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遗留在地上的白森森的狗牙问，他们是否曾经在家里杀过自家养的狗？
朋友说，不清楚，可能是吧，经常可以吃到姑姑家的狗肉。
——题记
不知道家里是从何时开始养狗的，只知从记事起，身边便不断有狗，黑的白的黄的，然而养到后来基本都意外死亡——不是中毒便是遭遇了车祸。成功养活的仅有一条，听说那是家里养的第一条狗。记得那是一条雄性黑狗，我管它叫璐璐（我唤狗吃饭的时候都这样喊），记忆中与璐璐有关的事，只有它临死前的那天。
那时我读小学学前班，放学后在房间写作业，突然听到璐璐在屋外撕心裂肺的惨叫，我的心脏猛地颤抖了一下，匆忙跑到屋外去，一看，它正被铁链吊在窗子的防盗网下，大概只有1米多长的铁链，却把几十斤的它紧紧地拴着吊着，嘴角渗着血丝。是爸爸，是爸爸和邻居的叔叔在用大棒子殴打它。
看着这场面，我马上明白过来，我们的璐璐要沦为锅中肉了。这时的璐璐，眼神满是哀怨，眼角渗着泪水，嘴里发出悲鸣，但并不愤怒。我想它应该是在默哀？是在表达它最后的忠心吗？那时的我想，它并没有反对爸爸要把它吃了，否则它应该是会咬链子或者做点别的什么表示反抗的。但我觉得自己没法眼睁睁看着爸爸和叔叔一棍子一棍子的把璐璐打死炖了吃，于是我选择了无视，默默走去别的地方玩了。
八岁的我，知道家里的狗狗就要成为晚上的盘中餐了，玩得并不心安，一个小时后再回家，已经看不到璐璐了，只剩下窗下沉重的铁链，上面残留着未凝固的血迹。弟弟说，璐璐已经被他们拿去烤了。
自然，在农村，农户养狗的最初目的都只有一个：看家。大家都觉得家里有一条狗至少可以吓得盗贼不敢轻易进门，而且养狗还能给小孩子们增添一些乐趣。90年代中期，在我们那生活水平还比较低的农村，肉并不能成为农村家庭的家常菜，在我们家，一周大概只有一天能吃上肉。那时候农村家庭养的看家狗，大多数狗的下场都是沦为锅中肉。
他们说，狗肉很香，很补身子，还补神。特别是邻村的三叔公，非常喜欢吃狗肉，隔三差五在我放学后，都能在村口的小竹林下看到一条被架在火堆上的，已经被烤掉毛的狗。大概是因为被火高温烤了，狗的嘴巴总是咧开着的，露出白森森的狗牙。其实那样子非常丑甚至有点恐怖，但我每次看到这场景，总是在想：它们在最后一刻是不是还有话要说呢？
璐璐被砍成一块一块的那天晚上，妈妈专门跟邻居借来一个专炖狗肉的瓦锅，在厨房的泥土地上挖了一个火塘，并把N年没有用过的堆满土灰的旧碗筷找了出来。妈妈说，那些平时用的碗筷会用来装饭菜拜神，而神是不吃狗肉的，用装过狗肉的碗筷来拜祭神就是对神的大不敬。
锅里的水滚开来，热气腾腾，中药材在翻滚，妈妈把狗肉一并倒进了锅里，开始了2个小时的慢炖。之后，妈妈至少跟我说了三次，好香，但奇怪的是我居然一点味道都闻不到，好像我失去了嗅觉一样。
狗肉炖好后，被端上了一张陈旧发霉的小桌子，大概只有1平方米大1米来高，这比我们平时用的饭桌低矮很多，只能蹲坐在阴冷的地上开吃。于是爸妈叫来了邻居，他们开始享受我闻不到的喷香的狗肉，一个劲的跟我说着，真香。我觉得他们是骗我的，一定没有他们说的那样好吃，要不为什么一点味道我都闻不到呢？甚至连药材的味道都没有。于是我认为自己不能中他们的圈套，坚决不吃。奇怪的是那天晚上吃剩的狗骨头丢到地上，邻居家过来串门的两条狗居然都没吃，要是平时可早就打起来了。后来我听妈妈说，因为它们嗅到了那是同类，所以它们不吃。
此后二十年，家里还养过不少狗，但无一例外的都意外死亡了。中学的时候，通常我这个月放学回来看到的小狗狗，下个月回家就没有了。那时我想，一定是因为那时候爸爸在家门口打死了璐璐，让家里受到了诅咒。每每看到这个结果我总会哀怨的跟爸妈说，以后就别养了吧，养不活的。但两位老人家还是过几年就养一条小黑狗，结果就是狗狗们的下场都无一例外。
五年级的时候，堂哥养了一条小白狗，起名叫阿白。阿白小时候肥嘟嘟的非常可爱，我们都很喜欢跟它玩。记得有一次，不知道阿白在外面吃了什么，回到家里就不停的呕吐，念六年级的堂哥说是中毒了，于是赶紧的敲了几个生鸡蛋灌给小白吃。过了几天，我又很高兴的看到阿白跟着堂哥到我家里来了，我跟堂哥说：“真是万幸呢。”
后来的一天，堂哥说阿白生了三条狗仔，我们都跑去看了，一只只都肥嘟嘟的，跟阿白小时候一样可爱，我们都争着要给小狗狗们起名字，起的是什么忘记了，只是后来，堂哥家里只剩下一只叫小白的狗仔，其他两只送人了。
再后来，堂哥要到镇上去念书了，就提早把阿白和小白都寄养在另外一个堂叔家里，堂哥跟它们说，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饿了就来这里吃饭。但每次堂哥走出堂叔家门口，它们就紧跟着出来，摆脱不了。后来不得已，堂哥用铁链把他们栓了起来，狗狗们才老实的认了新家，不再跑回去了。然而，每次周六堂哥从镇上回家的那天，总能远远的看到老狗带着小狗坐在村口的路边等着他，好像它们早就知道堂哥那天要回来一样。每每看到这个情景，我总会想，如果我们家的璐璐还在……
前几年回去老家办酒席，看到堂叔身边绕着一条黄白的老狗，我好奇问，这是阿白吗？堂叔颇为得意的道，对啊，十多年了，也老了！没想到它还在呢，我感到一丝惊喜。
最近关于狗狗的事情，是在几年前。朋友姑姑家的狗是跟孙女一起长大的，前年过年的时候，姑爷们说想吃狗肉，打算把那只养了几年的土狗炖了，但读二年级的孙女死活不让，无奈于她的又哭又闹，最终作罢。
但后来，朋友姑姑家的狗狗也跟我们家一样，都活不下来，最终下场不是被毒死就是被车撞死了。我看着遗留在地上的白森森的狗牙，问朋友，他们以前是否在家里杀过自家养的狗？朋友说，不清楚，可能是吧，经常可以吃到姑姑家的狗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