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合>资讯>

蓝关古道留下多少诗人的悲伤,突围的路径构成了一个迷宫丨诗脸谱

时间:2024-02-12 10:24:43/人气:191 ℃

点击上面蓝字超值订阅

陈迟恩, 1987年生,安徽临泉人。现居北京,北京青年诗会发起人之一。著有诗集《敏感词》《城堡与迷宫》,译有W. B. 叶芝、帕沃·哈维科等诗人作品。

丝线

蜘蛛在世纪的清晨捕捉了早饭

吊在树上的虫子爬进餐盘。

你先是半蹲,而后直起身子,看

我们的言语悬挂在城楼上。

在那里,风吹翻着日历回到

二十年前,南海的大水波

钓钩挂住了鱼的挣扎:

有的咬断阴冷的长线,

残留了钓钩在口腔里发炎;

有的狠心撕裂自己的嘴角,

从此远离边滨。我们的言论

缝进老旧的香囊悬挂在屋檐下。

主人买进一些海水的浸泡

遂成就了历史的晚餐。

2009年6月

门外的角落

门外的角落堆满杂物,一个

妇人,夏日里戴着秋毡帽

在那里睡过每个有雨的夜晚

做着冰冷的梦,白色茫茫

她破碎的脸上,昏黄的灯光

照亮她的言语,击打着

每一个想实现驻足的脚步

微蘸墨汁的笔飞白了天空,

那里有心灵遭受猛烈敲击,满有愧疚

入夜的星光扫射空荡荡的街道

没有虫鸣虫影,也没有风

但妇人的脸愈加模糊,曾经

有刀子残忍地划过娇羞的脸庞

也划过心流走红色的灵魂直到尽头

于是黑暗,于是白凄,于是模糊

不为人懂地顺着大路奔跑到消失

于是筋疲力尽地在角落里蜷缩

没有一扇世俗的门为她敞开

2009年6月

断裂的树

梦猛地中断。敲击的声音

随一场雨流走而消散

两棵瘦弱的杨树就此断裂

被袒露的鲜嫩的血液

一半随着风,一半随着水

还有一半随着太阳和目光:走了;

可怜地垂着头颅却不愿做臣服的草众,

可那样醒目。——在梦中

和床一起被偷到众目睽睽的下面

一辆警车,装腔作势地

亮响嗓门勇敢开出一条血路。

但夜晚是一身夜行衣

与路灯合谋,朦胧路人的眼睛

2009年6月

晨读时

交错的枝叶,破碎的玻璃。

充满危险的清晨树林里

飞虫飞近我的眼,我身上

没有它的求偶与乞讨

有声响也赶不走它们的韧性

晨光照着翅膀闪着微光

眨一眼才能看清诗中的字

“感染了要命的病毒,不过不严重。”

2009年6月

想起卓别林

1.酒瓶碎了

他的衣着从没有改变过

巴尔扎克的手杖支撑着绅士的尊严

从商店里走出,手中提着啤酒

生活开他的玩笑就打碎了他的酒

他的手不湿滑而遇见强盗

在无声的世界里,字幕滑稽弹不出酒的商标

在无声的世界里

也听不到酒瓶破碎的声音

唯有与年幼的伙伴趴在地上贪婪地舔舐

手杖夹在胳膊下,礼服被泡沫沾满;

如果酒瓶破碎,我就想起卓别林

空空地对着神往的啤酒,并拿在了手中

——但他被迫在电影里践行禁欲主义

因此酒瓶碎得彻底:就此想到卓别林

2.切面包——给鞠鹏

使用不规范的刀叉之法切面包

就想起了卓别林

闷热的夏中渴求雨时

他却被雪挡住了回家的路

躲在山崖边的木屋里祈求事物与温暖

你会记得一副刀叉制服牛皮靴子

他必须在木屋里等到春天

或者等不到。金砂在夏天发烫

又在冬天里冰冷得如相隔的心

而你没有获得一粒这样的砂子。

当我切面包时,就想起卓别林,

当时我们正谈论着这个时代的砂子。

2009年7月

在黑暗的针尖上

在黑暗的针尖上

拥抱着三个声音的困扰

趁着月色,沿着藤蔓旧路

攀上楼宇并穿窗越户

进入沉睡中人的枕边。

梦由此开始奔跑

铺展巨大的折磨。在

黑夜里,无辜的人吞咽着

每一个不安分因子的躁动。

粗野与灵利是夜的不速之客。

2009年8月

脆弱的季节与坚硬的心

秋天是正生病的日子。

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我要闻到了药水的味道;

而医生这样为

她的药物辩解——

“你发烧了吗?”“没有。”

“那不行。医院的药近来紧缺,

没有发烧不给开。”

“那我的感冒怎么办?”

“回去多喝开水。”

“冰水可以吗?”“什么?”

“我要用冰水使自己

发烧,好过来取药。”

“那行!——我们随时欢迎!”

2009年9月

鬼节

清晨的路口残留了前夜造访者篝火的痕迹

焦黄的土地生长在

城市这片贫瘠的荒野

簇拥了闪亮的焰火

恣肆焚烧,摇曳不定

在晚风中牵引起微弱的焰火

摇曳不停。

落在路边点滴的灰烬

好似雨中不能复活的人

侵入未亡人的心灵与信仰

怀念或忧惧顶礼

而听不到低声喃喃,或怨或泣,

试想前夜,一座夜如白昼的城市

一簇簇火焰伴着过往的车灯

耀眼而刺目,刺中人的心血;

静寂地挥舞爪牙

撕碎平静的夜晚

黄色的爪牙撕裂了黑色的脸庞。

他们就在你的身旁走动

不是你的影子,步子窸窣如火

而你最初把他们幻想成希望

后来是可以夜宿的地方。

我在尽头不经意地与他们相互闯入

想起七月十五跟随了焰火的脚步。

2009年9月

六月

六月,人们把嘴巴闭紧

试图选择沉默不语

隐喻因此变得富有意义

六日,时间过去了两天

人们坐在江边的斜坡上

看落日一点点在黑云中消没

是夜有盛大的烟火表演

江面开过轮船只有灯光

声音让观赏的人兴奋不已

又两天过去了,我们

又一次远离那早已离开的黑色

进入一片漫长无边的地带

六月,人们把嘴巴紧闭

试图保持自身的冷静

2010年6月

老虎

从今以后,远离老虎

和老虎的话语,远离

岔道口绝望的拥抱。

一场拥抱里,人和老虎

同样关在笼中被欣赏

只有人永远锁在里面;

老虎踱着步子,某个夜晚

被同伴劫走,无声无息

留下人缩在笼子的角落。

大水来了,泥流来了;火也来了

淹没;唾灭

留下人的无助和兽的疯狂

人天真地想着老虎不会再出现

而老虎的脚印围在四周磨牙声声

2010年7月

焦急的等待

焦急的等待

只剩下瓶中的水

那忙碌的人是否

在为这次宴会准备?

他们在外面。

听到许多次,纸张

正被痛苦地折皱

又展开,要悬挂出信息

期望着与宴会有关

只有焦急的等待,只

剩下瓶中的空无一物

口干舌燥得不到真正的解渴

那身影躲到迟缓的尽头

——陌生诉诸新鲜的心灵

对不起,叨扰了!

但没有这样的话。

把一场误解

从四个方向上合拢。

2010年9月

北方的土路上一辆车经过

陌生的事物吸引目光,

理本固然

而熟悉之人再次闯进生活

满足张望者的眼睛。

在北方的土路上

一辆车再次经过,

因它曾经

沿这条路离开村庄:

依旧空无一物。

站在屋顶收拾房子的人

和房下的我们

彼此协作。

听到车辆返回的

响声,停下手中的劳作向北眺望

它并不陌生,

不需要新的讨论

它消失于红砖青瓦后,

我们的工作中。

2011年1—5月

灵境胡同(外三首)

灵境胡同,拆建始于

五十年代。树立此碑

以为存照;树立此碑

以为后世景仰的仿效。

所以在今天,你看到

这样的行径仍被继承

因胡同两侧了无生气

给北京城丢脸,尤其

贴近那高巍巍的红墙。

譬如你走过一号院门

朝着负值无限地延伸

新的建筑把府右街的

胳膊撑满,直达腋下。

红墙

我不愿再听支持者的声音,

选择住进红色墙内,驱邪

避鬼;有时派一巡警骑车

在墙边游荡(而不封他们

做守门神)像寻觅到远方

食物的蜜蜂。你路过我家

门口,得小心翼翼,不要

发出半点声响:我的管家

众多,目光众多而且犀利。

我多想进入你家园子观赏

那开在春天的花朵但没获

邀请不懂花卉品种关闭的

门后还竖立着哨兵的身影

琉璃厂

只因贴近皇城,这里

既没有琉璃也没有厂,

建筑谎称古老,簇新

发亮胡同众多,据说

不深不邃不值得进进

出出。日头还不到顶,

人们已经打开一扇门,

倚坐在槛旁的矮凳上

慵懒地听着音乐,与

琴无关,也与手无关。

音响不替人感到疲倦。

午门

午门外的旧宫墙下

晚清的车夫在歇脚、

生计,或毫无知觉。

我们纷纷踩中他们

的影子但无力支付

他们的辛劳。也看

不到他们看我们的

眼神中微弱的怜悯。

2011年4—5月

路旁的铃响

选择远离并不能摆脱纠缠,

那敏感的声音已被许多人听到:

天色一晚,铃声便会响起,

曾经带来远方的讯息。而今把

世界拉扯得更为遥远。心怀

恐惧,想接受召唤,但众人中

只有一人拿起听筒。他的个头

跟电话亭的顶端等齐;此外,

人们忘记他的样子,因为他只在

黄昏出现,又早早离开。再没有谁

能接受内心的怂恿,哪怕只看

一眼来电号码,哪怕那无比熟识,

恐惧带着传说漫过心间。偶然

有时谬误甚久,降落得悄无声息。

2011年6月

雨水总带来死亡的气息

雨水总带来死亡的气息

打小就如此:绊过湿漉漉的

庄稼,却想不到这会

加速棺材的朽坏;但那

已经没有人看到了。

人们一除去丧服,就感到新的

生命循环开来,十年或廿年,

里程被精确地刻度着

计算着天气,与那常挂嘴边

的感触,如今已不再点明。

雨水今年特别多,却困不住

人的想象与喜悦;远处的建筑

在朦胧的雨幕后面。死亡已

一次次显现,在先前沉闷的日子

里,一次次显现在叨叨声中——

“将灭的神情濒临悬崖,

太阳与风从海水中反刍上岸。”

诗人或神秘主义者,动动嘴角

克服本能的冲动。雨水真多,

把溶解死亡当成自己的职责。

2011年6—7月

理发师素描

他叼着香烟,横过马路时

头扭向前方;他在街的拐角

大声开着玩笑;他把头发

染成各种颜色,和同伴

站在店门口招引顾客

赏识手艺;他蹲在大树下,

打着电话,谈着心事;他

长途跋涉只为行一次方便;

他疲倦时,背靠寺院掉漆的

红门,靠着同伴,耷拉着脑袋。

2011年7月

生命的层次

婴儿挤满子宫,如葡萄

挂在枝叶间等待成熟。

那狭窄的空间,摩擦出生命

原始的战争:爆发,把

母亲置于可有可无的存在;

而母亲的挫折,惹来

翻滚不已的拳脚相加。

提早出生的孩子身体虚弱,

哭过之后则以老大的姿态

睥睨准时到来的弟妹——

“我们本有机会,而今平庸

无奇,要长久地忍受压抑!”

2010年11月—2011年8月

场景

整个夏天,窗子一直开放

迎接敌人或者朋友。

那虚拟出来的却有情欲

在早起的纱窗上留下液迹。

只是双手将石头敲碎

铺成脚下的路,又用雨水

试探它的忠诚。而后,

工人们开始忙碌的生活。

2011年8月

向南

(因7·23温州高铁事故而作)

向南走得太快,脚掌难免要

磨出血。被蛊惑进来的人

往铺路的石子中砸进木钉,

挤压草的颜色与美德。

沸腾的血液伪造出来,一样使用。

而包裹伤口的纱布如同薄纸

耐不住长久的冷落;有时竟要

用雷电的传说移走自身的脆弱

以及恐惧。任凭尸体

乱在泥中,而允诺两个月内不会

腐烂,直到足以瞑目的表态。

步伐疾快,却破坏了世界的

有序,揭开那张纸却从此艰难:

一无指纹,二无手迹;没来由的火

将日志填进口中;骸骨

就地掩埋,只有坐标明确——

后来,鲜明的三角旗脱离

现场有模糊的拇指的影子

沾着口水,以简单的举动完成

复杂的企图。只因说错话的人

在接受惩罚,摊开地图:

他流放到困难而棘手的土地。

他的家人翌日就远离了天国。

2011年10月

卢沟桥的狮子

卢沟桥前告示惹眼:白石柱不要雕饰。

刻石匠叹出不满,一连三天不许徒弟打酒:

“酒再也带不来光荣,你们也

再带不来好酒。”不如高卧——

白石柱静静相对,不言语,不提示。

感到掌心的老茧渐薄,刻石匠偷偷

溜出城池,用手打磨石柱的白镜面,

试探一个人的年限。黑夜的边缘

露水太多,索性晚上赤身睡在桥洞中,

做着后人朝拜与挑战的梦。

而桥头没有焚香与打斗的痕迹;

刻出第一刀,白血纷纷,隐匿桥的存在。

第一万零三刀后,卢沟桥活泼起来:

有父母,有子女,有沉醉。他卧在床上,

双手布满茧子,不能举箸,想起那一夜——

梦,狮子,与酒,以及徒弟。

2011年10月

伪装

树汁被提炼:工作台上

爆破点安置已毕,人员撤到

玻璃墙外,警戒的禁令发出。

烂泥炸出种种颜料,四处

散落,长出手脚,攀到人的脸上

嫁接、复制以繁衍,许诺

道路、言说及声音的引诱。

这发生在晚间,正为

次日的遥不可及犯难的时刻。

2011年10月

途中

不息的雨水从书中涨起来

地图被淹没,我们陷在途中

饱尝冰冷,魔法之火拒绝降临。

踩着他们的身体,我们

退到山顶的俏皮小屋里,

在那里,无线电被风反复噬咬。

我们陷进中途,祈求食物与太阳

一场愤怒的雪堆上门前的小路。

他离这里很近,但看得很开心。

2012年3月

疤痕

“……刮皮会让乌龟长得更快……”

听到这里,他挠了挠脸颊深处的

疤痕:长期的压迫得承受。

不然,黑色窗台上跳跃逃走的白猫

会不能辨识。想起那年,正值

午夜,新的征程借着身体蔓延。

路过孩子经常溺死的池塘

无法动作;手中的纸灯瞬间熄灭。

2012年3月

站前广场

饭缸蹲在他身边像被等待的

兔子,照见主人那被迫锯断的

双腿。你看不到从肌肉里挣出的

膝盖骨,因早有人将它们巧妙遮掩。

在此一如既往的北京站前广场,

你若起了怜悯心,就请给点儿施舍。

他自知嘴巴不甜:不会为人讨彩头,

不会说书、快板;也不会把跟头

连连空翻——我会记着你,我是

真实的,看我的眼睛。——别担心

广场灯暗。——我了解你,认得你——

大声开口让他羞惭,轻声细语

也是颤意横生。他看到你的迟疑,

以及蜈蚣般走开的脚步。你的误解

要得到怎样的辩解?他的故事

已被淆乱如广场人群。他不能

控诉他们交错剪着自己的视线——

是他们让他何其幸运罹此大难。

2012年9月

消磁

“一秒钟的错开就带来

一秒钟的伤害。”我迈出步子

想要弥补,却陷入另一种遗忘

如家养的天狗时刻张着大口

吞噬或者撕咬——

窒息与疼痛易于唤醒记忆:

那红笔不在口袋,而在书桌上

躺着静静地等待,被召唤,

被重新关注。此刻唯有

落在我脚边的一支铅笔,

而勉力祛除它归属感的磁力。

万物消磁,但仍在那里,

我知道,而置它们于遗忘角。

2012年11月

潭柘寺的桃木

我从潭柘寺带回一根桃木杖

粗糙的表皮尚未剥掉;三尺不足

却稳重足以支撑站立的姿势。

它被拿去镇宅,要先历经考验

增长见识,才被准许回到我身边:

它已开始脱水,纹理渐渐显露。

最初听到它脱离母体时的夭折声

大人抱我在怀里,穿过黑漆漆

没有水的长沟。我能认出它有多凌乱:

小路从蓬蒿的体内生长出来,布条

沾着血彰显欲望,病菌开满被弃置的

纸张与被褪掉的毛羽,死耗子——

为了平安通过,不让邪灵侵犯,

(紧或者禁,方言里提醒危险的词)

我的怀中插着一串桃木条。

回到家,并放心地躺到桃木床上,

或将一根桃木放在床板下。

譬如现在,寂静不为人知晓

但时常压迫我最深心的念想,

或进入梦中昭示。这恐怖,

那隐匿起来不为人知晓的黑色。

各种技法纷纷使用,传达同一主题。

2012年6月—2013年1月

无法达成的交易

她静静地躺在行人急急的脚下,

身缠红丝带乃为伪善者的遮羞布,

令迟钝之人误认生命的意义只在自身;

她鞠躬,因这卑微的施舍

如此时的雨水一样稀缺。

而人走出建筑,纷纷撑起五色的雨伞,

或黑或白的雨衣;目光过于坚定,

从不左右顾盼:那样疾速。

她的微笑随脚步而去,瘫痪,

直至断了触角,再化不开声音的

躯壳,也禁不住一根轻蔑的羽毛。

老去,不是她唯一的失败,

我目睹过许多人的痛苦而不相信,

用理智克服自我本能的冲动。

2013年3月

感应

老去的亲人,因思念到梦中

刺激你,那远远超越肉体的感应,

立即侵入生命的某个瞬间,化作

一面镜子,映出你满面的须发,

只露出高寒的颧骨,仿若突兀的

火山刚经历一次痛苦的宣泄。

这昏沉闷重的天气里,偶尔有人

言语,可看不出谁的嘴唇嚅动。

后知后觉,人触到死亡却溶入水中。

没有水,只有似似然的清澈,

清澈而被围困起来:鸟照见自己的

影子而扇不起波纹;树丛轻易

遮住天空,一弯腰光就被抹去——

一颗石子坐进路灯的心脏,

你只看了一眼,顿时失明。

2013年3月

蛾:光沿

光沿着墙面缓慢地上升。

一只蛾子倒挂在我的屋顶,

扑腾着白褐色的翅膀,

擦碰略显干燥的空气:

吱棱地响着。

肉身的马达声,

自平衡的上方向下倾斜,

拖动肥硕的躯体,撞击

折射真实的磨花玻璃,

要逃出这包裹起来的世界

这有气息却被搁置的

沉睡之世界。形而下;

时而逝。一只蛾子

飞出寄居日久的草丛,略显干燥的白褐色

翅膀擦出火来,接住屋顶渐弱的光。

翅膀扑闪,旅程刚开始便

遭遇不幸。双脚离地如同

宇航员被机舱吐出漂在真空中。

一只蛾子被蜘蛛网锁住动弹不得,

要等到比它更硕大的铲子推过来。

2013年12月

追纪诗

如今,他正经历第二次死亡,

名比姓氏先被人忘掉。临终的深夜,

听到房子从细微处开始坍塌,

他说完老鼠的罪过便死去。

死去而有儿孙,挖掘出坍塌墙根

积藏甚久的财产;果实结满废地

精致错落遮不住令人垂涎的目盲。

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长起来。

灵柩卡车载着稀释不去的时间谎言血液

影子假装驶离废弃的土地,进入它。

当他完成生前最后一句谎话,

仍未能填补心中空缺已久的思念。

想到跳开的妻子,秘婚的儿女,

只在口欲期见过的孙辈,被抛忘的恐惧

如梗心间。深度的酒改变生活,

却一度也没改变过对思念的麻痹。

他如今已经历第二次死亡。

迢迢信息风干在赶来的途中,我放弃吸收,

尽管我曾在春节接过他递来的红钞票,

尽管我们始终拥有同一个姓氏。

2014年3月

起初,她斜坐窗边

起初,她斜坐窗边,边上昏暗甚久,

陡然明亮。她的目光穿过纱的眼。

她说,要有雨。就下起雨。她的

表情阴晴不定,仿佛思绪在寻找平衡。

这轻易被结束,搁放物品的声音成为凶器

而她轻巧地眨动睫毛,让思绪搁置;

低垂脑袋熟练地操纵着手指,一声不吭

仿佛淋雨的甲虫藏身湿沉沉的叶子下。

雨仍在下。等雨停是观察与被观察者

这对角色出现的最好掩饰。面对她,

谁能申辩自己的无辜,尤其是

夏天暴涨的海水,令她失去了亲人。

若能再见面,就是熟人了,可以安慰,

可是把生活建筑在尴尬泥潭中的人

无法代她看护窗外雨中的遐想。沙沙声

对过去轻率的解释,换不来真正的交流。

有什么可以释解言语的屏障?我

该如何动作,才能不给她带去困扰?

虚幻的叶子接受这场实雨在窗边,

想象的马匹跃跃欲飞,展开蹄子。

2014年7月

车站

唯一直达的车迟迟未至。这夏日

午后的楼群困住焦灼的太阳,温度

疾速攀升,脚下粗粝的地毯匍匐而绒毛

陡立,挣扎着要燃烧。车迟迟不至。

我们的动作同步,或引颈或跂足,

张望,或突然地对视,从对方眼中

探觅着希望。站台是灰色的,

等待是黑色窜逃者留下的羞辱。

没有绿色。我这样对你说时,并非

对四周矮小的草木视而不见;尽管

它们的叶子已被蒙蒙灰尘困住,再也

无法从容地光合作用:我们也是。

没有凉意,你说,雨要晚半天才有。

楼群间涌进来引我们身体燥热的粒子;

是我们保持内心平静的时刻,克制,

那未至的车是解除这尴尬诱惑的******。

2014年8月

礼拜天的早上

白色粒子朦胧住窗户,霾重新侵占了

我们的殖民地,并逐渐侵蚀我。礼拜天的早上

唤我出离疼痛与不祥梦境的不是闹钟,

而是去年冬天堵住的墙洞那头啄纸的

灰褐色春鸟。我曾见过它,

扇着比这啄纸声更密集的小翅膀

飞过窗前的芦荟(它一直在生长)。

雨又被推迟,梦中的不洁暂安自己的领地;

一场重度污染跨过天气记录者的笔,

由外向内把我浸透。白色粒子抖动着

折射光晕,使日头的存在飘忽不定。

礼拜天的早上,春鸟不停地啄,

像忧郁的人迟迟未醒,做巢还是充饥?

暂安的我,充饥的是欲想,是触不可及的

爱,是在城市里做一个合格的觅食者。

当我走过因修建地铁而临时搭建的工地,

柳絮迷入眼睛,眼睛迷入一群晨跑者

喊着过时的号子,身体怪异地扭动,

而他们是礼拜天的早上唯一快速移动的人。

四环的边上等待着人群,人群等待着

车辆,车辆等待着红绿灯。在这条环城

高速上,车辆滚滚地越过我,并将我甩在身后,

甩在霾与烟与尘与光中。我曾在天桥上

看它们像代码一样快速滚入或

滚出天桥,如一场不止息的电影

我暂时逃离出来成为观众。

2014年4—11月

备忘录

驾驭一匹体态诡异的侧面之马告离。

摩托车载着醉酒人撞向生命的结束,

擦出点火花接着就微弱,直到永久缺席。

临行的酒充满约定与危险,踉跄的骑手

不辨道路又次爽约。恍惚来到众人中间

却迅速消失,让自己平凡地变成尘埃。

被发现时赢得片刻的关注,谈话

把你安放在空座位上,不停地堆积,

完整地遮蔽你,仿佛要葬你在那里。

和亡灵交谈的岁月,醉酒的气息涂抹

双方的影像以无从辨识。因先被你抛却而

将你遗忘。隔着电话挤出发青发涩的苦水。

2013年8月—2014年12月

城市慢

火车即将开动,陌生人

要哼出熟悉的曲调;

误入他人的狂欢,

从内部构筑的灰色的梦。

午夜的脚踩中楼层的天花板,

强装的梦呓从裂缝里传来,

以躲过先前的冒犯。

并不虚空的敲门声成为新的侵扰。

饥饿令我狂傲,

可以一口把世界吞吃

纵然此刻躺在孤寂破碎的床上,

只有满腹想象。

让我们继续研究生活

不知道黑夜与白天互换了身份;

让我们倾向于长久的缄口

不知道一场通话因对方的沉默而告结。

寺院的山门锁上了漆,

写满字的标志牌无言地楔进院墙,

谁醉酒时听到有人打听:

哪里可以出去?

通道改开向东方。

童稚的声音在读书或歌唱。

还有一棵树顽抗在旧寺边,

叶子凋至零而天空并未变得寥廓。

2013年12月—2014年12月

除夕即兴

入眠不容易。鞭炮声如雨,

不停地落入我新旧交替的思绪里,

杂乱,又远又近。

被驱逐的神兽一身硫磺,披着光

穿过窗棂和蒙住窗棂过冬的油纸

搅乱我迟迟难眠的除夕夜。

我在床上反侧。

床在屋子的一角;

更多的空间被瓦缸、橱柜

以及长久不用农具栖身。

那个世界并不规整。

我睡在它的边上,想抓住喜悦

填补交子时分的困顿,

听到这个世界又有许多人陆续醒来。

2015年7月

黑色使者

记忆的曲径在中山公园里蜿蜒着,

将带我到达何处?路的尽头是夹道,

越过夹道手便能摸到故宫的红灰墙,

然而你没有。此刻,一只黑鸟飞近我。

故宫进入一天的沉寂,视野被坚硬

与荒凉充满。角楼里生出向晚的

窠穴,黑色的鸟从那里飞出,

做一天之中最后的觅食与嬉戏。

是地道的黑色。起初我误以为是白色动物

在深邃的天空上的投影,是折射的光。

直到其中一只飞近我,恢复了本色;

可在我伸手触接之前又飞离。

是不是听到了诱惑的呼哨声?

单独的身影飞向公园与故宫之间

夹道深处未知的终点或景致,

在现有的地图上找不到标识。

冬天的黑夜降临得早,何必

在瑟瑟风中等待不馈的讯息。

它的飞近是偶然的,如同天使下凡

带来惊喜,带来一张双刃的喙。

我该何为?是做雕刻师雕出它的目光,

还是做药剂师配制抹除疤痕的药膏?

2015年7月

我在一个路口停住

我在一个路口停住,

等待绿灯的放行。

黄昏的光里,一阵风

平地袭来如魔鬼,想梳理

我支离散乱的头发。

它从大地的瓶中被释放

伴着出场时的浓烟

在我的身上着陆。

一辆摩托车掠过我,在路边熄火

车主伏在车上四顾着招徕乘客。

我越过他,看到马拉的大车

车上载着即将盖成的瓦房的木梁。

四匹马中有两匹白色的

即使它们曾经不被推理为马。

红灯亮了,它们仍旧在走;

我也开始再走。想到此前

地震的消息传来,房屋纷纷

倒塌,我躲进闭目塞听的密固匣子,

我多想吞了日光,

抹掉自己的影子。

2008年/2015年12月

南方的天空

南方的天空像一面镜子,

背负着北方沉重的镀银。

秋雨从塔楼的东向窗子

爬上来,磕绊着向西行进。

一场不流血只散播瘟疫的战斗

交错冷暖两股气团的锋面。

坐在屋子里的人思考

准备一把伞倘若出去。

他思量过许多年,直到胡须

都不再脱落。剃须刀告别

浓密的枯草,躺到地下仓库

忘记了那里渗水很严重。

手脚锈了身体锈了人

也跟着锈了。午饭过后

甜蜜的慵懒困住白色的眼睛

观察自己的人放弃了镜子。

他选择铅笔,在纸上画出洞穴

流放自己孤寂地躲在那里。

他听到有声音说,“牺牲自己的人

一直在等待着被理解。”

2009年/2015年10月

二〇〇三年四月

学校被迫放逐我们到街上游荡。

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指摘别人:

我们穿着路边的树,大声谈论

口罩的虚伪,说这边掩耳盗铃,

那边此地无银。世界了无生趣。

人们圈自己在家里,挨着棺材,

看守自己脆弱的生命;时常地

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却发冷。

没有谁知道冰期什么时候结束。

仿佛文字监狱的年代再次降临,

生活的言语被迫从生活中取消。

在那时我们察觉到对自己负责,

却带着整个民族的恐慌欢呼那

放逐,从来不曾为此感到愧疚——

一切灾难本可以在战争中避免。

可那是三月,城里人读报闲谈,

误把远方的战争放入口中品味。

忘记那不是这个民族自己的事。

2009年/2015年10月

仿佛是灾难。贫民区

仿佛是灾难。贫民区上空裂开

一口填不平的窟窿,像孩子的脸;

每天的雨准时落下,并不甜蜜的糖

砸向我们生活在那里的虫子。

许多年了,世界就是这模样,

傍晚变更着清晨的诺言。如果

我们朝生暮死,那我们是幸福的,

不用在沉重的时间里,承担

面目全非的痛苦与责任。

雨从午后直下到黎明,

天空的堤坝决口了,阴沉滚滚

如即将到来的愤怒与不息;

我们的洞穴里灌满了水。

翌日的阳光追着过往的车辆

在破裂的屋顶、涂满鸦的墙板、

招牌、人的身体、洼地残留的

水面上胡乱跳动。一辆自行车

从这里出发追赶远去的公交。它

生满了锈,吱吱呀呀如爬山般艰难,

两个小儿为此兴致勃勃地争辩。

2009年/2015年12月

大屠杀信史

读南京大屠杀新闻有感

他们的名字深埋成化石,

在新世纪被挖出,等待忙碌的学者

辨识,盖戳,镌上涂满血和油的

墙壁,在那里落户。

如果刻刀和笔墨失去了平衡,

如果田黄与汗青的边距越来越窄,

如果时间的规和矩生锈了,

如果司南舀出了最后的事物,

我们是否就获胜了?

名字的化石拒绝阐释与担负

孤零零地躺在学者的视线之外。

我指不出它在哪里。

当机械的动作像晚饭后顺手丢在门边的

黑袋子,当你从他人口中获得讯息,

纵使你已将不安分的心送回体内,

路标也将引导言语重新回到单一。

2012年/2015年12月

摩尔斯的雨,赠Mona

摩尔斯的雨同时落在两地,

裹着你的每一句话,

等待我探测那简单的内核;

像一只乘夜的精灵,

从你那边消失,就来到我眼前。

我窗外的树吸足了夜色声,

摩挲着掌叶。纹路与纹路咬合住,

而又羞涩地挣脱。一个老人

背对灯光坐在台阶上,一天的余光

吸食者他的眼睛。我不知道

他看向谁。他可曾听到掌叶声?

摩挲着,咬合着,又挣脱着,

有一种爱流淌出来。

是不是两地的叶子同时颤动,

像心同时颤动一样呢?

走过生活的气息与实体

走过马路并在中间顿足了一次,

去往告别的车站。车来了,

我们在溽热的夜色里奔跑。

赶车,也是为了再一次牵住你的手。

2015年8—12月

新书信息

城堡与迷宫

陈迟恩 | 著

著者:陈迟恩

ISBN:978-7-214-18812-0

定价:100.00元

CIP:I227

内容简介

本书是青年诗人陈迟恩第一本正式出版的诗集,收录了作者2008—2015年间的代表诗作共101首,及诗人、纪录片导演陈家坪对作者进行的访谈。

推荐语

城堡与迷宫所形成的象征意味,说明陈迟恩始终处在一个内心的状态里面,他在做一个旁观者,这个旁观者是一个城堡的状态,但他要突围出去,突围的路径构成了一个迷宫。

——陈家坪

中国诗歌网 (www.zgshige.com)由中国作家协会、中国作家出版集团主办,是以建立“诗歌高地 诗人家园 ”为宗旨的官方互联网出版平台。设有品牌栏目“诗脸谱“,有意投稿的诗人,请按要求将作品及相关信息发送到邮箱(zgshigetougao@163.com)

首页/电脑版/地图
© 2024 CwBaiKe.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