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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温克族最后一个女萨满采访,鄂温克族最后一个女酋长

时间:2024-09-22 16:36:26/人气:440 ℃

玛利亚索的自诉

作者/顾桃

兴安岭的初雪虽然停了,但天还是阴的,很冷。

玛利亚索搓着手上的面,看着外面阴沉的云,没有表情,她已不需要任何表情,面对自然界和人类社会。

叫“强纳唂”的小鸟好像也不再来了,不再飞到玛利亚索的手里觅食。据说今年采树塔和都柿的人比往年的都多。整个秋天摩托嗡鸣,汽车马达的嘶吼,载着丰收的林场工人欢呼而去。留下的是各种咸菜袋,食品袋满山遍野。维佳今年从海南回来探亲时说过,山川哭了,森林哭了,河流哭了,当然他也哭了。

事实上昨天下午的拍摄,我认为是这六年来最重要的一次。玛利亚索终于能面对我的摄像机,在二姐德克莎陪伴下,缓慢地讲述自己快近一个世纪的森林生活,只有机器的电流声,面对她的我不忍看到的眼神,这个世界变得宁静了。

今天给父亲的老朋友,我敬重的学者,乌热尔图叔叔打了电话,他同意将他录音整理的玛利亚索的讲述发在我的日记里。我不是为了免去我繁琐的录像带的整理,更是因为乌热尔图叔叔身心情感在这使鹿部落十年的经历,是我难以达到的深度。

我忠实地记录下面...

我的驯鹿,我的梦想

——玛利亚索的诉说

“我们是个弱小的边境民族,是靠打猎过来的,祖祖辈辈生活在大森林里,守着山林,我们有自己的传统,有******,是中国唯一养驯鹿的民族,跟别的民族不一样,我们应该保护自己民族的东西。我们跟大自然非常亲近,过着自己的生活,我们并不需要太多的钱,大自然里什么都有。”

——玛利亚.索

我在激流河边出生。就是这条激流河,我从来也没离开过它。今年,我快80岁了。小时候,我家的驯鹿少得可怜,只有1头。每次搬家的时候,大人背东西,孩子跟在后面,从这片林子走到那片林子,不管是下雨,还是下雪,那些情景我记得特别清楚……那仅有的1头驯鹿真是我们家的宝贝。

我爸爸是非常好的猎手。每次爸爸打着野兽,孩子们就去背肉,我们是吃肉长大的。我们兄妹10个,就我一个女孩儿。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我从小就盼着有那么一天,驯鹿的头数能一下子多起来。

从能牵鹿开始,我就跟着父母出去打猎,帮着喂鹿,给大人们架火,打水,煮肉。后来又学会做鞍子,做鞋,做兜,熬皮子……现在还能做这些活儿的人不多了,也就是我和巴拉杰依了。我现在用的针线包,桦皮“邦克”(盛碗筷用的盒子)都是我20岁出嫁时的嫁妆,姑姑做给我的。为了做“邦克”,爸爸特地为我剥了厚厚的桦树皮,一直到现在我还在用。我都这么老了,看见这些东西还能想起我的家里人来。爸爸给我做嫁妆的那些器物上的花纹,都是用骨头一点一点砸出来的。一次也就能敲出一个眼儿,里面用的是桦木片,轮廓是爸爸整的,花纹和皮带子都是姑姑给做的。出嫁的时候,家里给了我6头鹿做嫁妆。家里一共也就十几头鹿,在当时已经算是相当好的了,好多姑娘都没有鹿作嫁妆的。

我男人比我大20来岁,是爸爸做主吧我嫁给他的。他叫拉吉米,非常能干,是个有名的猎手。他能找驯鹿,很顾家,还听话。

年轻时我跑得可快了,抓小鹿的时候,我跑得飞快,连男人都佩服。有的小崽出生不让人碰,疯跑一气,我就能追上,猛地抓住后腿拴好,等把大群赶回去后再去取回来。40多岁时,是我的鹿最多的时候,多得怎么抓都抓不过来,眼睛能看到的范围内都是鹿,什么样的小崽都有,它们身上的花纹也都不一样。我跟小鹿赛跑,最后还是把它撵回来。每当下多多的小鹿羔的时候,就是我觉得最幸福的时候了。

以前搬家根本不用车,东西绑在鹿背上,一趟就搬过去了。有了驯鹿,鄂温克人才能过得踏实。每次搬家15头就差不多了。人骑的鹿打头,粮食,撮罗子(鄂温克人居住的一种传统的帐篷),衣服等等都叫驯鹿驮着。有一年雪灾,雪有一人深,驯鹿在雪里走,只露一个小尾巴。人就把树伐倒,让鹿吃树干上的苔藓,就这样,一头鹿都没有死。那时我8岁,所有的人都穿着雪板走,雪板是用樟松,桦木做的。那个冬天很长,差不多小半年的时间。虽然那时驯鹿很少,但是为了鹿,就得不断地找苔藓,不断地搬家。

人会懒得干活,驯鹿就不会懒。以前没修公路的时候,外地来了客人,我爸爸就牵着驯鹿去一个叫十八站的地方,领着他们把猎点挨个地转。我的驯鹿可以自己漫山遍野地走。为了找驯鹿,我曾经在林子里走过好几天。现在苔藓少了,驯鹿走得更远,更难找回来。现在砍林子砍得多了,动物也少了,苔藓也没了,想要搬家,但是没有好地方去了。

除了打猎,过去的人从来不杀驯鹿,也不吃,就算有些死了,被野兽祸害了,也都不吃。那个时候,猎物非常多,自己想吃什么就去打,一会就打回来了。有枪就有了武器,什么都能办到。带着枪出去,一天,什么都能打到。原先,驯鹿死了都是风葬,舍不得让它烂了。看到在外头死的驯鹿,就是病死的也都要风葬,做个架子把它搁到上面去,为的是不让它烂了或被别的野兽吃了。

这些年才开始吃驯鹿了,但是我到现在也不吃驯鹿肉,自己家养的东西怎么能舍得吃呢。

每年春季开始接羔,5,6月份,驯鹿就产羔了。这个季节,女人们都非常忙碌,虽然很忙很累,但是很开心。每天都要出去找鹿,看看这个鹿下了什么样的羔,花的了,黑的了,非常开心,牵着大鹿走,小鹿羔子就在后面跟着。刚生下的小鹿羔子,人不能碰它抓它,要不然它妈妈就觉得它被弄脏了,有别的味道了,会不要自己的孩子。驯鹿就自己在林子里走,随便哪里都能下羔,人就到处去找。有的过几天以后,大鹿就领着小鹿回来了,这个时间最忙的就是找鹿。

找鹿要看鹿往什么方向走了,沿着蹄印去找。一路上什么都能看到,棒鸡,熊,兔子,秋天能看见灰鼠子。带着列巴背着枪走,在路上能打到啥就吃啥。打到大猎物时,就要找着驯鹿给驮回来。找驯鹿找不到是不会回去的,晚上就在林子里拢一堆火,就这么过夜了,打猎也是这样,找驯鹿也是这样。找驯鹿的活是男人也做,女人也做的。

以前搬家,都是看哪里猎场好,主要是找灰鼠多的地方搬,还要有水,有烧柴。那时候林子好,灰鼠有的是,冬天我们一边搬家一边打灰鼠,用灰鼠皮换吃的用的东西。我姑姑一天打过30只灰鼠,她也打犴。那时候,不管男女都能使枪。说起来,狩猎离不开驯鹿,冬天雪深的时候,骑着驯鹿去打灰鼠,我有一头坐骑,它很懂我的心事,我撵驯鹿的时候骑着它,木棍超左边指,它就朝左边拐,木棍朝右边指,它就朝右边拐。当初,为了驯服它,我的腰部摔伤了。我驯的驯鹿,不管多深的雪都陷不住它。

夏天搬家的时候,一定要有“拉不卡”(一种苔藓)的地方安营,只要有烟,蠓蚊,昆虫,小咬就不来了。在森林里我们用火十分小心,从来没有着过大火。出去狩猎的时候,也要有人专门看着火的。不抽烟当然也是为了防火。以前老一辈人抽烟袋锅,那种烟袋锅不抽自己就灭了,又防火又省烟。点蚊烟的时候是用一种叫“拉不卡”的苔藓来熏的。烟越大越好,还能防火。真着起来的话,用水扑不赶趟,用那种苔藓一下就压灭了。

有一次,我们要搬家,选好地方以后,就回去牵驯鹿,路上遇到了熊,一巴掌就拍死了一头鹿。我们开了枪,很害怕,子弹从狗的鼻子前面过去,把狗吓的够呛,但是熊一点都不在乎。当时我们只有三只子弹,把熊打倒了,但是不敢过去,就绕开到猎点上,把鹿牵回来。当时驯鹿还在那呆着呢,第二天我们再去看熊,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走了。就那一次看到,熊把鹿拍死后还要埋在土里。那只被拍死的驯鹿就是我的。

驯鹿有病了的时候,咳嗽了,我们就要熬一锅草药,挨着个喂给它们喝,不咳嗽的也喝,特别管事。岁数大有经验的猎人都知道用什么药。驯鹿有时也能在林子里找草药吃,吃苔藓和蘑菇之外也吃桦树叶,嫩草,节骨草。它吃的草挺多,自己就能挑出来吃什么不吃什么,吃的最多的还是苔藓,秋天最爱吃的是蘑菇。

早先,鄂温克打猎要在碱场下地箭,野兽来添碱就被地箭射中。这样常常把野兽打伤。夏天,要划着桦皮船去河里叉鱼,河里的鱼很多。那时候,家家都有鱼叉,鱼叉是用自己的小铁匠炉打的。在我的记忆里,我们一直有枪使,男人们也常用地箭打野兽,用鱼叉叉鱼。阿龙山有岩画的地方,那个河湾里有个“赫晕”(深潭),冬天,你一凿开冰,鱼就一条一条往上蹦。

孩子大概10岁的时候,就开始漫山遍野跟着大人去打猎,能找到灰鼠特别高兴。我头次打猎打的是灰鼠。鄂温克把冬天叫“打灰鼠的季节”,整个冬天鄂温克人都在牵着驯鹿搬家,哪有灰鼠就搬到哪里。20多年前,有一次猎狗把一头驯鹿圈住了,在林子里叫个不停,当时我们正在搬家的途中,我丈夫拉吉米说:“你去吧。”我就过去用小口径枪把这头驯鹿打倒了,我打了四枪。

从我记事起,鄂温克人就使用“别日丹克”枪,还有“乌日木格得”单子枪。后来,也有了“九.九”、“七.九”,也有日本人的“三.八”。解放后,共产党给了“七.六二”、“半自动”。我们用的******基本上都是自己买的,毛主席在的时候还给我们发了枪,大家都有,自己买子弹。也用灰鼠皮从俄罗斯人手里换。最好用的枪还是半自动。

过去我们人心齐,也不生气,过得很愉快。那时候有一个孟乡长,特别关心我们鄂温克猎民,有点啥事就到我们山上,跟我们一块吃一块住,一块搬家,找驯鹿。以前逢年过节当官的都来看我们。1992年,政府给每家都发了一顶新帐篷,包括现在的铁皮炉子,这种棉帐篷比撮罗子好,热的快,保温。撮罗子容易把被子烧着。现在这样的帐篷已经用了十几年了。

我们就是这样打猎,放驯鹿,过了一年又一年。过去,打猎,放驯鹿的地方挺大的,方圆上千里……一直到黑龙江省呼玛县境内都去过。不管多远的路,我们都牵着驯鹿走。过去,到处都有犴、鹿、灰鼠子,现在不一样了,到处都有人,到处都有偷猎的人。这才过去几年啊,可现在我们连自己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放自己驯鹿群的地方都没有了!现在,还把我们的枪收了,就像把我们的饭碗打碎了……大兴安岭的这些公路、铁路,开始的时候都是鄂温克人带路修的。那几年,所有的鄂温克猎手都去当向导,女人留在家里照看驯鹿。修路的都是铁道兵,他们对人都挺好。那几年,我接待了好多汉人,(就是)记不住汉人的名字……

要说搬迁,我心里真难受。鄂温克人过去搬迁的次数不少,从奇乾乡搬到了阿龙山,从阿龙山搬到敖鲁古雅定居点,现在又从敖鲁古雅搬到了根河定居点。这几次都不是鄂温克人自己想要搬的。要说那几个地方,还是敖鲁古雅好。村子周围的林子没被破坏,村边的河里还有鱼,那里的风也不大,烧水也能找到木材。根河的定居点就不一样了,周围的树都没有了,风也挺大,你干脆找不到烧火的木材……特别是没有驯鹿吃的东西,没有“恩靠”(一种驯鹿喜欢吃的地衣)。那一点也不好!前几次搬迁,对鄂温克人影响不大,这次影响可大了。我在那的房子里待过几天,那房子的暖气一点也不不暖,它能赶上生的火暖和吗?夏天,我在那房子里躺着腿就疼,玉兰的孩子上山来的时候一直咳嗽,上山待几天就好了。

最重要的是,驯鹿没有吃的东西。你说在城市边上能有“恩靠”吗?没有“恩靠”驯鹿能活几天?一个人连这点道理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当官的脑袋是怎么想的,把一大群驯鹿放在圈里去养,驯鹿是草地上的马吗?它和牛一样吗?搬迁之后,到底死了多少驯鹿?这些有人过问吗?有人给你赔偿吗?没有!

我们的驯鹿点没有搬。从古至今,鄂温克人就没在离城那么近的地方养驯鹿,驯鹿根本就离不开林子,这个事小孩儿都知道!驯鹿离人群越远越好。这里的人以为我们也跟着搬走了,看见我们还在这里,他们很吃惊,说:“你们怎么没搬走”?谁也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可过些日子就明白了。这些偷猎的家伙以为我们全搬走了,重新把他们的套子下了一遍。我们的驯鹿遭殃了,一下子有20多头驯鹿被他们的套子弄死了……那真是惨呐,我真是没法说……一堆堆白骨!这是去年的事情,也就是2004年发生的事情。

******也在这一年被收走了,是阿龙山的警察带着搜查证收走的。******被收走后,熊到我们点来的次数就多了,它就在驯鹿点转悠,弄死了两头鹿,还把一头鹿的脊背抓伤了……没有枪你就对它没办法,吓都吓不跑它。山下派出所的人来了,他们拿了枪蹲了几天,什么也没看见,从那以后,驯鹿群就跑远了,不再回来了。我们的人找了好几趟,在林子里空着手走了七八天,怎么也不能把驯鹿群撵回来……你们看,外面的驯鹿只剩了一半了……我们搬了几次家,离开了被熊糟蹋的那片林子,这也不管事,驯鹿群还是不敢回来。

这是怎么了,真是怪呀!那些山下的人怎么就不想一想,他们待的根河、莫尔道嘎、金河、阿龙山、满归,这些名字都是谁给起的,不是鄂温克人起的吗?我们在这些地方、在那些林子里生活了少说也有几百年,那时候有谁啊?从解放那天起,鄂温克猎手就是护林员了,哪被雷劈了,哪片林子着火了,还不都是鄂温克人走上百里的山路下山报告的,还领着人在林子里打火…..再说这些公路,没有鄂温克人用驯鹿帮着驮东西、当向导,能修的好吗?怎么这么快就把这些都忘了呢?到底是谁把林子里的树都放倒了,砍光了?是谁跑了火,把林子一烧就是10天、20天?是谁在用******药死野鹿还有犴?是谁用套子把林子都圈起来,一点点地把野兽弄死?怎么就没有人说这些呢?

现在,我们怎么连自己放驯鹿的地方都没有了,走到哪都要被人管……我们还要攥着两个空拳头在林子里找驯鹿,连自己的生命安全都保证不了。难道,我们还要我们还要重新拿起弓箭去撵走那些熊吗?这样,连那些偷猎的家伙都要笑话我们了,他们手里还握着家伙呢。几天前,就有人拿着枪,在我们住的地方打我们的驯鹿,枪响的动静都听见了,我们的驯鹿也被偷着装上车拉走了。这些怎么就没有管啊?一下子套死那么多驯鹿,怎么就没人来问一问?没人来关心我们……这是怎么啦?可你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谎话,那么多的谎话!

我一个人的时候很寂寞,觉得被别人忘了,来人了虽然很高兴,可他们老一个劲地拍照片,弄得我都不知道该做啥了。你们从这么远的地方来看我,说明我这个孤老太太还是有人关心着。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给驯鹿划出个地方来。

我就是不会说汉语,有这么多的话说不出来。但是,我要用最有力量的话,要回我们的森林,还有我们自己的******……

一想到鄂温克人没有******,没有放驯鹿的地方,我就想哭,做梦都在哭!

作者/顾桃;插画来源/油画《玛利亚索》系列 作者:郭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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