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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捡柴火 捡柴火的父亲

时间:2024-04-01 23:05:17/人气:490 ℃

捡柴火的父亲

文/长江工艺

一听说今年收麦子期间,姐夫所在的工厂不放假,父亲心里就替二姐急上了。这天他起了个大早,步行至七里开外的二姐家去帮着收麦子。父亲去时就带着一把磨得锋利的镰刀,由于割麦心切,没上二姐,家就径直找到二姐正在收割的那块麦地,挥舞起镰刀咔嚓咔嚓的割起了麦子。还在地的另一端忙乎的二姐,许是受到割麦的声响的召唤,急忙赶到父亲身旁,不由分说的前来制止父亲的这一举动,为什么?因为父亲已是七十八的老人了,姐姐除了于心不忍,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因由,怕惹人笑话,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叫老父亲前来帮忙的,她担当不起这个骂名。因此,二姐的态度十分坚决,强行将父亲手中的镰刀夺了下来。父亲讨了个没趣。父亲是个直性子,犯起脾性来,任谁劝也无济于事,眼看临近中午饭了,二姐无论怎么挽留,父亲连二姐家一口水都没喝,就赌气回家了。

一路上,父亲不断自言自语道:“憨把他(她)的咧,看你娃忙不过来,存个好心帮你割麦呢,好心倒成驴肝花了……”父亲一路嘟嘟嚷嚷没住嘴,但手也没闲着,父亲将道边田畴边上的柴火一个不漏的一一捡起,他每捡起一支柴,身体都要深深的弯曲下去。父亲本来就驼背得厉害,弯腰身时整个蜷曲的脊梁骨像道弓一样,叫人目不忍睹。

听说年轻时的父亲腰身笔直挺拔,只因一九六四年搬家时,请人踏的九摞四千五百块胡基(土坯)被连月的淋雨全部泡为稀泥湖汤,一家老小八九口人因先前住宿的窑洞坍塌,面对借宿在别人家的这一困境,父亲发誓要在短期内盖起一座土木结构的瓦房,让全家人有个落脚之处。父亲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劳作,不分昼夜的连打五天,重又踏了九摞胡基,满负荷、超强度的连续奋战,九摞胡基算是打好了,但父亲的腰再也挺不直了,当时只以为是腰疼伸不直,也就没当回事,后来却留作终身的残疾。

父亲一生勤劳节俭,即是到了垂暮之年还是闲不住,一天时间里不找点活干干,就觉得心里发慌。现如今集体解散了,没处去干活了,要放散社前,父亲为集体做的义务工数不胜数,常常在有项工作需要突击完成时,别的社员一到饭点就下工回家了,但父亲依然坚守工作岗位,甚至被跟大伙在一块干时更卖力,想以此显示自己的劳动成果。劳动也分有效劳动和无效劳动,父亲有时由于盲从和不识时务,在他的一生中不知付出过多少无偿劳动,洒下多少辛劳的汗水,常常换来的却是出力不讨好,甚至遭人误解和抱怨,这一切的一切父亲都默默承受了,只因为父亲是贫协代表(这也是他一生最高的职称),父亲为他这一光荣的称号,一生都在为其增光添彩,从不为自己谋私利,一心扑在集体的事业上,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父亲既是个热道衷肠,又是个舍得卖力气的人,架不住别人的鼓动和引诱,父亲乐于替别人干他们不愿干的累活,脏活和带有危险性质的、且难度大的工种,父亲每每都能圆满完成任务。比如在水利工地上拦截失控的马车,攀上青石崖打眼放炮,父亲总是抢在别人的面前。父亲一生侠肝义胆,热血心肠,他认准的事就会扑下身子去干,任你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生产队刚从关山牧场买回来的骡马,需要调教时总离不开父亲的身影,要知道,那可是危险性极大的苦差事,但父亲却丝毫也不畏惧,颇有几份英雄大无畏的气概,在金咀组,至今还盛传着这样一段佳话,有次父亲为驯服一头烈马,差点丧命。那家伙是个十足的爆裂性子,一套上犁地的犁杖就连蹦带跳,长声嘶鸣,三个年轻力壮的小伙也拿它没办法,但父亲就是不信这个邪,他从那三个小伙手里接过犁把和皮鞭,被惹毛因而狂躁异常的烈马,就在父亲刚一扶住犁杖,就生生被联(连)人带犁拖进树林,野性十足的马靠蛮力挣脱绳套,摆脱羁绊的烈马一旦没了束缚。一下扬起四蹄,腾空而起,疾驰狂奔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父亲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抓住马的笼头,被激怒的烈马,奋力昂起头提起父亲,在空中旋转兜圈子,父亲像在荡秋千那样,身体一忽儿飞身上天,一会儿又沉沉坠地,当然还要遭遇马的前蹄的踩踏,在极度危险和剧痛面前,父亲却表现得异常镇静,他牢牢的攥紧马笼头,始终没有松手。全队社员一时都看傻了眼。全场鸦雀无声。尽管人人都为父亲捏着一把汗,但任谁也没有胆量上前帮父亲一把。到后来,烈马使出浑身的招数,也没有能挣脱父亲,反倒把自个累的浑身大汉淋漓,气喘吁吁的一屁股蹲爬下了。

父亲被拖得皮开肉绽,鼻青脸肿,但父亲的努力没有白费,从此那头烈马被父亲调教的服服帖帖,俯首称臣。

父亲一生都在默默的付出,从不知道向生活索取,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助人为乐上。村上谁家修补房屋,打水窑这些劳动强度大的活,父亲总是毛遂自荐,全身心的投入,并且有时还要喧宾夺主,嫌主人做的不到位,他主动以身作则,要将其做得尽善尽美,方可罢休,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心里才安心舒坦。父亲一生都在秉持自愿为他人帮忙,从不收取任何报酬,这种分文不取的无私的奉献精神,放在人人都在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当今社会,父亲当年的做法不知会令多少人为之汗颜。

由于父亲将别人用来休息休闲的时间,都用于劳作上,人毕竟是血肉之躯,人的体能都是有限的,不允许长时期无限度的开发,因此,父亲比起他的同龄人,他过早的衰老了,尤其背驼的更厉害。走路时躯体大幅度的弯曲度无不叫人心痛。

父亲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会坦然自若;同时也是个宠辱不惊,处惊不变地具有豪迈气质之人。当年父亲被抓为壮丁,十多人被用铁镣铐在县衙的院子里,待后发往前线。当夜大雨如注,他们十多人全被浇成落汤鸡。父亲因思念家中的老母和妻儿,愣是挣脱铁镣,又帮十几个人一同逃脱。父亲的举动震惊了扶风全朝野,为杀一儆百,起到震慑作用,被重新抓回的父亲定为死罪。开斩当日,许多老百姓都来为他送终,当刀斧手举起刀就要往下砍时,父亲昂起头,挺起胸,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使得刽子手反倒胆战心惊,不敢贸然行事,监斩官见状动了恻隐之心,在县老爷跟前为父亲求情,继日父亲非但没被斩首,还得到县老爷好酒好肉的一顿犒劳。

父亲一生历经的坎坷与磨难,超乎常人的想象。民国十八年,关中一带大闹年馑,田里颗粒无收,大批饥民不得不选择背井离乡。当时父亲面对的情势更为严峻,上有六十多岁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儿,更为棘手的是,他有个生下来就是个软瘫直到半大小伙还站立不起,成天瘫卧在地,吃饭连碗都端不住的儿子,这成为凝结在父亲心头的一块心病。在前所未有的大饥荒面前,大伙都逃到千里之外去求生,如果父亲要带上这么个瘫痪儿去逃荒,显然是不现实的。临出发的那几日,父亲做着他一生当中最艰难的抉择,没几天功夫,一头黑发就一下全愁白了,两眼深陷,上下嘴唇长满燎泡,最后他横下一条心,去财主家讨要了一个白面蒸馍,引诱大哥上钩。父亲将要来的白面馍丢进背篓哄大哥就范,被饿的眼睛发蓝的大哥见有白蒸馍被扔进背篓,就慌忙钻进背篓去捡食,在一旁等候的父亲借机背起背篓,走向他提前挖好的一个土坑,亲手将自己的儿子给活活掩埋了。

父亲擦干泪,挑起筐子,一头担的二哥,一头担的是大姐,父亲含着心酸,携一家老小去甘肃庄浪逃荒。当时正值秋播的黄金季节,要使好年景,这阵子正是农人在田里一片繁忙的场景,但此刻却一派荒芜萧疏,只有个别财主仰仗着自己有存粮,还在干旱的土地上播种,可以想象,一年多没落过一次透雨的田地,扬起的土尘足以将劳作的人和牲口一并淹没。而当三年逃亡的日子告满。返乡时,地里的黄蒿长得有一房高,父亲又以惊人的毅力,垦荒整田 刀耕火种,在那一片被摞荒的土地下,重又播下希望。

后来父亲常讲到的一件事是,在他们逃荒途中,曾遇过这么一件奇葩的事,当他们行至陇洲一带,遇到两个同伴,只不过这两个人与众多逃难者有所不同,他两当中,一个布袋里装了一满袋的银子,只因他伪装的让人难以识破,而另一个同样藏着一布袋可以救命的干馍蛋,这两人在他们逃难大军中,可以称得上是少之又少的特殊个例了。他们一个拥有金钱,一个拥有食物。父亲与他俩相遇时,他两正做着金钱与食品的交易。那个手持银子的人,要用他的银子换走另外那个人一袋子的干馍蛋,而那个持有干馍蛋的人指责对方开出的筹码太低,不肯就范,持有银两的人只能做出让步,由一块银子买走一袋干馍蛋,变为半袋,但食品持有人还是不肯做出退让,尽管银子持有人一再退让,但对方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被极度饥饿煎熬的银子持有人,最后束手无策,只好彻底妥协,宁愿倾其所有,将一整袋银子都给予对方,只求换得对方一小块馍蛋,至此,食品拥有者的铁石心肠和贪婪嘴脸暴露无遗,他洋洋自得的说,我用不着拿馍蛋换你的银子,要不了多久,你那一袋银子自然而然就成为我囊中之物了。被惊醒的银子持有者,愤然拂袖而去。后来他在寻找食物时,因误食了有毒的蘑菇而身亡。在暗中窥视其行踪的那个背着馍蛋的人,捡去了那一袋银子,高兴得手舞足蹈。人常说不义之财不可得!那个人在得到这笔不义之财后,却忘乎所以了,将一块干馍块吞进口腔,未经细细咀嚼,就急着往下咽,结果干馍卡到喉咙,呼吸时一粒小馍块被带入气管,噎在那儿,上也上不去,咽也咽不下,不一会儿就因呼吸受阻而毙命。

父亲没有动那人袋子里的一块馍,也没有动另一只袋子里的一颗银子,而是处于人道主义的考虑,将物归原主,然后亲手将两人掩埋了。

通过这两件事,促使父亲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人,不能太吝啬,也不可贪得无厌。

从庄浪逃荒回来,经过父亲百般的精耕细作,田里总算有了收获,虽然日子依旧过得清贫,但起码不饿肚子了,按说应该过一段舒心的日子了,可谁曾料想到,更为残酷地打击却降临到父亲的头上,向来坚强的父亲差点被这严重的打击给击垮。从庄浪归来时,二哥已满七岁了。但仍然懵懂得像个不足周岁的婴孩。二哥到底能懵懂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他分辨不清一个少,两个多,对此父亲十分揪心,他背上二哥去了省城,专程去为二哥看病,但不看还罢,一看方知儿子弱智,说确切说,傻子一个,这下父亲彻底寒心了,大儿子因身患残疾不得意被他葬埋,二儿子偏偏又是个傻子,可他对二儿子寄予很大的期望,本指望二儿子支撑门庭,传宗接代,兴旺家业,可等来的却是日后他不但养不了家,连他自己都得靠人养着。可见,当时对父亲的打击有多么大。正像成年后的二哥糊里糊涂引火自焚后,大姐在他坟墓前既悲切又痛心疾首的哭诉说:“咱爹可怜的把你当宝呢,千里路担你去逃荒,想不到到头来你才是个死娃卵宝,哎嗨嗨,我那苦命的爹啊……”

我不知道父亲年少时有过怎样的修行,但父亲处世的态度确实很特别,他一天书也没读过,大字不识一个,但父亲却有着哲人般对世事的大彻大悟,他对人情世态也有一种旷世少有的练达,这一点集中体现在他对待大事小情的态度上,父亲在触及个人利益上,哪怕是涉及到贴身的既得利益上,他也从不斤斤计较,能让利于人,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乐趣和幸福,个人得失,在父亲眼里就是个盲区。因此,别人普遍认为他傻,少根神经,有时父亲明知被人耍了,开涮了,受人捉弄了,他也不会生气。尤其是他能做到逆来顺受,这一点对于一般人来讲,是轻易做不到的,但父亲在他漫长的一生当中,总是奉行吃亏就是占便宜的这一做人准则和信条。也正因为他能做到逆来顺受,他才免除了烦扰,始终乐呵呵的……也正是被众人耻笑为傻的父亲,才拥有一般人不配拥有的宽广心胸,无疑,这才真正称得上是做人的大格局和最高境界。尽管父亲的艰辛付出和过度的劳作,让他的身体过早的衰老了,但他豁达的处世态度和乐观的性情,使得他极少有疾病找上门来。父亲以九十六岁的高寿无疾而终,这是苍天对他的厚报!

进入耋耄之年的父亲,不想让自己身陷百无聊赖的境地,他为自己谋到一份力所能及的职业:捡柴火。他在整天忙碌于捡柴火的过程中,体会着“英雄仍有用武之地”的那份快乐。

从二姐家往会走的这段路有七个华里,他一路走一路捡柴火,及至走到家门口时,父亲已捡了一大捆的柴火,这些柴火足够他两个星期熬茶时所需的燃料了。但父亲捡柴火非但没有间断,且从此成为他的一种职业。尽管分田单干后,家里已不缺柴烧了,也尽管儿媳嫌他把捡来的柴火堆积在厨房,或者院子的某个角落很不雅观,有损家庭形象和卫生,对他此举颇有微词,面对儿媳的埋怨,他依然我行我素,乐此不疲!他好像是在用此举向世人证明他的存在感,并以此体现他生命存在的价值。

2020年11月27日夜22时49分休笔

注:本文图文无必然联系

来源:扶风百姓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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