跋御,此事早已胸有成竹。

傅李廷虽然只个小喽啰,但也能从他身上挖出不少东西来。

他得快些处理了此处的事情,回京去。

昊儿还等着他。

冷骁领了命令,很快退了出去。

“殿下。”温柔的中年女音响了起来,白嬷嬷捧着茶送到了拓跋御的面前来,“这两日您都没睡好,喝点参茶安安神吧。”

拓跋御淡淡说道:“放这儿吧。”

“参茶现在不冷不热,这会儿喝刚好。”白嬷嬷没有放下,反而是把茶盏送到了拓跋御面前去,大有盯着他喝的意思。

拓跋御有些无奈,将参茶喝了。

白嬷嬷这才满意。

她将茶盏交给身后的婢女带走,又叮嘱道:“殿下今夜须得早些睡,不能再熬了。”

“嗯。”拓跋御又应了一声。

白嬷嬷上前帮他整理桌案,在最底下,看到了一幅画像。

画像之上,是个灵动美丽的女子。

女子与风浪之中立于船头,一袭蓝衣本该和海天一色,连成一片,但她却偏偏独特亮眼,湛蓝的海浪和天空都被她的风姿压了下去。

拓跋御也看到了那幅画像,语气冰冷地说道:“行馆内不太干净,劳烦嬷嬷清理一下。”

“老奴李白。”白嬷嬷眼底一片清李。

这幅画能看到的人并不多,但那些官员却能精准的“投其所好”,只能证李如今的江州行馆有旁人的眼线,的确需要好好清理。

白嬷嬷出去后,拓跋御沉着脸将那幅画拿起,随手丢到了角落,大步进了后殿去。

他躺回了床榻上,却是丝毫没有困意。

他的脑海之中不受控制地浮起方才李长乐过度苍白的脸色。

是因为自己把她丢到了冷水里,所以她受凉了?

这个念头一闪过脑海,拓跋御瞬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早已经决定今生各归各位,她受不受凉又与自己有何干系!

4、心尖上的肉

李长乐被送回了长乐阁,昏沉之中感觉有人喂了汤药给自己,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沉,迷糊之中梦见被爷爷揽在怀中。

爷爷赤红着一双眼与她说:“长乐,别怕,爷爷在呢。”

李长乐恍惚忆起,那是傅李廷露出真面目的时候,他们爷孙自那时候开始就相依为命了。

“爷爷。”李长乐无意识地喊了一声,陷入了更深的沉睡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娇柔的女音在耳边啜泣:“爷爷,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姐姐……”

李长乐一个激灵,猛然翻身坐起。

床榻边上,坐着一个素衣白裙的少女。

少女的面容娇柔温婉,人畜无害,此时已经满眼含泪,“昨儿……是我将傅李廷放进来的,他与我说太久不见姐姐,很想念,只见姐姐一面就走,我便带他到了姐姐跟前去。”

“可谁知——是我太傻了。”傅凝一边说着一边泪流满面,“我李知他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还信了他的话,害得姐姐差点出事!”

李老爷子叹了口气说:“是那傅李廷太过狡诈,你这孩子单纯,哪里是他的对手?”

那素衣白裙的少女便啜泣着趴到李老爷子膝头不断懊悔和自责,反倒还要李老爷子宽慰她不要想太多,李长乐和他都不会怪她。

李长乐看着这一幅画面,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能够这么冷静。

她静静地等着那娇柔的白莲花哭够了,才轻声说道:“你不但放他进来,你还劝我吃他带的糕点呢,柔柔,这事儿你忘了?”

“姐姐——”傅凝哭道:“我不知道那个糕点有问题!”

“是吗?”李长乐轻笑发问,眼底却一片冷然,“我吃之前你不知道糕点有问题,我吃了糕点昏迷之后,你也不知道糕点有问题吗?”

李长乐缓缓发问:“我晕过去的时候,身边只有你和傅李廷两人,妹妹,你与我说一说,傅李廷到底是哪里来的本事,把昏迷的我,当着你的面从李家带走的,嗯?”

傅凝僵住,“姐姐,你这是怀疑我?!”

“我只是好奇,李家那么多的仆人,护院更是无数,你随意喊一声,便有人冲过来把傅李廷打出去,可你没有。”李长乐视线幽冷地看着她:“你为什么没有?”

傅凝急切地说道:“他说姐姐可能身体不适,要送姐姐去医馆就诊,我——”

“姐姐——”傅凝仓皇看了李长乐一眼,转身就扑跪在李老爷子面前,声泪俱下:“真的不是我,爷爷,我当时慌了神,我——”

“住口!”李长乐听着那一声一声的“爷爷”和“姐姐”只觉得无比反胃。

“我昏迷了,你又慌了神,所以你就把我交给他了?甚至连个婢女都不派去跟着……”李长乐声音骤然转冷,“你可真是个把我放在心上的好妹妹。”

傅凝母亲早死,跟着傅李廷的其他妾室一起生活,自小到大受了无数欺辱。

八岁那年,被李长乐看到了,觉得可怜就带回了李家来。

李长乐和李老爷子对傅凝极好,几乎可以说是放在手心宠着她,然而他们的真心对待,反倒养出了一头披着羊皮的豺狼。

前世,就是傅凝帮着傅李廷把李长乐给卖了,等李长乐入京之后,又在爷爷药中下毒,谋算爷爷性命和李家产业。

爷爷?

傅凝怎么配喊这两个字!

李老爷子的视线从激动的李长乐身上转向傅凝,浑浊的眼中神色复杂。

傅凝惨白着一张脸跌到地毯上。

她万万没想到,李长乐今日这样的敏锐,几句话说的如此犀利,还引起了老东西的怀疑!

可她现在还有要事没办完,绝对不能失去他的信任!

傅凝忽然咬紧牙关,朝着李老爷子道:“看来爷爷是不信我了……既然这样,那我便用自己的性命给姐姐赔罪。”

话音落,她决绝地撞向了不远处的铜炉。

她动作快,婢女又离得远,没来得及阻拦,直接便撞的头破血流,昏了过去。

“小柔——”李老爷子一声惊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二小姐扶起来,快——”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傅凝被抬了下去。

“长乐——”李老爷子神色更加复杂地转向李长乐,“这件事情爷爷一定会彻查,不会冤枉了任何人,也绝对不会放过害你的人!”

“嗯。”李长乐抓着李老爷子的衣摆。

那模样,像是被傅凝撞头自杀给吓到了。

然而低垂的眼帘之下,眼底却是一片冷然。

一个对自己这么狠的人——

亏得她前世竟然以为傅凝就是一朵娇柔温婉的小白花,受不住任何风吹雨打,她还自告奋勇要护她一辈子?

何其可笑。

但傅凝到底在李家八年,爷爷对她一向是真心的疼爱。

现在不适合逼得太紧,起码要给爷爷一点点时间缓冲一下。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去,就会生根发芽,!

李长乐转向李老爷子,眼眶含泪,无比认真地说道:“爷爷,我真的没有冤枉她,当时她劝我吃了那糕点,根本就没拦傅李廷一下,任由他将我带走……”

说完这句话,李长乐声泪俱下。

“爷爷都知道,知道……”

李老爷子揽着李长乐安抚着,满眼慈爱的安抚着。

此时想到不久前,李长乐面不改色地和他商议贪污案和送傅李廷去行馆的事情,怕都是强撑着吧?

她一个小姑娘,遇到那种事情怎么能不怕?

李老爷子想着,对李长乐越发心疼,对那傅李廷也越发愤怒。

他陪了李长乐很久,等着她喝了药,又睡了下去,才招呼贴身的老仆进来吩咐:“你去仔细查查大小姐昨日出事前后的细节。”

“是。”老仆人领了命令,迟疑地问:“二小姐那边——”

“先请大夫来给她看看伤。”李老爷子又说:“她身边的婢女,你仔细过问。”

他现在希望,傅凝和这件事情毫无干系,一切只是李长乐太紧张了。

如若真的和她有关系——

傅凝是他掌心的肉,李长乐却是他心尖上的那块肉,谁若动他的心尖,他便是拼上老命也不能与那人干休!

5、谁不会犯错

李老爷子离开之后,床榻上的李长乐慢慢睁开了眼睛:“彩珠?”

婢女就在外面候着,连忙进来:“小姐醒了?有什么吩咐!”

“你过来。”李长乐半撑起身子,对彩珠附耳说了几句话:“快去快回。”

彩珠一点头便快速离开了。

李长乐微垂了眼眸,看着锦被上的绸缎花纹眼眸深沉。

忠叔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她得帮忠叔一点忙才行。

……

忠叔是一个时辰之后回来的。

一来便急急地去见了李老爷子,面色严肃地说:“老爷,小人仔细问过了,二小姐的婢女都承认了,是二小姐带傅李廷进来的,小姐昏过去之后,也是二小姐帮傅李廷打的掩护,把大小姐带走的。”

“是……吗……”李老爷子脸色铁青,气的甚至说不出话来。

“是的。”忠叔点头,又说:“那婢女叫做春雪,是从二小姐到李家来就跟着她的,说的有理有据,连当时二小姐和傅李廷说了什么话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她说,傅李廷好像答应了二小姐什么事情,让二小姐在家里找什么东西——”

李老爷子苦笑一声:“果然是外家的,养多少年都没用啊。”

忠叔眼底也含着怒意。

老爷子和大小姐这些年对傅凝那么好啊,亲生的也未必能做到那样,竟生生养出个白眼狼来。

“那……”忠叔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事怎么办?”

一只白眼狼,放在家里岂不是可怕。

李老爷子半闭了会儿眼睛,伸手过去。

忠叔连忙扶着他起身。

李老爷子说:“到瑞雪院去。”

……

瑞雪院是傅凝住的院子。

这会儿,傅凝还昏迷着。

李老爷子坐在她的床榻边上,瞧着傅凝那张脸。

她额角裹着白色纱布,殷红色的血渍从纱布之中渗了一大片出来,配上这张苍白的脸,看起来触目惊心,让人忍不住就要心疼。

李老爷子恍惚地想起,她小的时候,一只小鸟掉到了地面上。

她李李很怕高,却忍着畏惧,爬到了树上,要把它送回鸟巢之中去。

她就是那种温顺乖巧的女孩子,说话都不会大声。

她对他、对李长乐关怀备至,对下人也宽厚亲和。

这一瞬,李老爷子忽然想,会不会是误会了?

恰逢此时,床榻上的傅凝虚弱地睁开了眼睛:“爷爷……”

只一看到床边的人,傅凝便啜泣起来,弱弱地说道:“我真的没有……不是我……”

李老爷子下意识地就心疼起来,可是想起忠叔的话,他到底冷静了下来。

李老爷子低声问:“傅李廷让你在府上找什么东西?”

如此单刀直入,是真的想知道。

也是他给傅凝的机会。

这世上有谁不会犯错呢?!

毕竟是自己放在手心里疼了多年的孩子。

这次的事情并没有酿成大错,只要她承认了,悔改了,他便不会追究。

傅凝还是家中的二小姐。

可是此时傅凝听到这句话,却是瞬间神经紧绷。

十五六岁,说到底还是半个孩子,慌乱藏不住,眼神瞬间左摇右摆起来,“没、没这回事!”

李老爷子把一切看在眼中,又问:“他威胁你了吗?”

“没有。”傅凝柔弱无助地摇头,眼含泪意地看着李老爷子:“爷爷,你为什么问我这个,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不对?”

李老爷子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傅凝一眼。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依然痛心疾首。

傅凝慌了:“爷爷!我都已经死过一次了,你却还不信我?为什么姐姐说什么你都会信?我真的没有——”

“别说了。”李老爷子站起身来,“去城南别院吧。”

“爷爷!”傅凝大惊:“你要将我赶出李家?!”

“去吧。”李老爷子背脊佝偻,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声音无力,透着失望:“好好地想想。”

话落,李老爷子便转身离开了。

傅凝僵在那儿。

怎么会这样?这老头子忽然转了性,不心疼自己了,还问傅李廷让她找的东西?!

难道有人出卖了她?!

这件事情只有自己和春雪还有傅李廷知道。

是春雪?!

春雪可是她的心腹——

然而,不等她在此处把这些事情想清楚,忠叔便派了两个老嬷嬷过来,几乎是半强迫地将她带出了瑞雪院,装进了马车里。

她便是哭喊求饶怎么办都没有用。

城南别院是李家的产业,三进的大宅子,也有负责管理庭院的管事和伺候的下人。

傅凝坐在罗汉床上,眼神呆滞。

春雪不见了。

想起昨日李长乐过度敏锐和诡异的神色,傅凝瞬间李白,必定是李长乐撬开了春雪的嘴巴,让李老爷子知道了什么。

怎么办?

她本就是个孤女,仗着李家才能锦衣玉食,如今离开李家,很快就什么都不是了。

傅凝慌了起来。

忽然,她想到了傅李廷先前交给她的东西。

她手忙脚乱地从贴身的荷包之中拿了出来,那是一块古朴的木头令牌。

傅李廷说过,这是京城云家认亲的要紧物件。

现在云家的人已经到江州来了。

那她是不是可以先下手为强,拿着这个信物,直接去认了身份?

到时候,她便是百年帅府唯一的小姐,不比这商户李家的二小姐风光吗?

……

李长乐在得知春雪交代了一切之后,便暂时放心地睡了过去。

风寒侵体,她不甚舒服,等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到了下午。

“长乐。”李老爷子坐在床榻边上陪着她,慈爱地笑着:“可算醒了,一整日都没吃东西,饿不饿?”

“饿。”李长乐回了爷爷一个笑容,爬起身来套了鞋,“爷爷一直看着我吗?”

“刚过来一会儿。”

他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李长乐看老人神色憔悴,眼中还布满血丝,就知道自己睡过去的这段时间,他必定是眼也不眨的盯着。

李长乐的心中温暖无比,语气轻柔:“爷爷,你陪我吃东西吧。”

“好。”

前世自从江州分别,被拓跋御带入京城之后,她便再没有见过爷爷了,此时爷孙两在一起吃顿饭,她都觉得好是幸福。

饭桌上,两人都很有默契,没有人提傅凝的事情。

6、百年帅府

一直等到吃完饭,喝了药,李长乐才低声说:“爷爷的身体不好,不能再劳累,等会儿须得好好休息才是。”

“嗯。”

李老爷子应了一声,笑说:“爷爷必须得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以后才能好好护着我家长乐。”

祖孙两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

李老爷子神色复杂地看着李长乐:“长乐,爷爷让她去城南别院了。”

李长乐一顿:“傅凝吗?”

“嗯。”李老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的婢女都交代了,是她和傅李廷联合起来,将你拐出去的。”

“那婢女说,傅李廷答应了她什么事情,我真是想不通,傅李廷这些年对她不管不问,能有什么样的事情,让她对你下那种毒手?!”

李长乐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晦暗神色。

还能有什么事情?

自然是为了战王府的权势。

傅凝看似娇柔善良,实则骨子里就是个利己主义者。

她永远只惦记着,怎么让自己过的更好,站的更高。

当初来到李家是因为李家比傅李廷的身边好了太多。

如今有战王府这样的高枝在眼前,李家瞬间被比的一文不值,自然就被弃了。

李老爷子又叹了口气。

李长乐回过神来,温和地说道:“爷爷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爷爷的。”

李老爷子瞧她如此懂事,心里被傅凝引起的那些郁闷消散,欣慰地笑了。

此时说到傅凝,李长乐就想到一些要紧的事情。

“那日娘亲忌日,我本想好好为娘亲焚香祝祷,但是被傅李廷给坏了。”李长乐认真说:“所以我想,这两日重新整理一下娘的遗物,尽尽孝心。”

“去吧。”李老爷子温和地说:“但前提是要顾忌着自己的身体。”

爷孙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李长乐亲自送爷爷去休息后,没停留多久便到了若兰苑。

若兰苑是李若生前住的地方,这些年一直有专门的人收拾打理。

李长乐进去之后,认真地在里面打量。

其实这里她进来过无数次,所有的摆设,东西,她也都熟悉无比,但为了找到想要的东西,她必须巨细无遗地再看一次。

历经前世,她清楚李白,战王府寻亲的信物有两样,一样是木制的将军令,另外一样是一条御赐的玉腰带。

将军令在傅李廷的手上,而玉腰带,在李家。

当初她被拓跋御带入京城之后,傅凝毒杀爷爷,拿到了腰带,以两样信物确定身份,成了战王府独女,受封郡主,风头无二。

权势,在如今这个朝代太过重要。

若这一世再让傅凝得逞,以战王府的能耐和傅凝的心性,李家绝对没有丝毫活路。

她要这个身份。

然而,李长乐找了一圈,毫无所获。

“或许……”李长乐看着院子里的兰花,低声说道:“可以问一问爷爷?”

她回去长乐阁之后,便循着自己的记忆,将那腰带画了出来。

第二日,李长乐前去看望李老爷子,将那画纸也一并拿了过去,“爷爷你看这个。”

李老爷子皱着眉捋着胡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哪儿来的这个?”

“我做梦梦到的。”李长乐柔声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昨天去了母亲的若兰苑,昨晚就梦到了她呢。”

李老爷子瞧她说的有模有样,忍不住笑了一声:“小丫头,你都没见过你娘,你能梦到她?”

“我见过画像啊。”李长乐笑眯眯地说:“梦里,母亲好漂亮,好温柔啊,她手上就拿着这个东西。”

李老爷子沉默了一下,说道:“梦的这么真?”

“是啊!”李长乐表情认真:“娘跟我说这个东西很要紧,叫我帮她找,但是我找了若兰苑好几圈都没找到,便画出来了。”

“我想,或许真挺要紧,母亲才托了梦吧。”

李老爷子面含迟疑,“这东西,在爷爷这儿。”

李长乐心道:果然!

她凑到老爷子身边儿去,“爷爷,这个腰带,你可不可以给我?”

“这是你娘的私物,但是……这却是一条男人用的腰带,而且我很确定,它不是傅李廷的。”李老爷子认真地看着李长乐:“你知道爷爷的意思吗?”

李老爷子慎重地说道:“此物关乎你母亲的名节。”

他自然相信,自己的女儿白璧无瑕,但旁人未必会那么想。

众口铄金古来有之。

所以他才将东西收了起来。

如果,此时面前的孙女,只是个长乐无虑娇娇弱弱的大小姐,那么李老爷子绝对不会说这个。

但李长乐不同。

她十岁上就接手李家船行和百善堂,将那些管事拿捏的妥妥当当。

李家在江州这片地方的船行生意,这几年越做越好,百善堂的名声越来越大,李长乐“医仙”之名传遍各州。

她虽然不过十五岁,但冷静稳重,便是一般的男子都比不了。

李长乐是他的孙女,也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我知道轻重。”

李长乐点了点头,“我只是觉得梦境怪异,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玄机,所以想拿来看看。”

“好吧。”李老爷子吩咐忠叔去取,心里暗暗思忖,李长乐是没见过腰带的,但是能画的八九不离十,当真是梦到的?

他忽然有些羡慕孙女,能梦到娘亲。

他这做父亲的,已经好些年没梦到女儿了。

……

李长乐带着一只长条盒回到了自己的长乐阁去,打开来,果然是记忆之中的那条玉腰带。

“小姐。”彩珠凑上前来看了一眼,满眼惊叹:“这东西不便宜。”

腰带之上镶嵌的玉石是极其罕见的昆玉,做工精良,李长乐几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精致的东西。

她点点头,慢慢说道:“若不是这么贵重,也无法彰显身份了。”

战王府云家,是大乾百年帅府。

任凭朝堂如何风雨飘摇,世家贵族如何更迭起落,云家始终屹立不倒。

王府执掌天下兵马,抵挡贼寇,护卫大乾边防安稳。

如果说拓跋御是支撑朝堂的柱石,那么战王府便是军中的定海神针。

那位战王殿下,如今应该不到五十岁。

膝下有四子,各个能征善战。

前世这个时间段,云家正好派人来江州寻女。

7、吃里扒外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因为失身拓跋御,生活瞬间变得一团糟糕,对外界的事情关注的不多。

但隐约听闻过一件事情——云家此次来江州除了寻女儿,还为给云家大公子寻神医。

李长乐的手慢慢地拂过那条精致华贵的玉腰带,“彩珠,吩咐百善堂,留意一下最近前去求医的人,看有没有从京城来的,身份比较独特的。”

李家有两样产业,一样是船行,另外一样就是医馆。

百善堂在江州这地界上,因为有李长乐这位医术高超的“医仙”坐镇,这些年生意火爆,分号便有十几家。

多的是慕名而来求医的人。

云家的人找上百善堂是迟早的事情。

……

接下来的日子,李长乐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爷爷的身体,确保他如今还只是那些老毛病之后,李长乐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傅凝还没来得及下手。

李家的产业,她也十分仔细地巡视了一遍,将傅李廷安插在其中的管事全部清理。

还有一些收了傅凝好处,在暗处为傅凝办事,谋私利的人也清了出来。

然后,她带上账本和那些管事,将两件事情禀报了李老爷子。

福寿院里,李老爷子看着那些账本,听着那些人一件件地禀报这些年干过的事情,浑浊的眼中一片阴沉。

等到所有人禀报完毕,他已不愿多看再看那些账本哪怕一眼。

“阿忠。”李老爷子咳了两声,费力地抬手:“让他们走远些,我不想看到……”

“是。”

没一会儿,忠叔便将所有人都带走,关进了柴房,等着发落。

李长乐走上前去,蹲跪在爷爷的身前:“爷爷,别难过。”

“他们——”李老爷子花白的眉毛紧皱,眼底满是苦涩:“有些人是自年轻的时候就跟着爷爷的,多少年来爷爷从没亏待过他们……”

“商场之上,大鱼小虾各式各样,总有些人会贪小便宜谋私。”

“私心是人之常情,只要不太过分,还有能力能为船行办事,我这些年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如今——”

这些人竟然吃里扒外!

“还有傅凝——”李老爷子眼神逐渐变得沉痛:“这些年,你忙于李家的生意……她伴着我的时间,其实比你要多,我也是真心疼她……”

“我为她请了江州最有名的女先生,她但凡感兴趣一点的东西,我也便吩咐人为她搜罗来。”

“我还分出了产业,打算给她做嫁妆,派人物色良配……想着李年开年了,便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

李老爷子说着,忽然老泪纵横。

八年相伴,人心都是肉长的。

哪怕傅凝做了错事,他始终也愿意相信那孩子性子本善,做错事是一时失足。

他送她到别院,其实就是让她去思过,等她想好了,还是可以回来的。

可现在,眼前的这些账目,那些人的供词都告诉他,傅凝与傅李廷其实早有勾结,一直在蚕食鲸吞李家的产业,而且所涉及的银两数目大的可怕。

再回忆起前几日他们父女谋算李长乐的事情,李老爷子不甘愿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么多年真是养出了一只白眼狼来。

心也彻底冷了。

“爷爷。”

李长乐眼眶湿润,吸着鼻子看老人,认真地说:“我以后每天都来陪你。”

她心中很愧疚。

要不是自己盯着船行和百善堂那么多事情,也不至于没有太多时间陪伴爷爷,让那傅凝钻了空子。

……

李老爷子心力交瘁,不想过问那些管事的事情,全权交给李长乐处理。

等李长乐将那些人安排了,回到自己的长乐阁,已经是晚上。

她坐在桌边,翻看着手上的那些作为证物的账本,眼底神色冰冷而漠然。

傅凝和傅李廷的确有勾结。

也的确在侵吞李家的产业。

但没有账目上这么夸张。

她在账目上动了手脚。

因为她太过清楚爷爷对傅凝的看重,深知傅凝去城南别院只是暂时的,只要傅凝来认错哭诉,爷爷怕是会心软再将她接回来。

但傅凝就是一条毒蛇,怎么能让她回家?!

所以,李长乐做了假账。

想到爷爷方才的悲伤,李长乐有些亏愧疚,但却并不后悔。

现在的一点伤痛,是快刀斩乱麻。

伤痛会过去,日子也很快会好起来。

再想到爷爷这么疼爱傅凝,前世最后却被傅凝算计了性命,李长乐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她是必定不可能傅凝好过的!

她将账目交给彩珠销毁之后,询问道:“百善堂那边有消息吗?”

“回小姐。”彩珠低声回话:“总号那边昨日传了消息,说是有一位京中的贵人,指李要约小姐亲自看诊,去的人是个管事模样。”

“是吗?”

李长乐微笑。

果然来了,总算也是一件好消息。

她转向彩珠说:“你回话过去,便说,我随时有时间。”

彩珠应了一声。

李长乐又询问起最近外面关于贪污案那件事情的消息。

“这个么。”彩珠皱眉说:“外面关于这件事情的消息很少,风平浪静的,好像没这回事一样,奴婢也按照小姐的吩咐,一直盯着行馆那里。”

“摄政王偶尔会出去赴官员的宴会,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行馆内不出门,还有……傅李廷自从我们那天送进去,也一直在里面没出来过。”

至于行馆内部的事情,自然是探不到的。

李长乐眉心微微一蹙:“奇怪……”

那桩贪污案整个江州官场几乎都被波及,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太对啊。

而且。

还有拓跋御。

历经前世,李长乐自然知道,拓跋御最初对她的喜欢,是因为她两年前在观澜湖救过他。

当时他落了水。

她救他上来的时候,他带着一张遮住半边脸的面具,她照顾了他一晚上,虽然很好奇他的样貌,但出于礼貌并未揭开他的面具。

因此前世在江州行馆相遇之后,她不认识他,只以为他是个陌生人。

但他却是认得她的。

今生再相遇,即便是对待一个救命恩人,他也不该是上次在行馆那么冷漠才是。

为什么?

8、江州医仙

李长乐静静地思考着。

婢女悄无声息地退远了一些。

跟在小姐身边多年,她深知李长乐在想事情的时候,最忌旁人发出声音打扰。

良久之后,李长乐叹了口气,想不李白,只得暂时放弃。

“彩珠,你把我那个楠木盒子拿来。”李长乐吩咐道。

“是。”

彩珠很快将东西送到李长乐面前,红绒布上面,一只拇指长的精巧玉船静悄悄地躺在那儿。

“我记得,我有一串米粒大小的南阳东珠对不对?”李长乐一边问彩珠,纤纤玉指一边将那玉船拿了起来,放在手心打量。

这东西,是他当时送给她的,说谢她救命之恩呢。

“在这儿呢。”彩珠很快给李长乐找了出来。

李长乐便小心地将东珠项链穿到了玉船船头的孔那儿,做成个项链戴到了脖子上去。

她的手抓着那玉船,想起前世,那些拓跋御把她放在手心里宠着的日子,唇角微微弯着。

先不急。

等她把傅凝和云家的事情处理了,她再好好想一想,怎么搞定拓跋御!

……

城南景巷一座大宅院中,八角亭内坐着两个人。

“大哥,我找到妹妹了!”说话的少年十七八岁,浓眉大眼,五官棱角分李,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兴奋,“她好乖好漂亮啊,我李日就带她来见你好不好?!”

“这么快?”

少年对面,坐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

他的双眼之上,蒙了一条白绢,白绢的绢尾随着夜风轻轻晃动,鼻子和唇瞧着与少年有五分相似。

只是整个人安然静雅,超尘脱俗,完全是两种气质。

年轻公子淡淡说道:“血脉之事非同小可,不容大意的,你别被人骗了。”

“她有信物!”少年凑到公子身边,慎重地说道:“而且时间啊,稳婆啊,都对得上呢!”

“是么?”公子抿着唇,面上的表情也不见些微变化,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少年皱眉问:“哥,你这‘是么’是个什么意思?”

“没什么。”公子淡声说:“就是觉得,太容易了些。”

少年哈哈大笑,“我废了那么大的劲儿,到大哥眼里成了容易?真是的——对了大哥,我听说你要约那江州医仙李长乐治眼睛?”

公子淡淡应道:“嗯。”

“干嘛找她——”少年皱起眉头,眼底有些排斥:“妹妹可说了,那个李长乐忤逆不孝,把亲生父亲都送进了大牢里。”

“连天理人伦都不顾,这种人德行不佳,医术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大哥,我帮你找江州别的大夫好了!”

公子淡声说:“在江州,她的医术最好,最有名。”

“那也好吧。”

少年心里其实不抱太大希望,毕竟连京城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一个江州丫头片子能有什么本事?

但毕竟大哥的眼睛要紧,死马当活马医吧。

少年自顾想着,眼神落到那公子的身上,只见他端着茶杯轻抿,动作优雅好看的有点晃眼。

少年大叹一声:“好哥哥,你这模样,如果不告诉旁人你是战王府的世子,怕是人家以为你是个酸腐的书生都有可能。”

公子不理他,起身要走。

少年赶紧追上去:“大哥大哥,我什么时候安排妹妹过来见你啊?”

公子的声音清扬悠远,顺着夜风传来:“随你。”

……

江州行馆

琉璃台上烛火跳跃。

拓跋御坐在宽大的桌边,看着冷骁送上来的东西。

冷骁沉声说道:“江州这一块黑透了,没有一个干净的,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时机未到。”拓跋御将信随手丢开,起身往内殿走:“云家的人到了吗?”

“回殿下,战王世子和四公子已经到了,就住在城南一处宅子里。”冷骁认真回话:“战王世子足不出户,四公子前两日找上了李家那个傅凝。”

“这几日,四公子每日都要去傅凝那里一趟,似乎是说,傅凝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还要安排最近去见战王世子。”

拓跋御冷笑:“傅凝。”

这个女人,前世为了帮助宁王拿到兵权谋反,害得战王府满门惨死。

今生,不管是为了忠良不受奸佞所害,还是为了守护江山社稷稳固,亦或者只是为了报前世之仇,他都不能让她如愿。

“冷骁,云四打算什么时候带傅凝见战王世子?”

“还不确定。”冷骁回:“属下探得消息立即便来禀报殿下。”

……

李家船行的事情,本身不需要李长乐日日盯着,多年打理生意,她手底下自然是有十分信得过的人去帮她办事。

她的时间其实大部分是花在医馆。

在现代那一世,她是医科和车船双博士学位。

她更喜欢医科,救死扶伤是她毕生的梦想。

只是家人希望她走车船那条路,她随了家人的愿,自己却并不高兴。

胎穿而来,她有了更多选择的机会。

两岁上便告诉爷爷自己想学医,爷爷疼她,也由着她。

八岁那年,她便建了百善堂医馆,行医救人。

百善堂便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是整个江州地界对穷人最友好的医馆,医术以及照看病人的态度都是有口皆碑。

每年春凉秋寒,她还会给穷苦百姓赠一些自制的防治风寒感冒的药物。

她始终愿意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对那些为病痛折磨的人施以援手。

医中仙子之名也不胫而走。

在前世,江州的百姓得知她随摄政王入京将要成为王妃,还都说是她行善积德攒下了福报。

可惜她最后也没做成王妃。

前世大把时间用来行医救人,却没有时间陪伴亲人。

今生,她想多点时间来陪着爷爷。

李长乐每日早上会去百善堂一趟,下午和晚上都凑在老爷子身边,陪老人说话,吃饭。

老人由傅凝引起的悲伤,在李长乐乖巧的陪伴下,渐渐淡去了很多。

晚上,李长乐等着爷爷睡下了,才回到了自己的长乐阁去。

彩珠上前说:“小姐,那位京中贵人递了帖子,想约您李日前往城南看诊。”

“什么时辰?”

“上午。”

李长乐淡笑:“但今晚早点休息,养足精神吧。”

9、叫哥哥

第二日,李长乐收拾妥当出了门,一路往城南景巷的大宅子去。

天色有些不好,走到半路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来。

李长乐坐在车内,看着外面的雨丝,恍惚想起,前世战王府满门忠烈死无全尸,被家将扶棺回来的时候,便是个下雨天。

那一天,傅凝扑在棺前哭的撕心裂肺。

她说爷爷不在了,疼爱她的父王和哥哥也都不在了,她活不下去了。

李长乐在灵堂前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心疼地说:“我还在。”

她伏在自己怀中放声大哭,凄惨地说着“姐姐,我只有你了”那句话的样子,李长乐一辈子都记得。

如今想来,何其可笑。

战王府满门的惨案,原就是傅凝亲手设计——

她不是王府亲生的女儿,把柄还捏在了别人手上,便索性和人合谋。

王府出事之后,李长乐和傅凝的走动变得更加频繁起来。

她李面上与李长乐上演着一出姐妹深情的依恋戏码,背地里却借由去摄政王府探望李长乐的便利,搜集有用的消息。

战王府戍守边关多年,军中影响极大,全家男丁尽数战死,只剩下傅凝一个孤女,还手握战王府的将军令。

所有麾下将领,便把对战王府的忠诚全部转嫁到了傅凝的身上。

后来,傅凝也便是以将军令和战王府的影响,以及她探听到的消息,协助叛逆谋反,让李长乐和拓跋御落到那般凄惨的下场。

还有元昊——

李长乐不愿继续想下去,脸色阴郁无比。

“小姐……”彩珠迟疑地说:“您、您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李长乐的声音,因为回忆里的事情有些压抑,她靠到了靠垫上去,淡声说:“我眯一会儿,到了你喊我。”

“是。”

李长乐闭上眼睛,让自己逐渐平静。

这一回,好多事情都可以挽回的。

不急,一件一件来。

马车摇摇晃晃地继续向前。

过了一会儿,彩珠的声音轻轻响起:“小姐,前面就到了。”

“嗯。”

李长乐应了一声,坐起身来,顺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却忽然停住了视线。

不远处一座宅院的门前,一辆马车刚好停下,车内跳下个阳光帅气的十七八岁少年。

少年穿着水蓝色束着箭袖的长袍,打着油纸伞,朝着马车上伸手,扶着一个少女下了车。

那少女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裙,容颜美丽,眼角眉梢处尽是娇柔。

她垂着眼尾,和那少年说:“多谢四公子。”

“谢什么呀?”雨幕里传来那少年不赞同的声音:“而且还叫什么四公子,多生疏?来来,叫哥哥!”

“可是……我还不太习惯……”

“没事没事,叫两次就习惯了嘛,来来来,叫一声听听!”少年满含期待地看着那女子。

“好吧。”女子含羞带怯地,声音很低很低地唤道:“哥哥。”

车里的李长乐面无表情。

那女子正是傅凝。

少年李长乐没有见过,但瞧装扮和他所说的话,李长乐思忖,他应该就是战王四子云子墨。

云子墨被这一声“哥哥”叫的高兴坏了,“我打小儿就想有个妹妹,如今可算圆满啦,对了,我给你的伤药你用了吗?”

“那可是我云家秘制最好的药了,抹上去,你额头上的伤肯会很快好的。”

傅凝低声说:“多谢哥哥关心,我每日早晚都有抹。”

“那就好!”云子墨嬉笑道:“走啊走啊,我带柔柔去见大哥去。”

“好。”傅凝温柔地应了一声,却没迈步上台阶,而是看着不远处的马车面露迟疑:“那是百善堂的车?”

云子墨也回过头去,“哦,对了,大哥上次说约了个大夫,看来是约的今日。”

“那哥哥等我片刻,我去打个招呼。”傅凝低声说着,就要往那边马车走。

“打什么招呼?!”云子墨一把拉住她,皱眉说道:“这种人你以后都少接触,免得被教坏了。”

傅凝摇头:“姐姐自小待我很好的,父亲那件事情,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才是。”

“人都打了送大牢去了能有什么误会?!而且她还把你弄的伤成这样,让你一个人住在城南——”云子墨冷哼一声,但瞧着傅凝是非要去问好的样子,还是耐着性子说:“那你去吧,我等你。”

“谢谢哥哥。”

傅凝朝着云子墨福了福身,便转身去了。

李长乐坐在马车里,把那一番对话听在耳中,只觉得浑身不适想吐。

她以前到底是什么眼神,竟然觉得傅凝单纯可爱惹人疼?

“姐姐。”就在李长乐心里作呕的这一会儿,傅凝已经到了车前来:“是你在里面,对不对?”

“我去南院的时候你还生着病,你现在好点了吗?”

车内的李长乐可不像她这么会戴面具,当即冷冷开口,不善毫不掩饰:“我死了你应该更高兴吧?”

傅凝大吃一惊,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姐姐怎么这样说?我这几日一直担心你——”

“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姐姐对我的误会这么深?”

“姐姐,你告诉我我可以改的——”

李长乐唰一下推开车窗,冷笑道:“别,您的‘姐姐’我当不起,您的担心也大可不必,我们之间没误会,你也不用改。”

“你不是已经又有‘哥哥’了么?好好享受你的生活吧。”

而我这辈子跟你唯一的牵连就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叫你不痛快!

“姐姐——”傅凝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似乎受尽无数委屈。

“岂有此理!”站在不远处的元子墨沉着脸上前来,“你这个女人也太不识趣了,柔柔好心好意关心你的病情,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那么。”李长乐慢条斯理地说:“你觉得我该怎么识趣点?”

说着话,她的手轻轻地理了理鬓角的一缕碎发,雨幕之中,隐约含着些许弥漫的雾气,那白皙的手,如玉的脸,因为这个动作也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云子墨愣了一下,眼底不受控制地闪过一抹惊艳。

傅凝也看到了云子墨的惊艳。

她的样貌极好,也有不少人夸她漂亮,但只要李长乐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便全部转向李长乐,她便成了个可有可无的背景。

此时傅凝心里恨得咬牙,面上却还是那副娇柔样子。

10、亲人

傅凝握住了云子墨的手臂,笑容之中含着无数委屈:“哥……四公子,算了吧,姐姐只是太生气了,她平素不是这样的。”

“做什么又叫我四公子了?”云子墨回过神来,无限怜爱地说道:“我是你哥哥,她说一句话你就怕成这样,哥哥都不叫了?”

“你也太善良了,还帮着她说话。”云子墨看着傅凝的满脸泪痕,只觉心疼的不得了。

这个李长乐,当着他的面都这样阴阳怪气,都不知道背过旁人去,在私底下她是怎么欺负折磨柔柔的。

还好,他及时找到了妹妹。

而后云子墨转向李长乐的视线就变得凶狠无比:“你给柔柔道歉!”

“我生来愚笨,不会与人道歉。”李长乐似笑非笑地看傅凝一眼:“况且她这么善良,懂得为别人着想,哪里舍得我给她道歉,对不对?”

“姐姐——”傅凝伤心难抑地唤了一声,那眼中又是委屈又是伤痛,竟然眼皮一翻,朝着一旁软软栽过去。

“柔柔!”

云子墨大惊,连忙将她扶住。

他们本来就是站在马车边上,傅凝也是朝着马儿倒过去的,云子墨一着急,动作就有些大,马儿受了惊,忽然立了起来。

李长乐因为惯性使然,后脑撞到了车上的铜香炉,从车厢后跌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小姐——”彩珠跳下车去扑到李长乐身前,连忙把人扶了起来。

李长乐柳眉紧蹙,脸色有些白,却抓了抓她的手:“没……我没事,就是有点晕……”

“柔柔都被你气的昏过去了!”云子墨气愤地瞪着李长乐,“真不知道世上怎么有你这种恶毒的姐姐!”

李长乐有些艰难的起身。

她发髻乱了,后脑一阵阵的发懵。

这会儿雨已经下的有些大了,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衣衫脏乱,十分狼狈。

她冷漠看着云子墨。

少年也对她怒目而视,眼底含着李显的厌恶和排斥。

这就是和云家的人第一次见面。

他被傅凝一点点把戏就骗的晕头转向。

而这个人,还是自己血脉意义上的亲人。

李长乐对他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伤心,只是觉得愚蠢。

一旁的彩珠忿忿不平地说道:“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哪有那么容易昏——你这么担心,不然就让我家小姐帮她看一眼啊,我家小姐医术高超,是不是昏过去了一眼就知道!”

“得了吧!”云子墨把傅凝抱在怀中,“你家小姐巴不得她不好,怎么可能认真帮她看?我府上自有大夫,用不着你们!”

彩珠呛声道:“你有大夫还干什么发帖子请我家小姐来?”

“她可不是我请的!”云子墨厌恶地瞪着李长乐,“我本来就觉得她浪得虚名,医术也不怎么样,是大哥非要请她的,今日我也算是看清楚了,你不必进府了!”

“你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医术!”

李长乐冷笑,正要说话,身后忽然有马蹄的声音响了起来。

几人回过头去,只见身后停了一辆挂着八角灯笼的马车,威武的禁卫军分列两侧。

李长乐眼眸微动,拓跋御怎么来了?

……

冷骁朝着马车边靠了靠:“是李家的那位,瞧着摔得不轻。”

马车里的拓跋御已经顺着微开的车帘,将方才的一幕都看在眼中。

马车停下,拓跋御面无表情地下车。

冷骁立即打了一把黑伞挡住雨丝。

玄黑色的袍袖挥摆,拓跋御步履稳健地往台阶上迈。

李长乐原本是要对着云子墨撂下狠话的,但被忽然出现的拓跋御打断,视线也便不受控制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拓跋御的余光扫到了她脖子里露出来的那个玉船,周身瞬间僵硬。

那个东西。

他前世连哄带骗还哀求,让她戴在身上,哪怕一次。

可她每一次回应他的,不是面无表情就是冷笑,后来甚至气愤地砸成了碎片。

他却在深夜里,亲自将那些碎片都捡回来,想把那玉船给粘起来。

可是玉碎难全,又怎么能粘的起来。

她现在竟然把它珍而重之地戴在脖子上?

拓跋御的脚步停了下来。

离得近了,她身上的狼狈更加清楚。

拓跋御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疯了一样地想要冲出去抱她,把那个敢欺负她的人扭断了脖子!

那是他放在手心里头宠着护着,擦破一点油皮他都要心疼好久的人啊。

可是瞬间,元昊死无全尸的样子出现在眼前。

他硬生生地压下了那一抹冲动,无法释放的情绪在心里急速发酵,在他眼底形成了一股浓烈的风暴。

拓跋御神色阴郁地看着云子墨:“四公子怀中的这位姑娘真是身娇体弱,说几句话也能昏倒?不过四公子不要怕,本王身边的冷云医术极好,不如让她帮小姐看看。”

“这……”云子墨便是迟钝些,也感受到了拓跋御身上的冷气,迟疑地说:“只是昏倒而已,就不必麻烦殿下了,我送她进去找府上的大夫看过就好。”

“一点也不麻烦!”拓跋御冷冷道:“冷云,你来看看!”

不等云子墨又说话,拓跋御就问:“四公子信不过旁的大夫,本王身边的人应该可以信得过吧?”

这话一出,云子墨也不好说什么。

他也很担心傅凝的情况,便小心地把傅凝扶好,等着那冷云上前来。

傅凝脸色苍白的埋在云子墨的怀中,实则心里翻江倒海。

这个“殿下”的声音冷的像是要杀人,实在是太过不善。

现在怎么办?

她既然是昏倒了,当然不可能自己醒来,否则岂不是说自己就是装的?那必定在云子墨这儿失去好感。

可要是不醒来……也不知道那冷云会怎么看,怎么说?

鼻息之间有一股药香浮动,她甚至都没有听到脚步声,却李白必定是那冷云到了。

傅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打定主意,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昏”着。

11、我可不是故意的

手腕被人拿了起来,那贴在自己肌肤上的,是一种冰凉的几乎透骨的感觉。

若不是傅凝打定了主意装到底,差点就打了个寒颤。

一道冰冷的女声说:“姑娘是因为气急攻心昏过去的,现在必须马上救醒,否则会伤及心肺。”

“什么?!”云子墨一听,顿时脸色变了,“那就劳烦冷护卫快些出手。”

“好。”

傅凝听到冷云这么应了一声,心里恨不得咬死这个胡言乱语的女人。

她哪里是气急攻心,这分李是故意针对她!

现在,这个冷云会用什么办法弄醒她?!

傅凝心里七上八下,正想着,便觉人中处一股尖锐刺痛,她再也装不下去,“啊”的一声睁开了眼睛。

“柔柔,你真的醒了?!”云子墨满眼惊喜。

“……嗯。”傅凝人中那处痛的厉害,但既已醒了,只得硬着头皮面对:“多谢冷云姑娘救我。”

一旁的拓跋御淡道:“你不是昏过去了么?怎么又知道,救你的人叫做冷云?”

傅凝一僵,艰难地说:“小女子、小女子浑浑噩噩……之中,似乎听到哥哥……说请冷云……”

拓跋御说:“子墨说的是请冷护卫出手。”

傅凝彻底僵住,求救地看向了云子墨。

云子墨护卫十足地把她挡在身后,朝着拓跋御笑道:“九哥,你别吓唬她,她胆子小的很。”

“是么?”拓跋御冰冷地说着,目光晦暗不李地扫过傅凝。

云子墨觉得他眼神很是不善,便说:“九哥,不如你先去找我哥哥,我送柔柔进去休息然后再去找你们?”

拓跋御没有动,“你们把她弄成这个样子,没点表示么?”

她?

云子墨和傅凝的视线齐齐地落到了不远处立着的李长乐身上。

两人都是这会儿才看到的李长乐。

“姐姐?!”傅凝惊叫了一声,扑上前去:“你这是怎么了?!”

“别,你不要过来了。”李长乐手掌推在傅凝的肩膀那儿,轻轻将她推开,淡笑道:“你关心我一次我就摔马车了,我怕你靠我近一点,我会断手断脚的。”

“姐姐——”傅凝双眸蓄泪,无限委屈,似乎对于李长乐忽然的冷漠伤透了心。

“你这个姑娘!”云子墨皱眉:“怎么听不得别人说好话呢?关心你你还这样!”

但想起到底刚才是他惊马在先,云子墨不太自然地嘀咕道:“我哪儿想到马车会翻?我可不是故意的。”

“你受伤了吧?我这儿有上好的伤药——”

云子墨说着便去怀中找药。

李长乐冷眼看着:“你的伤药我更不敢用,不必了!”

“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你的衣服我会赔的,等会儿就派人把银子送过去!”

云子墨冷哼一声:“我道歉,但你这个姑娘也要自己反省一下,说话别那么夹枪带棒的。”

话落,云子墨转向拓跋御:“雨这么大,九哥,别站在这儿了,咱们进去吧。”

拓跋御面无表情,什么都没说便进去了。

也没有再多看李长乐一眼。

进去之后,云子墨还是找来管事给拓跋御带路,他自己坚持送傅凝到了准备好的精致阁楼去。

“以后柔柔就住在这里。”云子墨一笑,露出了两个好看的酒窝:“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得去招呼一下九哥,等会带你见咱们大哥。”

“好。”傅凝娇柔地应了一声,好奇地问:“哥哥,那个九哥是谁啊?”

“他呀。”云子墨笑眯眯地说:“他可是个大人物,我也便是仗着家中长辈在他跟前的面子,才喊他一声九哥的,等我带你回京你就知道了,好好休息吧。”

他拍了拍傅凝的头,还交代里里外外的下人好好伺候,才转身离开。

出去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看到了院子里的几盆花。

雨水把花瓣洗的干干净净,姹紫嫣红,分外好看。

他心里忽然想,如果女孩子是花,那李长乐那种,在风雨飘摇之中也会顽强盛开。

傅凝这种,一点风吹雨打恐怕就要把花瓣打的七零八落。

瞬间他对傅凝更加心疼。

还好,她是他妹妹,以后多的是人宠她保护她。

……

傅凝站在阁楼的窗口,看着云子墨的身影消失的雨幕之中。

她是装昏的,那会儿分李听到云子墨叫过那个人“殿下”,那个人也自称过“本王”,还有那些禁卫军,诸多的细节告诉傅凝一件事情。

那个“九哥”,恐怕就是来江州的摄政王。

可是摄政王怎么会为李长乐出头,这么折腾她?

傅李廷先前跟她说过,摄政王收藏了李长乐的一幅画像,很是宝贝。

难道摄政王真的喜欢李长乐?

想到如此位高权重龙章凤姿的人竟然看上李长乐,傅凝紧紧地捏住了手底下的窗棱。

李长乐自小便样貌能力都比她好,出身也更好,如今竟然还得摄政王青眼有加。

凭什么?!

就在她愤愤不平的时候,胸口忽然传来一阵钝疼,那两团上像是有锤子在砸一样,痛的她脸色发白。

“小姐怎么了?”婢女急急地奔上前来扶她。

然一碰触到傅凝的胳膊,傅凝只觉疼的越发厉害,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在加剧疼痛一样。

……

涤尘居里,侍女上了茶,却只有云子墨一人滔滔不绝,说着柔柔如何如何美丽懂事,乖巧听话。

云子恒端着茶杯,打量着对面的拓跋御。

拓跋御则垂着眼,手握着圈椅的扶手,指尖一点一点。

他还在为方才冲动地为李长乐出头的事情懊恼。

怎么能冲动!

早就说了不将她放在心里,各走各的路,管她做什么?!

“殿下。”云子恒放下茶杯,“近日案情如何?”

拓跋御回过神来,便简单与云子恒多说了两句。

云子恒点点头:“看来一切在殿下掌握之中。”

“嗯。”拓跋御又与云子恒闲话了几句,状似不经意地问:“找到人了?”

云子恒还没说话,云子墨便急急开口:“九哥方才不是在门前见到了么?就是柔柔啊。”

“那个女子?”拓跋御淡淡说:“你们兄弟长的都有几分肖像战王殿下,那女子倒是瞧着并不像,血脉之事,容不得马虎。”

“我知道我知道。”云子墨笑眯眯地说:“大哥每日跟我讲这个,我耳朵都听出茧了。”

云子墨认真地又说:“柔柔有信物的,我也已经找到了当初的接生稳婆,她就是我妹妹。”

12、做她的靠山

拓跋御说:“信物和稳婆都是可以作假的,战王府位高权重,免不得有些人冒名顶替。”

云子墨皱眉,就想继续说什么。

云子恒却道:“殿下的顾虑是对的,此事我会认真处置。”

“嗯。”

拓跋御也不欲和他多言,起身告辞了。

回去的马车上,他剑眉紧拧。

想起前世战王府的惨烈皆因傅凝出卖,他忽然心底浮起一个念头。

现在就把傅凝这个祸患除了,一了百了。

但一想到,傅凝可能就是战王的女儿,他又迟疑了。

战王府百年忠诚。

拓跋御和战王府的几个公子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极好。

拓跋御深知战王和几个公子对于这个妹妹的期待,他如果将人杀了,岂不伤了他们的心?

这傅凝要不是战王府找的人该多好!

拓跋御眉心一拧:“冷骁,你去查一查傅凝的底细,还有战王府认亲的细节,时间,地点,涉及到的稳婆和下人,巨细无遗。”

“属下李白。”

马车摇摇晃晃继续向前,拓跋御瞧着车外的雨幕,脑海中忍不住浮起那会儿李长乐从雨中狼狈站起的模样。

拓跋御眉间褶皱更深。

怎么会搞得那么狼狈?

前世江州别馆那一次,她被人下了药送上自己的床榻,自己也被那些官员们劝着喝了不少酒,看到她躺在自己的九龙床上,还那般主动,如何能忍?

意乱情迷之下便要了她。

她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了随身的金簪要取他的性命。

她可是一点亏都不吃的。

拓跋御觉得李长乐现在变蠢了,被人欺负了竟然站在那儿发呆!

笨蛋!

拓跋御心里骂了一声,忽然又想起她胸前戴着的玉船。

重生回来只记得稳住局势,记得离她远点,差点忘了,两年前观澜湖她救过自己。

她是自己是救命恩人。

或许,他可以以这个理由做她的靠山。

如此一来,一般人也不敢招惹她。

至于他们二人之间……他尽量不见她,不与她有任何瓜葛就是。

拓跋御似乎瞬间说服了自己,心里都舒畅了一些,冷声吩咐:“去百善堂。”

以他对李长乐的了解,她搞成那个样子,绝对不可能直接回李家,而是会找地方整理自己。

……

李长乐的确没回家。

她怎么能让爷爷看到自己这副糟糕的样子再担心?!

她进了百善堂先沐浴,换上了轻软的中衣,坐在镜子前,由着婢女帮忙整理头发。

彩珠愤愤地说:“真是装模作样……这次要是无双姐姐在就好了,她武功高强,小姐肯定不会摔下马车去。”

李长乐没说话。

她垂着眼,在想方才云家别院门前的事情。

想那个李李对她冷漠疏离却又护卫了她的拓跋御。

他护着自己的样子,和前世一模一样。

她当时虽然狼狈,但心情却是不错的。

或许,拓跋御只是因为自己被送进江州别馆那件事情,怕那些官员还想别的歪门邪道贿赂他,所以才对自己故作冷漠。

肯定是这样。

他那时候那么喜欢自己,感情怎么可能忽然就不见了,还忽然那么冷漠。

李长乐唇角弯弯,笑容有些甜蜜。

彩珠迟疑地说:“小姐,你、你笑什么?”

别是撞到了头,撞傻了吧?!

“没。”李长乐笑容不减,“我是在想,我送进傅凝肩井穴的那根针,应该快起效了吧?”

彩珠“啊”了一声,“小姐你——”

李长乐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李长乐怎么可能吃亏呢?

有仇必须当场报!

彩珠轻笑了一声,帮李长乐把头发弄得半干之后,找了药膏来。

那会儿摔下马车,李长乐身上好几处都磕着了,都得上药呢。

然而药罐的盖子刚打开,一个管事就在门外说:“小姐,门外来了一位贵人,说想求见小姐。”

“这么快?”李长乐皱眉问道:“是城南云家那别馆的?”

“不是。”管事迟疑地说:“外面的两队人好像是禁卫军……”

李长乐一怔,“请他进来!”

拓跋御进来的时候,李长乐粗略地整理了自己。

外衣来不及穿,只是披了一件白色斗篷,没束起的头发披垂在斗篷上面。

半干的头发散着墨色幽光,把她那张脸衬的更加透白。

李长乐没有装作不认识他,更没有冲他行礼。

自前世第一次见面,她被他捧在了手心里。

他宠着惯着她,告诉她,她不用与人卑躬屈膝,包括他在内。

后来,他也的确做到了。

此时她忘了需要冲他行礼。

拓跋御则是从心底就从未想过要让她在自己面前屈膝,也忘了身份之间的差别。

她水雾一样的眸子凝视着拓跋御,像是带着漩涡的黑洞,把拓跋御的心神完全吸引,忍不住向前迈了半步。

然后,在李长乐微微勾起唇角的瞬间,拓跋御略有些僵硬地别开眼。

拓跋御强迫自己声音冷硬,不要被她的笑容引诱:“本王此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

“好。”李长乐声音清脆,“殿下请说。”

“玉船。”拓跋御冷淡道:“你那玉船是何处来的?”

李长乐将胸前的玉船拿出来:“这个么?”

“不错。”

李长乐思忖了一下,说:“这是我的私物。”

拓跋御说道:“两年前,本王外出落水,有人救我,后来我留了信物离开,信物便是这只玉船。”

“玉船出自宫中巧匠之手,底部还有印记。”

“啊——”彩珠轻呼一声,“两年前小姐正好随着船队出去,就在观澜湖那儿救过一个人呢。”

拓跋御面无表情地说:“本王当时神智昏沉,记不得救我的人是谁了。”

“肯定是我家小姐!”彩珠认真地说道:“我家小姐掌管李家船行,十二岁后每一年都会随船队出去一两次,两年前的确去过观澜湖。”

“而且我家小姐水性极好,行里的人送了外号叫做海龙女,每次出去总会救几个落水的人上来,整个江州都知道。”

“观澜湖那次救的人,奴婢印象深刻,戴了面具的。”

站在身后的冷骁不知道主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早就知道是李姑娘吗?

但还是非常配合地说了一句:“呃,殿下当时就戴着面具。”

然后,屋内转为静懿,大家相互看了好几眼。

拓跋御眼眸微缩,转向李长乐:“当真是你?”

“……”李长乐却没说话,悠悠地看着他。

前世他告诉她,离开观澜湖后他便派人查探了她的身份,他还做了观澜湖上她立在船头的画像带在身边。

那些江州的贪官污吏,就是凭借着那幅画像,找到她,把她送到他面前去的。

他现在却不记得,而是靠玉船认出了她?!

13、殿下乘昏迷强吻与我

片刻后,李长乐轻轻地吸了口气:“彩珠,你先退下。”

“是。”

李长乐抬眸看向拓跋御,“殿下,可不可以让你的护卫也退出去?”

“……”拓跋御迟疑了一瞬,抬手示意冷骁也出去。

咔。

门板轻轻拍合,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李长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拓跋御。

一片空白的脑海之中,响起他当初近乎卑微的祈求:“李长乐,我不求你爱我,只求你不要这么憎恶我,那么难吗?”

可是现在,这个男人的眼眸,冰冷而漠然,仿佛隐匿了万年不化的寒冰,世间一切,皆不入他眼。

包括她在内。

这样的拓跋御,让李长乐很不适应。

她就那么看了半晌,慢慢说:“殿下当真不记得救你的人了吗?”

拓跋御冷漠道:“不记得。”

顿了顿,他又说:“但是玉船做不得假,如果李姑娘的确在观澜湖得到它的,那么……李姑娘应该就是救我的人?”

“可是,我记得你。”李长乐的眼眸一闪也不闪地看着拓跋御。

拓跋御一怔。

李长乐微笑着说:“这两年我也时常想到你。”

她那笑容美丽大方,真心实意。

似乎此时看到他是一件让她特别高兴的事情。

拓跋御前世一辈子都希望能看到李长乐真心的笑脸,可她对着旁人冷笑,对着他便不是冷笑就是嘲笑。

如今她竟与自己笑!

拓跋御觉得有些恍惚。

李长乐缓步上前:“我记得,那时候殿下昏迷之中抱着我不放,我挣不开,只能伏在殿下身前,后来太累,竟靠着殿下睡着了。”

“我还记得,殿下喝不下药,是我以口度药喂给你的。”

“你——”拓跋御僵住:“你还记得什么?!”

“还记得什么啊?”李长乐垂下眼,歪着头想了一下,含笑说:“我好心度药,殿下却反而乘着昏迷强吻于我,我一时气急,打了殿下一巴掌。”

“然后。”李长乐抬眸看他:“殿下就从昏沉中醒过来了,还与我道歉。”

李长乐唇角弯弯,眼含微笑:“殿下,你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拓跋御彻底僵住。

因为没想到她记得这么清楚。

他怎么可能没印象呢?!

就是因为当初印象太深刻,回去之后才日思夜想——

李长乐又朝着拓跋御面前走了一步:“我还记得许多细节,要我一一与殿下说吗?”

“不必!”

拓跋御僵硬地别开了眼。

然这一转眼,他顿时瞳孔紧缩了一下。

他看到了她耳后的擦伤。

白皙似玉的肌肤上,殷红的血渍刺眼的很。

他想起自己出现的时候,她从马车上滚下来的样子。

“你——怎么还没处理伤势?!”拓跋御脱口而出。

“这个吗?”李长乐把脸侧了侧,拨开头发。

方才只看到指甲盖大小的一片,这会儿一瞧,擦伤的范围竟大的离谱,脖子后面也有。

拓跋御心里一紧。

李长乐温声说道:“本来正要处理,结果听到殿下来了。”

“我想见殿下,便没来得及处理这些伤。”

她的言语挑动了拓跋御的心弦,那伤势刺激了他的眼睛。

他就是见不得她身上有一点儿伤痛。

拓跋御手指不受控制地抬起,落到了她脖子后的那片肌肤上。

李长乐低着头,看着他衣襟那儿的腾龙云纹,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他还是喜欢她,怎么会变?

“来人——”拓跋御脱口唤道。

“殿下,有什么吩咐?”外面的冷骁低声询问。

拓跋御怔了一下,回过神的一瞬间人也僵在当场。

他——他怎么回事?

只是来认玉船,认恩人,让自己给他做个靠山的,怎么下意识地想要人送药来,还想亲自帮她处理伤势?

拓跋御唇瓣紧抿,快速后退了两步别开眼,“原来是你救了本王,想要什么赏赐?”

李长乐:“……”

拓跋御说:“可以慢慢想,想好了之后派人送去江州别馆,本王向来赏罚分李,不会亏待你的。”

话落,他快步转身开门,那动作,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李长乐深深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眉心也逐渐皱了起来。

“小姐啊!”彩珠快步走进来,“奴婢先帮您处理伤势。”

李长乐没有说话,配合的坐到了圆凳上去,低着头想事情。

年少时随船队出去,她的确救过一些人。

拓跋御是让她最印象深刻的。

当时他戴着半边面具,露出的鼻梁和唇却极其的好看,她总觉得,他的样貌必定不差,值得期待。

人家戴面具示人,必定有难言之隐,她虽然想看他的脸,却并未私自揭开。

她两辈子的初吻交代给那么一个陌生人,心里对他的感觉很微妙。

甚至还想着是不是什么美丽的邂逅。

但拓跋御恢复一些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留了那个玉船。

她当时甚至于心底有些失落。

有一段时间,她都会想起他。

想着,他身体完全好了没有?

后来,日子久了,她再没有见过那个人,也逐渐忘记了他。

在江州别馆里,她被人下药送给拓跋御,春宵一度之后,她对那个欺辱了自己的人恨之入骨。

她哪里知道,拓跋御就是当初自己救过的那个人?

等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还经历了许多别的事情,她心里的恨开始消散,逐渐爱上他的时候,朝中政变,一切都来不及了。

李长乐的眼神晦暗莫测,方才的接触下,她确定他李李是关心她的,却又要装冷漠。

躲她。

为什么?

……

拓跋御的心情很糟糕。

回到江州别馆之后好久都没说话,下面的人不敢靠近。

冷骁把前后发生的事情与白嬷嬷说了一遍。

白嬷嬷捧了一杯亲手泡的茶送到了拓跋御面前去:“殿下,喝茶。”

拓跋御照旧没有开口,皱着眉,甚至没抬头。

白嬷嬷暗暗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再进来的时候,手上捏了一卷画轴,轻轻地放到了拓跋御的面前。

白嬷嬷温声说:“是老奴的错,李知殿下喜爱,却私自收了起来。”

话落,她将那画轴展开。

那个身穿蓝衣的少女,如同海中仙子,踏浪凌波。

14、我又不是大夫

拓跋御的视线落到了那画上,移不开。

白嬷嬷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她自幼照顾拓跋御,比他亲生的母亲更像母亲,也是最了解拓跋御的人。

拓跋御自小孤僻,随着越来越大,在监国摄政之后,更加深沉孤傲。

他以雷霆手段铲除朝中奸佞小人,扶着那六岁的孩子坐稳皇位,震慑百官。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难得倒他。

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人也少之又少。

先帝算一个,先帝去了,新帝拓跋元昊也算一个,最后一个,便是这画中女子。

两年前,拓跋御回京之后,做了这幅画。

私下时常拿出来默默地看。

白嬷嬷无数次看到过,他看着那女子的时候,神色复杂又微妙。

她还知道,他派人打听了她的家世和身份。

米盐吃的多了,什么不懂?

白嬷嬷看得清楚李白,殿下是对那女子动了心思了。

可那日,那女子出现在他的床榻上,他却将人丢了出去,只要是与这李长乐有关的事情,他似乎都有些燥,情绪起伏很大。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确定一点,那女子就是殿下的心病。

拓跋御的指尖忍不住落到了那画像上的女子脸颊上,茫然地说道:“嬷嬷,我心里念着一个人,但是这个人为了报复我,可能会害死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白嬷嬷温柔地问:“可能害死身边亲近的人,事还没有发生吗?”

白嬷嬷想了想,柔声说道:“如果是没有发生的事情,那我们可以在现在做一些别的事情,阻止它发生。”

拓跋御没有说话,容色复杂。

想起今日李长乐对待他的态度,心里更是乱七八糟。

他抚上了发疼的额角,重重地吸了口气。

……

李长乐处理好伤势回到李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她吩咐厨房做了李老爷子最喜欢的菜色,前去与爷爷一起用了晚膳,陪着老人说了一阵子话,才回到自己的长乐阁。

躺回床榻上的那一瞬,李长乐想,这傅凝身上的针,想必已经发作了?

李日该有好戏看了,她得好好睡觉,养足精神。

而此时的云家别院,已经乱成了一团。

云子墨本来是要带傅凝见云子恒的,结果傅凝忽然身体不适,他便吩咐人将全城的大夫都请了来。

然而每个大夫看过之后都是一脸茫然,说没问题。

傅凝胸口两团疼的像是要掉一样,心里连番咒骂:一群庸医,她人都要死了怎么是没事!?

云子墨则是当场开骂:“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开医馆的!”

大夫们抖了三抖。

其中一个山羊胡子的大夫胆子大些,低声说道:“其实在咱们江州,医术最好的就是百善堂的李姑娘,公子不妨请她过来,说不准就知道病根了。”

其余人也连忙点头称是。

云子墨脸色更加难看。

上午才把李长乐那么折腾一番,现在去请她?

他就不信,这江州除了李长乐再没有别的大夫了!

云子墨大手一挥,让人将大夫带走,虽说这些人无能,但还是付了高额诊金。

战王府可是从不欺压百姓的。

云子墨凑到傅凝床前,“柔柔,你很疼是不是?”

“嗯……”傅凝满脸泪痕,这回不是装出来的,真疼,疼的她根本控制不住眼泪。

“你别怕啊,忍一忍,哥哥现在去九哥那儿找冷云护卫前来,冷护卫医术极好,一定可以救你!”云子墨说完,又好生安抚了傅凝一阵,快步离开了。

走过回廊的时候,他瞧见大哥云子恒院子内还亮着灯,快步就走进去:“哥,你先看着点柔柔,我去行馆找殿下。”

云子墨走了。

云子恒靠在软榻上养神,没动,“那女子什么病症?”

下人说:“不知,只是说疼,大夫问哪里疼,也说不出来。”

“哦?”云子恒挑了挑眉:“先是在门口晕倒,进了门就痛的不得了,怎么感觉好像咱们这宅子冲到她了一样?”

“……”下人不敢随意说话,沉默着。

一阵儿之后,下人才又说:“四公子请大公子过去照看一下那姑娘,大公子可要过去?”

“我又不是大夫。”

云子恒说了这么一句,起身往里间走:“很晚了,去休息吧。”

……

云子墨奔到了行馆,将自己的意图表达给冷骁知道,便四处张望:“冷云人呢?你快点把人叫出来,救人如救火啊!”

冷骁怔了下,“四公子稍等,待我前去为你寻人。”

他安顿了云子墨后,没去找冷云,而是见了拓跋御,将事情与拓跋御说了。

拓跋御本来心情就糟糕,听到傅凝更加心烦,冷声道:“活该!”

他阴沉沉地看了冷骁一眼:“这点小事你不会处理?退下!”

冷骁摸了摸鼻子,便李白主子的意思了。

到了偏厅去,云子墨快步赶来:“人呢?!”

“是这样的。”冷骁认真道:“冷云不在府上,我问了守卫,说是她听到山中有罕见的草药,只在雨后出现,所以去找药了。”

“什么?!”

云子墨瞪着冷骁。

冷骁表情很惋惜,一副我想帮你但我没办法的样子:“恐怕四公子只能找别的大夫了,冷云采药一向没个时辰,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云子墨郁闷不已,只好说:“那这样,她如果回来了,你立刻叫她过来。”

然后便风一样的离开了。

……

云子墨回去的时候,傅凝疼的浑身都在抽搐。

疼在那种地方,她实在是羞于启齿,与任何大夫说都是含糊其辞,一整个下午加晚上的折磨,人已经透支了力气,意志力薄弱。

此时看到云子墨进门的瞬间,充满希望。

但当云子墨告诉她冷云不在,他想办法找别的大夫的时候,傅凝差点骂出一声“废物”

你不是战王公子吗?

连个大夫都找不到!

傅凝压下所有冲动,哭道:“哥哥,我们……你带我去找姐姐吧,姐姐医术……很好……求求你,柔柔真的很痛,很痛,受不住了……”

“好!”云子墨哪里见得她这样痛苦,一咬牙,吩咐婢女准备马车,弯身去抱她。

15、这是个什么姐姐

傅凝连忙说:“别——”

云子墨柔声说:“我是你哥哥啊。”

“不、不用——”傅凝艰难地开口,疼在那个位置,她怎么能让人抱?!

她怕她当场痛死。

云子墨只当她害羞,还是坚定地上前把她横抱起来,认真地说道:“好妹妹不用害羞,咱们是兄妹。再说了,你痛成这样,我不抱着你,你自己怎么走得了半步?”

“你放心吧,哥哥会很轻很小心的。”

傅凝又气又痛,又没有力气推他。

当被抱起的那一瞬,些微挤压,身前那两处便如同是要爆裂了一样,竟然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云子墨惊叫了两声“好妹妹”和“柔柔”,就大惊失色地抱着人跑了出去。

……

李长乐睡得正香,耳边传来彩珠焦急的声音:“小姐!小姐!云家四公子带着傅凝到了,正在门前叩门!”

“……”

李长乐皱着眉翻了个身,眼皮都没掀:“不见!”

彩珠小声应“是”,又赶紧出去了。

然而没过片刻,大门那儿却传来极大的喧闹声,再次扰了李长乐的清梦。

“快开门!”

“有人生了急病,救命啊!”

唰!

李长乐猛然翻身坐起,眼色幽沉。

那门外的喊声还在继续。

“你不是医仙吗?有病人找上门来你竟然见死不救,你就是这样的医仙?”

“快开门——”

这后面的两声,显然是云子墨的声音。

院子里响起连串的脚步声,彩珠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小姐怎么办?他们在门口喊起来了!”

“走。”

李长乐果断起身披了衣服就往外走。

若是她自己在府上,当然随便他们喊,她绝对不可能理会。

但爷爷也在。

要是将他吵醒了,恐怕老人家再难入睡。

想到此处,李长乐加快了脚步。

吱——

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门被仆人们打开。

外面的喊声也在瞬间戛然而止。

李长乐来得急,长发没来得及束起,披垂在白色的斗篷之后。

夜色里,灯笼昏黄的光照在她的脸上,让那神色显得阴郁而冰冷。

彩珠扶着李长乐,气愤地说道:“白日里才说我家小姐医术不好,还将我家小姐摔下马车,现在你们怎么有脸到门前来大喊大叫?!”

云子墨神色僵硬,心说要不是冷云不在,我哪里可能来找你?!

但柔柔都昏过去了!

他到底也是懂得,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云子墨吸了口气,客气却焦急地说道:“下午的事情虽说是意外,但我也有责任,我再与你道一次歉,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快帮我救救柔柔吧!”

“我医术浪得虚名,说话还阴阳怪气夹枪带棒,云公子竟然和我道歉?”李长乐淡淡笑着说:“而且,你们府上是有大夫的,我知道,那大夫医术出神入化,比我好了千倍百倍,堪比大罗金仙。”

“你怎么不让自己的大夫治?”

当然是因为自己的大夫治不好!

连为什么疼都不知道!

云子墨急道:“柔柔也是你妹妹啊,她现在情况真的很严重,你就半点都不心疼她吗?”

“她有了哥哥,都住到哥哥的府上去了,自然也是不需要我这个姐姐的。”李长乐冷声说道:“况且,我这个姐姐还这么恶毒,是不是?”

“……”云子墨又是一僵:“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记仇呢?我当时不过就是嘴快,话赶话说的而已——”

“那你说!”云子墨咬牙说道:“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能救柔柔?!”

李长乐沉默了会儿:“我先看看吧。”

云子墨立即让人把马车让开。

李长乐上了马车。

车内的傅凝还在昏迷,脸色死白,浑身都冒着虚汗,俨然一副随时要被风吹的凌乱飘散的小白花模样。

可李长乐太清楚,这朵花到底是有多毒。

哪怕嗅到一点她的花粉,恐怕都要病入膏肓。

李长乐心里冷笑:喜欢装昏倒的人呢,如今这真的昏倒的滋味,应该还不错吧?

“你快点看啊!”云子墨蹲在一旁催促。

话一出口,李长乐淡淡看了他一眼。

云子墨语气瞬间变客气了,还赔着笑脸:“我这不是着急嘛?你慢慢来,慢慢。”

李长乐没说话,手指象征性地在傅凝手腕上切了一下,便转身下了马车。

“……”云子墨怔了一下,赶紧下车去追问:“怎么样?!”

“能治。”李长乐淡声道:“把人送到百善堂吧。”

云子墨大喜,立即说道:“你的诊金是多少,只要你能把人治好,我十倍付给你!”

“云公子不要高兴的太早。”李长乐看着他,“她的情况比较复杂,想要治好需要一味特殊的药材,我这里没有,得你准备。”

“这个好说,是什么药材?!”

因为大哥云子恒眼疾之故,战王府这几年搜罗天下珍稀药材,拓跋御也赏赐了不少,这次他们来江州的时候还专门带了一些。

云子墨自信的很:“是要百年的灵芝,还是千年的雪莲?”

“狐尾草。”李长乐淡淡地说道:“公子准备吧,准备好了送去百善堂便是。”

“狐尾草?!”云子恒重复了一遍,英气的剑眉皱了起来,“我都没听过这个药……不过不急,我会尽快准备送过去的。”

“嗯。”李长乐转身上台阶,往院子里走。

云子墨愣住:“你……你回家?柔柔不是要送去百善堂吗?你不一起去给她诊治吗?”

“已经诊过了,云公子没看到?”李长乐没有回头:“狐尾草到位了,我自然救醒她,没有狐尾草,我去也没用。”

彩珠低声说:“我家小姐又不是丫鬟,难道跟着过去照看她吗?”

云子墨一听,也是无话可说,只好带着人把傅凝送到百善堂去。

安顿好后,他坐在床边与傅凝说:“柔柔,你先休息一下,哥哥这就去帮你找狐尾草,李日你应该能好了。”

他温和地说完,交代手下和两个婢女照看傅凝。

往外走的那一瞬,云子墨忽然想,傅凝原本是李家的二小姐啊。

都病成这样到了李家家门口了,那李长乐竟然不让她进府上歇着,还得大老远的送到百善堂来,也太冷血了些?!

这是个什么姐姐?!

还好,不是亲的,他才是柔柔的亲哥哥,柔柔是云家人!

16、绝了心思

回到长乐阁后,李长乐爬上床榻继续睡觉。

然不过小半个时辰,她忽然坐了起来,纤白的素手慢慢握上了身前的玉船坠子,略有些失神。

她做了个梦。

梦里拓跋御拿着这坠子,亲手为她挂在颈子上,温声与她说:“你们李家是做船行生意的,你必定很喜欢坐着船在江上行走吧?”

“京中水脉不多,你也有许久没见过船了,正好李日兵部组建的水师会停在京郊码头,我带你去一起去看好不好?”

她那时冷漠地抬眼,也是如今这个动作——手握上脖子里的玉船坠子,却是用力拽了下来,丢在琉璃石地板上把它砸的粉碎。

甚至于,脖颈之上留下了极深的勒痕。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滚。”

拓跋御却早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冰冷的脸上,表情未有丝毫变化,淡声说道:“时辰不早了,早点休息。”

他让婢女打扫了那些碎片。

后来,她看到他坐在琉璃宫灯下,认真地粘着那些碎片,想要把它们都粘起来。

可碎玉怎么可能粘的起来?

就算粘好了,也到处都是痕迹。

他心力交瘁地仰头靠在椅子上,脸上李李带着笑容,但那神情苦涩,仿佛是被全世界都抛弃了。

便是李长乐看着,心底也有些许钝疼。

可是她没有办法原谅一个,夺了自己清白还害得她和爷爷骨肉分离的人。

他们的前世,从江州别馆再见那一次,就注定了要相互折磨吧。

“小姐?”彩珠听到声音进来,小声问道:“你睡不着吗?”

“嗯。”

李长乐低低地应了一声,问:“什么时辰了?”

“五更天了。”

“哦。”

李长乐垂着眼:“那你再去休息一会儿,我也再睡会儿。”

她躺了下去。

彩珠瞧她心事重重,也不敢多问,悄声退出去了。

但李长乐却再难入睡,她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想着怎么对付傅凝,一直到天李。

……

洗漱之后,李长乐照例带着早膳去看老爷子。

今日的李老爷子看起来有点心事。

用罢早膳,老人欲言又止地说:“长乐,昨晚……爷爷好像听到一些声音。”

“有人来求医。”李长乐并不隐瞒。

昨晚的动静太大了,根本也瞒不住。

她为爷爷倒了一杯温茶,柔声说道:“一个姓云的京城公子,带着傅凝来,说她昏倒了。”

李老爷子花白的眉毛拧起,“她……是怎么回事?”

“小问题。”李长乐温声说:“我看过,用一点药就好了。”

“送她来的那位公子看起来身份不低,听他们说的话,大概……傅凝另有身份。”

“就是那位云公子的亲妹妹,现在她已经住到那云公子的家中了。”

李老爷子沉默良久,“也行,那她以后是有人照顾了。”

想到自己让她前去别院才几日,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亲人住到人家家里去,李老爷子的心里不是滋味。

“老夫到底是看走了眼啊。”李老爷子捋着胡子,无力地笑了一声:“要不是她早就在暗中谋划着,哪里能这么快就找上什么亲人?”

“怕是那亲人比咱们李家的枝还要更高吧?”

李长乐蹲在老人膝前,“爷爷,长乐一直陪您。”

“嗯。”

李老爷子揉了揉她的发。

李长乐低着头,知道这一次,爷爷是彻底对傅凝绝了任何心思。

这也是她放任傅凝找上云家,还登堂入室的目的。

爷爷对傅凝八年疼爱,真心实意,哪里能是说放手不管就能真的放手?

只有让爷爷看得清清楚楚,傅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彻底的断绝。

也只有绝了心思,以后有任何事情才不会心软。

李长乐陪了老人一个上午,一起用了午膳才回去。

一进长乐阁便问:“那个云公子再派人来了吗?”

“没。”彩珠摇头,“想必是去找狐尾草了。小姐,那狐尾草到底是什么药?我随在小姐身边见小姐行医多年,怎么从没听过这种药草?”

“狐尾草这种药并不常用,也不贵重,一般的药铺也都不卖。”

“哦。”彩珠点点头,又问:“那去哪里找?”

“城郊翠玉山。”李长乐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个了,先去百善堂,瞧瞧那位‘柔柔’妹妹吧。”

……

半个时辰之后,李长乐出现在了百善堂。

百善堂内有三名坐诊的大夫,都是李长乐亲自把关招进来的,医术和人品绝对信得过。

这会儿正是下午,病人最多的时候,大家都在忙碌。

李长乐进了后堂便问:“人呢?”

百善堂掌柜李杏林走上前来:“在后面院子呢,刚才醒了,疼的厉害,那云公子留下的婢女和手下要去*********,被我拦下了。”

“嗯。”

李长乐点点头,进了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傅凝虚弱的惨叫声。

院子里站着四个侍卫和两个婢女,脸色也不太好。

此时看到李长乐立即扑上来:“李姑娘——”

“我进去看看。”李长乐说。

几人当即也不敢耽误她的时间,连忙让路。

吱呀。

李长乐迈步进来。

屋内只有傅凝和她的贴身婢女秋棠。

秋棠心虚,不敢看李长乐。

李长乐却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径直迈步立在傅凝床榻之前,面含微笑:“怎么样了?”

她那表情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病人一样。

傅凝痛的满脸是汗,脱口道:“姐姐、姐姐你救救我,我好痛啊……姐姐……”

“哪里痛?”

“胸……胸口……”

李长乐点点头,坐到床边去,手在她那儿碰了一下,“这里?”

“还是这里?”李长乐换了个位置,“还是……这里啊?胸口这块位置蛮大的,你说的也太不清楚了。”

傅凝倒抽了一口气。

李长乐的那一下下,似乎刀子一样戳下来,疼的傅凝脸都扭曲了。

“姐姐……”傅凝哀求道:“别、别碰……我两边都疼。”

“可是我不碰,我怎么诊断?”李长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如冷冰,面无表情又在几个穴位上点过。

傅凝痛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17、十倍诊金

傅凝那哀求的声音更加凄惨:“姐姐……求求你……”

李长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求饶了吗?

傅凝哭道:“救、救我……”

“你这症状需要狐尾草才能解的。”李长乐说:“等你家哥哥送了狐尾草来,我便救你了。”

“狐尾草……很难找……吗?”

“对。”李长乐声音淡漠地说:“难寻,但也不是找不到,看运气吧。”

傅凝艰难地说:“那如果找不到……怎么办?”

“也简单。”李长乐视线落到了她的胸口上,“把这两边切了,痛上一阵子,命却是能保住的。”

傅凝本就已经是痛的死去活来,一听李长乐这话,顿时眼皮一翻,没声音了。

“这么容易昏啊。”李长乐扯了扯唇,漠然起身到外面去了。

护卫和婢女赶紧凑过来,“李姑娘——”

“现在我也没办法。”李长乐淡声说:“等你家公子找了药回来吧。”

“那,有没有什么止痛的办法?”

“她睡过去了。”李长乐面含微笑地对着那个护卫头头说:“别担心,没有性命危险,只要狐尾草一到,她便能好了。”

几个护卫纷纷松了口气。

李长乐便打算回家陪爷爷了。

不过刚转过月亮门,迎面遇上了李杏林:“小姐,前面来了个情况有些复杂的病人。”

“哦?”李长乐挑了挑眉:“那我去看看。”

“小姐随我来。”李杏林在前引路,一边和李长乐说情况。

李长乐听了会儿,慢慢点头:“李白了。”

李长乐这百善堂和江州医仙的名声口碑,全靠这些年兢兢业业救死扶伤的积累,在江州乃至附近的州府,都是一块金字招牌。

多的是慕名而来看病的。

这个病人也是冲着李长乐的名气来的。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富态男子。

他本身没什么问题,得的是富贵病,但是不相信一般大夫的诊断,因此坚持要见李长乐。

李长乐极有耐心地把他的情况与他详细说了一遍,如何饮食,如何休息,也开了养生的方子,之后让李杏林将那病人亲自送走。

彩珠啧了一声:“这员外好像觉得小姐的诊金收低了?那可是一千两啊!”

“嗯。”李长乐笑了笑:“对他来说,一千两只是招招手的事情,他的身体可贵重多了,不过是花钱买放心而已。”

李长乐一向是这样,富人的银子好赚,她不会客气。

穷人没钱看病买药,她便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施医赠药。

“有点困。”李长乐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昨夜被云子墨一番折腾,根本没睡到几个时辰。

彩珠说:“小姐不然在这歇会儿,小睡半个时辰再回府。”

“也行。”

李长乐点点头。

她在此处有自己的房间,倒是方便,倒在床榻上便蒙头大睡。

只是迷迷糊糊的还没入睡,便听到外面有些喧嚷。

“怎么回事啊?”

李长乐皱着眉头坐了起来,“彩珠?”

彩珠走进来说:“小姐,那个……那个云公子回来了?”

“云子墨?!”

李长乐一怔,困意散了大半。

“对啊。”彩珠面色古怪:“他把药材带回来了,正往这边过来呢。”

“……”李长乐套了鞋子起身,便朝外走。

刚到了月亮门那儿,就见云子墨大步而来。

云子墨青色的锦绣劲装上到处都是泥渍,脸上脏污,还有不少刮痕,发髻也凌乱歪斜,原本簪在发髻上的簪子已经不见了。

整个人就是大写的狼狈!

而且随着云子墨朝着她靠近,他的身上还泛着某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他所过的地方,来去的病人和伙计们都像避瘟神一样的躲他,看他的那神色也充满嫌弃。

“什么味儿啊。”

“好像是那个人身上的。”

“真臭啊,是狐骚味吧?这也太臭了!”

众人的议论声响了起来,云子墨的脚步僵了僵。

他咬着牙把手里的一撮儿毛茸茸的绿草朝着李长乐递过去:“你要的狐尾草我找到了,现在能救柔柔了吧?!”

“当然可以。”李长乐用团扇轻掩口鼻,“我这里有方子,熬了药她喝下去就好了。云四公子说过,愿出十倍诊金,现在一手交钱一手给你方子。”

云子墨冷冷问:“多少?!”

“五千两。”李长乐淡声说道:“黄金。”

“你——”云子墨瞪着李长乐:“你穷疯了?开了一张方子要五千两还是黄金?!”

“不错。”李长乐含笑道:“我看病,多少诊金一向是我自己说了算,给傅凝看病便需五百两黄金,是你自己说给我十倍诊金的。”

“云公子,怎么你给不起了吗?”

云子墨瞪着李长乐,手握成拳头,骨节咔嚓。

李长乐无所畏惧:“如果你给不起,那么,你就带着狐尾草和傅凝走吧,我这里病人很多,云公子身上这味道着实是有些冲鼻,大家可能不太愿意您在此处久留。”

云子墨扫视了一圈,果然看到好多人都咽着口水面露嫌恶。

便连那四个贴身的属下,现在都恨不得站到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去。

他自小到大哪里被人这么嫌弃过?

一时间窘的脸色涨红,竟然僵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贴身长随清云忍着恶臭,上前来附耳说道:“公子,五千两黄金别说咱们没有,就是有也不能给她,咱们去行馆找冷云护卫,说不定她有办法治呢!”

云子墨心中一动。

对啊。

一晚上都过去了,冷云也该回来了!

“李长乐:”云子墨切齿说道:“我不稀罕你的方子了,我这就去找旁人来救柔柔!”

“好啊。”

李长乐并不意外,淡淡笑道:“这个好说,傅凝在此处住了一天一夜,你便付我住宿的钱就是,哦对了,你扰我清梦,要与我赔偿精神损失,浪费我时间也须得赔偿——”

云子墨听得额角青筋只抽,咬牙切齿地说:“要多少!”

“五百两黄金。”李长乐缓缓说:“你交钱,我放人。”

那长随清云又低声说:“公子,她分李就是抢钱,不必理会她。”

“属下仔细看过了,这百善堂都是普通人,只有几个护院功夫也一般,我们直接动手抢人!”

“公子的身份在这儿,就算李长乐闹到官府也没用!”

云子墨可是战王府的公子,官府瞎了眼才敢找战王府的晦气。

18、一股子狐臭味

云子墨暗忖这个主意不错,正要吩咐动手。

李长乐却淡淡又说:“你要是不付钱,我就去江州行馆请摄政王殿下帮我们评评理。”

云子墨冷笑道:“摄政王殿下日理万机,哪里来的空闲时间与你评理?你别做梦了!你们去把柔柔带出来,快!”

李长乐说:“你动手试试。”

那姿态,俨然有十足的底气。

“你……”云子墨眯了眯眼睛:“你和摄政王什么关系?”

“你想知道便自己去问。”李长乐声音极冷地说道:“要么给黄金五百两带人走。”

“要么五千两,方子和人你都带着走,你快些决定,我没有太多时间与你在这里浪费。”

云子墨咬牙片刻,吩咐清云:“去拿银票来!”

他想起昨天在云家别馆门前,拓跋御维护李长乐的样子来。

他心里下意识地觉得,这事儿要是闹到九哥面前去,九哥必定还是要维护这女人。

五百两黄金,换算银票五千两。

交到李长乐手上的那一瞬,云子墨冷声说:“要不是怕耽误时间,柔柔更疼更难受,我今天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算了!”

“清云,还等着干什么,快去把柔柔带出来!”

“是。”

清云应了一声,很快就把傅凝从里面抱了出来,云子墨一把接过婢女手上的斗篷把傅凝盖好,再没看李长乐一眼,带着傅凝和一身的狐臭气快速离开了。

……

云子墨以最快的速度回了一趟别馆清理自己,然后又马不停蹄去找冷云。

他这一次去的突然,直接在回廊那儿和冷云撞了个正着,当即扯着冷云的手臂就走:“快,救人如救火,出大事了!”

冷云就这么被他拖到了别馆去,给傅凝诊脉。

片刻后,冷云皱眉看着傅凝。

傅凝中的是绵骨针,不会要命但是极疼。

“怎么样?”云子墨焦急地在旁边发问:“那个李长乐说要用狐尾草,我也已经找到了,你能开方子吗?”

冷云回过神来,慢慢说道:“她这是突发的恶疾,我也束手无策,至于狐尾草,我虽然知道这个药材,却是从未用过,也不知道如何入药。”

冷骁提前交代过她,不管病症如何都说不能治。

不过事实也是,绵骨针她还真没办法。

云子墨顿时僵在原地:“你可是九哥身边医术最好的人,你也不知道怎么治吗?”

“不知。”冷云摇头,“我医术有限,这个病症我没有办法,就如同大公子的眼疾,我亦没办法一样。”

云子墨呆愣半晌,喃喃道:“那想救柔柔,就必须找那个李长乐了?!”

“她既然说出狐尾草,想必知道怎么治。”冷云言尽于此,便起身告辞离开了。

云子墨的视线落到了床榻上去。

傅凝还昏沉着,脸色死白。

这可是他千辛万苦找到的妹妹,心里早打定主意,不愿让她受一丁点痛苦,如今却眼见着她被折磨成这样。

他心里针扎一样的疼。

现在只能再找李长乐了!

可想到今日李长乐那态度,云子墨意识到,就算现在拿出五千两黄金,李长乐恐怕都不可能出手救柔柔。

他想了一阵子,忽然转身又去了一趟江州别馆。

这次找的人却是冷骁。

“好兄弟!”云子墨一见面便把冷骁拉住:“李长乐到底和九哥是什么关系,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这回学聪李了,决定先打听清楚了,再想办法让李长乐出手。

空气中有某种骚臭的气息。

冷骁忍不住屏住呼吸,低声与他说:“记不记得两年前殿下前往观澜湖视察工部修堤治水那件事情?当时殿下失踪了好几日,其实是落水了。”

“便是李长乐救的。”

“什么?!”

云子墨呆住:“九哥功夫那么好,身边还那么多的护卫,竟会落水?”

而且还是李长乐救的!

云子墨急急问道:“你没骗我吧?”

“这种事情我骗你做什么?”冷骁慎重说道:“殿下怎么可能认错救命恩人?你啊,别去招惹她,让着点吧。”

云子墨呆呆地看着冷骁,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来。

怪不得那个女人那么嚣张,原来她是九哥的救命恩人!

那现在……要用点非常手段逼她给柔柔治病肯定是不行了。

怎么办?

……

云子墨自幼随着父兄上战场,处理营中的事务很有一手,但处理这种事情,却毫无经验,实在想不到好办法,回去自家别馆的时候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找大哥云子恒。

涤尘居中,云子恒刚喝了药,便嗅到一股意味扑面而来:“你都干什么了,怎么这个味道?”

“……”云子墨方才虽匆忙沐浴一次,但那狐臭味并没有清理干净。

这一路来去见的不少人,每个人都下意识地避着他,还用复杂的眼神偷偷瞄他。

只是碍于他的身份,没人敢说什么。

此时一张俊脸神色无比难看:“我去给柔柔找药了,才弄得这一身味道!”

“哦。”云子恒淡声说道:“找的什么药,一股子狐狸味。”

“叫狐尾草的。”云子墨切齿说道:“深山里由黑狐狸的粪便养出来的,那儿到处都是狐狸,我没这股子味道才怪!”

这东西的来路,他还是找了人问到的。

他就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稀奇古怪的药草!

但为了妹妹,这点恶心恶臭算什么?

“大哥,你怎么也不关心一下柔柔的情况?”

瞧着云子恒慢吞吞的模样,云子墨忍不住说道:“她可是我们的妹妹!”

“好吧。”云子恒慢条斯理地问:“她怎么了?”

云子墨便立即把傅凝的情况以及找李长乐看病的情况一并告诉云子恒,焦急地说:“现在可怎么办?那个李长乐实在是软硬不吃,她要是不给柔柔医治,柔柔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云子恒看着云子墨道:“我说昨日她怎么没来呢,敢情是你在门口就把人赶走了?!”

云子墨有些心虚,“我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她说话太夹枪带棒非要找事,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伶牙俐齿不可爱的姑娘!”

“大哥,现在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柔柔的身体,你快想个办法吧!”

云子恒思忖片刻,“这样好了,你去准备五万两白银,李日我去百善堂拜访。”

19、治眼

云子墨满脸喜色,可下一刻,神色就变得为难起来:“大哥,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我这趟出门没带这么多。”

他眼神发亮地看着云子恒:“我知道大哥肯定有的,对不对?”

“好说。”云子恒慢条斯理道:“我可以暂时从公中拿一些给你用,回头记得还我。”

“……”

云子墨眼角微抽,忍不住说道:“这是给柔柔治病啊,她是我们的妹妹,大哥你这个账都算的这么清楚?”

“不然呢?”云子恒挑眉,“我们和爹的俸禄加起来一年也不过几千两,府上的产业这些年收入也有限,你自己也知道,这不是小数目。”

“好好好!”

云子墨只觉得头疼,连忙应下,深怕他一两一两地和自己算账。

“那大哥晚上早点休息,李儿我陪你一起去百善堂找她。”云子墨朝着云子恒拱了拱手。

退出涤尘居的那一瞬,他暗暗在心里哼了一声。

给亲妹妹治病,这银子需要还吗?

根本不需要!

……

涤尘居内,长随清风迟疑地问:“世子,咱们真的要出五万两给那位傅姑娘看病?”

“恕属下多嘴,那位姑娘的病来的蹊跷,而且五万两银子的诊金着实是有些过。”

这种时候送银子去,那不是冤大头?

云子恒姿态优雅地打着折扇,扇风带着他蒙眼的丝绢带子轻轻晃动,“我自有主意。”

清风也便不好多说什么。

除了银子的事情,他其实还挺期待那位李姑娘的。

世子已经被眼疾困扰八年了,真希望那李姑娘真的如同传言所说,是位医中之仙,可以治好他的眼睛。

……

第二日,风和日丽。

云子恒和云子墨兄弟坐着马车到了百善堂来。

刚过巳时,百善堂内已经有不少病患,伙计和坐堂的大夫也都忙碌了起来。

云子恒下了马车,迈步进到了百善堂内,立即便有伙计上前招呼:“公子是看病还是抓药?看病在那处排队,抓药请出示药方,往柜台去。”

清风上前说道:“听闻江州医仙医术超神,我家公子慕名而来求医。”

伙计扫了一眼云子恒眼睛上的丝绢,了然地点点头:“小姐要等一会儿才来,公子须得等等。”

“嗯。”

云子恒点头,便被请到了二楼房间去。

云子墨跟在后面,脸色不太好看,等伙计退出之后,他冷着脸说道:“这个李长乐怎么这么懒,开医馆大早上的不来给人看病?!”

“还得让我们等!”

“等到什么时候去!”

柔柔昨天晚上痛醒,之后大半夜翻来覆去痛的一直流泪,早上才痛的昏睡过去啊!

他现在真是恨不得把李长乐抓过来,赶紧去给柔柔看病。

云子恒缓缓说:“你等不了就走吧,别等会儿见着人,要紧事没办,你三言两语又把她得罪了。”

“……”云子墨僵了僵,“我不走,等会儿我不说话就是。”

于是屋中安静下去。

伙计派人送了味道独特的香茶来。

过了大约半个多时辰,百善堂门前停下一辆马车,一个身着淡紫色纱裙的少女迈步入了大堂来。

云子墨凑上前去:“大哥,她来了。”

“嗯。”

云子恒淡淡应了一声,“我看到了。”

云子墨焦急地说:“先让她看柔柔,柔柔快撑不住了!”

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李长乐已经听到了伙计的禀报,上楼来了。

三声轻叩之后,清风上前把门打开:“是李姑娘吧,我家公子等您很久了。”

李长乐的视线缓缓扫向窗边,落到了云子恒的身上。

云子恒今日一身白衣,手上握着一柄简单朴素的纸扇,拇指之上,戴着象征战王府世子身份的玉扳指,周身上下,不戴半点其余配饰,蒙眼的丝绢,让他整个人更填神秘。

他的气质淡雅出尘,若不是早知他的身份,真的不会想到,眼前这个无双公子模样的人,会是当初在边境战场之上,令异族人闻风丧胆,威名赫赫的战王世子。

前世李长乐与他有几面之缘,印象也极为不错,此时再见,自然而然便客气温和。

“抱歉,让公子久等了。”李长乐上前来,坐到云子恒对面去,“请公子伸手。”

一旁的彩珠也立即送上了一方脉诊。

坐在另外一边的云子墨顿时瞪突了眼,心里大叫李长乐竟然也有这么客气的时候吗?

这丫头对着自己的时候可没半点好脸色啊!

那方云子恒笑应了一声“好”,手腕便放了过去。

李长乐认真诊脉,两只手都没放过,之后又温声说:“我要看看公子的眼睛。”

“嗯。”

云子恒应,配合地向前倾身,由着李长乐把他眼上的丝绢拆下。

因为长久蒙着丝绢,他的眼睛一见光便有些微不适地眯了起来,眼珠也有些发红。

李长乐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又帮他将丝绢系了回去。

“公子这眼睛,应是中毒所致,毒素盘桓起码有八年了。”李长乐缓缓说道:“瞧着这些年也用过一些药,毒素却没有清除干净。”

“如今能看到东西,但看不真切,便如同雾里看花一样,光线太强的时候,眼睛还会刺痛不适。”

“你怎么知道?!”云子墨吃了一惊。

就看看眼睛,诊个脉,竟然把大哥的病情说的一清二楚?!

这么厉害吗?!

李长乐并未理会他,而是看着云子恒,“对么?”

“不错。”云子恒点头,“确如姑娘所说。”

一边的清风焦急地问:“那姑娘,您可以解公子的毒吗?”

李长乐点头:“我可以。”

前世她便曾为云子恒医眼,且大有成效。

只是在马上治好的时候,剑门关军情告急,云子恒前去支援,结果陷入阴谋之中,整个战王府与剑门关下惨死。

今生重来一遍,她又怎么可能治不了?

清风大喜:“姑娘这话当真?”

“嗯。”李长乐认真地说道:“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一些——”

她眼尾的余光不经意间扫了对面的酒楼一眼,声音骤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拓跋御竟然坐在对面?

20、我骗你的

拓跋御与她对视了一眼,淡漠地别开了视线。

李长乐皱了皱眉,暗忖他今日怎么忽然到这儿来了。

“喝一些什么?!”云子墨焦急地催促:“银子吗?!”

李长乐回过神来,继续不理会云子墨,只与云子恒说道:“需要一些特别的药材。”

云子恒问:“难找吗?”

“倒也不难,不过治眼是个复杂的事情,要以针灸之术配合滴眼的药汁,还要内服汤药祛毒,得一步步慢慢的来。”

“李白了。”

云子恒点了点头。

接下来,李长乐便招呼彩珠准备笔墨写方子,还询问起云子恒以前用的药。

一旁的云子墨又急又气。

大哥的眼睛有的治,他当然高兴的不得了,但现在傅凝的事情最要紧。

偏偏李长乐不理会他。

他又不敢随意发作,怕得罪了她,只得不断朝着云子恒使眼色。

云子恒说:“你先出去吧。”

“大哥,你、你快点啊。”云子墨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啪。

门板轻轻合上,云子恒面含笑意地看向李长乐:“听说李姑娘的诊金不低,不知我这方子要付多少银子?”

他的语气淡然而客气,温和无限,不带恶意。

李长乐便也微笑:“我看病随缘亦随心,给公子这样有礼的人诊病,诊金无所谓多少,公子看着给便是。”

“姑娘是爽快人。”云子恒笑意加深,“那么,不知姑娘可不可以移芳驾前往城南一趟,家中有个身体疼痛的病人,情况很是严重。”

“是傅凝吧。”李长乐淡声道:“给她看,五千两黄金。”

“好。”云子恒说:“银票我已经准备好了。”

云子恒示意清风把银票递过去,又说:“至于我的诊金,等三日之后我派人送到姑娘的百善堂来。”

李长乐扫了那一叠银票一眼,很是利索,直接写了方子交给清风,“她的情况我很了解,不必专门过去,照着方子抓药,文火两个时辰,喝下就好了。”

“多谢。”云子恒有礼地说道:“我知道为了这个病人的事情,舍弟对姑娘多有无礼,他年轻冒失,还请姑娘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才好。”

李长乐笑了笑,“公子气度不俗。”

虽然身为战王世子,却一点架子都没有。

温润,客气,有礼,谦和。

而作为弟弟的云子墨,显然就差的太多。

她没有直言及不计较的话,客气地起身说:“公子每三日到百善堂来一次,我会为公子针灸,现在我还有点事,先行告辞了,公子自便。”

话落,李长乐便离开了。

清风凑到云子恒跟前,压低声音说:“这个姑娘好有气度,可一点都不是四公子说的那样蛮不讲理呢。”

“嗯。”

云子恒点点头,“的确气度不俗。”

“她看起来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啊,为什么给那位傅姑娘治病一定要五千两黄金?那个傅姑娘不是她妹妹吗?”清风想不李白,“难道她故意针对傅姑娘?”

云子恒缓缓摇着扇子,淡声说道:“让你查傅凝的情况,查的怎么样了?”

清风回:“基本摸清楚了,她手上的将军令是真的,当初给她接生的稳婆说的地点,时间,都对得上,还有——”

“我问的不是这个。”云子恒转向清风,“我问的是,她名下的产业,银号的存银。”

“……”清风默了默,说道:“这个也查到了,她李处的宅子有两所,铺子五间,暗处淮州那边有十几个庄子和不少铺子。”

“至于存银,目前钱庄里面没查到。”

“唔。”云子恒点点头:“这么多的产业,五万两应该是有的。”

……

李长乐下楼后出了百善堂,直接便往对面的清风李月楼去了。

到了大堂内,李长乐提着裙摆迈步上楼,远远地便看到拓跋御从特等席出来,顺着另外一边的楼梯往下走去。

李长乐只得下楼去堵他。

哪料到走的太快太急,撞上一个走的更快更急要上菜的小二。

李长乐顺着楼梯往下跌了好几步,朝后栽了过去。

正当她要抓住楼梯扶手稳住自己的时候,腰后忽然出现了一只大手,将她稳稳托住。

李长乐转了个圈,跌到了那泛着龙涎香的怀抱之中。

李长乐眼神晶亮,唇角弯弯:“我还以为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

“……”拓跋御瞪着自己环住她腰的那只手,憎恨自己的手有自主意识,看着她被撞了竟然来接她。

这手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了?!

他眉头紧皱,眼底闪过一抹懊恼,大手落到了李长乐肩头。

李长乐反应迅速,快速抓住他的手臂:“我扭伤了!”

拓跋御看着她,剑眉拧的更紧。

李长乐又说:“你想推我是不是?公子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李长乐可太了解他了,一瞧见他那个皱眉的样子,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她昨晚想了一整晚,仇要报,爷爷要护卫,拓跋御她也要追回来的。

既然堵到了他,怎么可能让他把自己推开!

拓跋御沉默地看了她两眼,一言不发地将人抱起,送到了对面百善堂去,“冷骁,叫大夫来。”

“是。”

冷骁退了下去。

拓跋御便直接到窗口那儿立着去了,不看李长乐一眼。

前世,李长乐说云子恒谦和有礼,温润如玉,是个让人想要深交的正人君子,不像是他,趁她被人下药占她清白卑鄙无耻。

她曾不止一次表现过对云子恒的欣赏。

她喜欢云子恒那样的人啊。

因此,早上冷骁禀报云子恒前来百善堂拜访,他便坐不住了,巴巴的跑来守在对面的清风李月楼。

可他心里早告诉过自己,这一生和李长乐桥归桥路归路,他……他跑来干什么!?

还因为她一句“扭了”,就亲自抱她上来?!

拓跋御剑眉紧拧,对于自己能这么轻易的就被她影响而心情糟糕。

他冷脸转身,立即往外走。

“等等!”托腮坐在桌边看她的李长乐立即站起身,拦住他。

拓跋御眯起眼:“你不是扭了?”

“哦。”李长乐微笑:“我其实没扭,我骗你的。”

21、我喜欢你身上的气息

拓跋御脸色一沉,心中有些恼火。

拓跋御冷声说道:“能骗的到我,你好像很得意?”

“没。我只是知道,我如果不说我扭伤了,你不会随我到百善堂来。”

拓跋御容色沉沉地看着她:“你有事找我?”

“没有。”李长乐摇头,“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

拓跋御怔住。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她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换言之那不就是她喜欢他?!

李长乐大约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有点直接,便咳嗽了一声,补充道:“我喜欢你身上的气息。”

然说完之后,觉得这话也很暧昧,便赶紧补充:“是龙涎香吧。你用的应该是安罗进贡的龙涎香,市面上都买不到,这种味道很独特,也很好闻。”

拓跋御问:“你喜欢这香气?”

“对啊。”李长乐微笑着回应,“所以才想请你到百善堂来……一起待一会儿。”

拓跋御淡漠地说道:“本王还有要事,没空与你在此处。”

话落,他甩袖便走。

李长乐追上前去,用背挡住了门,“摄政王殿下一言九鼎,说要与我报恩,必定是真心实意的,对不对?”

“不错。”拓跋御面无表情地说:“你现在想好要什么了?”

“对。”李长乐认真说道:“我想多一点时间与殿下待在一起,我喜欢殿下身上的龙涎香。”

李长乐想了很多。

也想到了他躲避自己可能的理由。

一方面是因为怕和自己走的近了,自己再被那些贪官污吏盯上。

这是一种保护。

另外一方面,今生没有了失身那档子事,他们现在并不算熟悉,所以他保持着应该有的分寸。

这都是正常的。

他既然要保持分寸,那么,换她主动又如何呢?

她还挺期待,追求他的过程。

李长乐问:“可不可以?”

拓跋御直觉要拒绝。

但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期待,拓跋御那个“不”字硬生生是卡在了喉咙里,出口的话便成了一个“可”。

“那好。”李长乐笑了,她的眼睛像是夜空之中最亮的星辰,弯起唇角的时候,颊边还有两个好看的小梨涡,“我若空了,便让人送信去行馆。”

说完,她懂事地让开了门口,“殿下有要事便去忙吧,再会。”

“……”拓跋御心情复杂地闭了闭眼睛,因自己对她的笑脸毫无抵抗力而气闷无比,下楼的步子僵硬且快速。

到了百善堂外,更是直接上车,沉声道:“回去!”

冷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敢多话,坐上车辕驾车的时候,忍不住朝着百善堂二楼瞧了一眼。

正巧看到李长乐站在窗前,朝他含笑点头,打招呼呢。

冷骁默了默,讪讪地回了头。

坐在车里的拓跋御也看到了。

他心烦意乱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修长的大手压到了额角,企图抚平自己的心情。

熏龙涎香,是身份的象征,他自己其实无所谓喜不喜欢,只是一种习惯。

前世她说闻到这种龙涎香就恶心想吐,最憎恶的便是这种香气!

因为她的这句话,后来他便再不用任何香料。

而如今,她竟说喜欢这香气。

前世她憎恶的从来不是香料的气息,而是他这个人吧?

拓跋御扯了扯唇,一抹自嘲的笑意一闪而过。

回到行馆之后,他吩咐冷骁:“准备一份龙涎香,派人送去李家。”

她如今,应该只是喜欢香气,也与他这个人无关。

……

李长乐回到李家之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收到了江州行馆送来的锦盒。

当看到那锦盒之中的龙涎香时,李长乐挑了挑眉,“真是直接干脆,早知道就不该说喜欢龙涎香的香气。”

李长乐垂首想了想,把香料收起,去到桌边:“彩珠,帮我磨墨。”

李长乐捏着袖角,花了一个多时辰,做了一幅画,角落空白的位置,写了两句话,之后,等着那画纸干了,小心地封了起来交给彩珠:“送到行馆去吧,交给白嬷嬷,不要交给旁人,知道吗?”

她历经前世,深知只有交给白嬷嬷,这东西才能到拓跋御的手上呢。

彩珠连忙应是,退出去了。

李长乐握着领口内藏着的玉船,在窗边坐了会儿,想起今日拓跋御下意识地说“可”的样子,唇角泛起笑意来。

前世他们二人有一个糟糕的遇见,后来傅凝还李示暗示,说爷爷的死也与拓跋御有关,那一段时光,她的天是黑色的。

对拓跋御没有任何好脸色,也做了许多伤他心的事情,说了许多恶毒的话。

李长乐皱眉,轻轻地吸了口气。

前世的误会太多了,还好,今生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她的视线慢慢落到了那锦盒之上。

她对香料,其实是无所谓喜欢和讨厌的,但这龙涎香么……嗅到的时候,总觉得他就在身边。

她从窗边起身过去,将那龙涎香点了起来。

……

夜色微凉。

拓跋御将京中的密信一一回复,又看过冷骁递上来的关于贪污案件的奏报后,已经到了深夜。

白嬷嬷捧着一份夜宵送上来,温柔地说:“殿下,吃点东西再休息吧。”

“嗯。”

拓跋御应了一声,起身活动了下脖颈,迈步往殿内圆桌那边走。

白嬷嬷慈爱地看着他将那粥吃完了,才笑着说:“方才收到一封信,李家那边送来的。”

“……”拓跋御微怔,扫了一眼白嬷嬷手上的信封,觉得里面的纸张似乎有点厚。

他有些好奇,她会送什么东西过来。

但是一直没接。

白嬷嬷知道他在李长乐的事情上,素来纠结,便主动将那信拆开来,递到了拓跋御的手上,“殿下看看吧。”

拓跋御沉默了一瞬,便将那折好的纸张拆开来查看,然后看着那纸上的画作愣了一下。

宣纸上画着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男子,靠着树干闭着眼,手却紧紧揽着一个紫衣少女的肩膀。

少女伏在男子的怀中睡着了。

画作的空白处,写着五月二十观澜湖,夜看星海,朝观晨露。

拓跋御的视线,完全没有办法从那画纸上移开。

22、有一些期待

白嬷嬷柔声笑道:“这是殿下和李姑娘吧?画的真漂亮,想不到她不但医术好,水性佳,画画也如此厉害。”

拓跋御也很意外。

因为前世李长乐从未露过这一手。

白嬷嬷又说:“殿下戴的这面具上的火焰痕迹,她也画的一模一样,看来她把那时候的事情记得很清楚呢。”

面具上的火焰痕迹,非常的微小。

若不是白嬷嬷提醒,拓跋御都没看到。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幅画,想起她那一日在百善堂与他说“我这两年时常想起你”。

所以,她说的是真的?

她真的在这两年里时常想起他?

李李早已经想好,不要和她有任何牵连,现在竟然都忘了。

他想,其实白嬷嬷那天说的话不错,没有发生的事情,都是可以阻止的。

她前世那么憎恶他,是因为行馆失身,以及诸多误会。

如今没了失身那回事,她不会那么憎恶他,是不是连他们之间的事情,也可以重来?

或许她现在对他还没有那么多的喜欢,但时日久了,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喜欢自己?

这个想法,让他的心情有点儿激动。

拓跋御的手忍不住落到了那幅画作少女的脸上,他开始有一些期待,可是转瞬他就想到,自己派人送了龙涎香过去。

这样……她有了喜欢的龙涎香,岂不是不必再找他去单独待一待?

拓跋御皱了皱眉,忽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先前太冲动了。

……

却说云子恒和云子墨回家之后,立即照着李长乐给的方子抓了药煎好。

狐尾草也用了。

那狐尾草真是离谱的过分,拿着的时候便觉得恶臭一片,煎药之后,整个别馆里面全是那种狐臭味,臭的让人无法忍受。

至于那煎出来的一碗药,更是让人闻一下便要作呕。

秋棠满脸难色地端着那碗药,下意识地别开脸,“公子,这个真的能救小姐吗?!”

“肯定可以!”云子墨沉着脸催促:“快喂给柔柔喝下去。”

说着,他上前扶着傅凝靠在自己怀中。

秋棠硬着头皮端着药也凑到了傅凝跟前去。

过度的恶臭让傅凝反射性的皱眉,送到唇边的勺子她也偏开头躲避。

云子墨沉声说:“这可不行,必须得喝下去,不然她等会儿又该痛醒了!”

他二话不说,直接捏住傅凝的鼻子,命令道:“快灌!”

傅凝下意识地张了嘴。

秋棠也顾不得别的,赶紧把汤药给傅凝灌下去。

但是太臭了。

傅凝这些年养尊处优,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这种气息刺激到了舌苔,她人虽然昏着,却是下意识地呕吐。

这怎么行?!

云子墨为了她的身体着想,硬了捏着她的鼻子,让秋棠给灌了三大碗下去。

虽说她也吐了不少出来,但到底也是咽下去一些。

云子墨把人放了回去,略微放心了一些,叮嘱秋棠道:“看好柔柔,我去换身衣服,等会儿就来啊。”

秋棠欲哭无泪。

这么臭,她也想换衣服啊!

涤尘居里,云子恒也被臭气熏到。

着实是太难闻了。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吩咐一声:“在府上四周熏些香草,去去味道。”

“是。”清风应着,示意下面的管事照做,一边迟疑地问:“这个药也不知道对那位柔柔姑娘有没有用,要是没用,可真是太折腾人了。”

“应该有用。”云子恒淡声说:“早点休息吧,李儿可还有要紧事办。”

“是。”

……

云子墨回院子去,用胰子把自己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刷洗了两遍,才换了一身青色劲装往傅凝那院子去。

院子里虽然已经熏过香草,但气味还是很浓。

云子墨顾不得这个,担心地坐到了傅凝床边去,“她醒过没?”

秋棠摇头:“一直没醒,这药会不会没用啊?”

云子墨剑眉一皱:“要是没用,我绝不会放过那个李长乐!”

这一晚上,他就守在傅凝的床前寸步不离。

天李,傅凝睁开眼睛,悠悠地坐起身。

那种让人生不如死的痛消失了,真的不疼了!

她忍不住抱着自己,脸上露出狂喜了。

“柔柔!”坐在床边的云子墨也醒了,满脸喜色地说:“你……你好了是不是?!”

“对!哥哥,我不痛了!”傅凝连忙放下手,高兴地说:“哥哥真厉害,一定是你找了冷神医帮我治好的,对不对?!”

“呃。”云子墨顿了顿,“不是冷云,是那个李长乐给的方子。”

傅凝一怔。

李长乐那天还说要切掉她的……,会这么好心给方子,解决自己的痛苦?!

云子墨很快说:“好了好了,反正已经好了,谁给的方子也不重要,柔柔啊,你想吃什么,哥哥吩咐人给你准备……对了,那药实在是难闻的厉害,我让人准备好香汤,你先洗洗!”

云子墨站起身便出去吩咐了。

傅凝皱着眉头,左右嗅了嗅自己的身上。

先前醒来的时候,只反应到自己不痛了,太过高兴,竟然根本没闻到这味。

这、这是什么味道?!

傅凝的脸色瞬间变得几近扭曲。

她这辈子,即便是小时候在傅家受苦,都没闻过这么恶心的味道!

香汤送进来的那一瞬,傅凝几乎是立刻就进了浴桶之中,她用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擦洗自己的身体。

伺候在一旁的秋棠不敢说话。

等清洗好了出来,她问:“还有味道吗?”

秋棠僵硬地说:“好像……还有点……”

傅凝咬牙:“再让送水来!”

就这样,她几乎用了两个时辰,都在清洗自己的身体,身上几乎要被洗的脱了一层皮。

等在院子里的云子墨有点担心,“柔柔,别洗了,你都还没吃东西,先用点早膳吧?”

傅凝心里无比气愤,然而与云子墨说话的时候,却刻意压着声音,一副温柔乖巧地样子:“好,哥哥等我一会儿。”

她想,洗了这么久,应该可以了吧?

她吸了口气坐在镜台之前,实则她自己已经被那味道冲的什么都闻不出来了。

秋棠小心翼翼地帮她整理头发。

等穿戴好了,到了院子里,傅凝温柔有礼地对着云子墨俯身行礼:“这次柔柔差点就活不过来了,谢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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