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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娃娃为什么会变成万人恨?吉娃娃之死

时间:2024-04-03 06:27:55/人气:462 ℃

因为雨下个不停的关系,夜里下班的宫美走进了一家咖啡店避雨。店内挤满了客人,一楼以学生跟年轻上班族居多,二楼则被情侣们的浪漫气氛填得满满的。

没有空位。宫美在座位与座位间狭窄的通道中走动着,一边睁大眼寻找,有一位落单的客人身旁刚好有个空位。用不着与那位客人面对面,脸朝同个方向正好有张空椅子。若是陌生男子可能得考虑一下,幸好对方是位中年女子,着全黑套装,桌上摊了张信笺,手中的钢笔动个不停。宫美第一眼直觉此人非普通妇女,应该长年呼吸着夜总会之类地方的空气。

“请问,我可以坐这儿吗?”

随着宫美礼貌地询问声,那位女子抬起漆黑的双眼。“请坐。”然后 微微笑着,一面将身体往旁边挪。

宫美心想既然对方正在写信,那就尽可能别让对方误会自己在偷瞄比较好,所以只浅浅地坐在椅子边缘,目光遥望别桌。

刚才抬起脸的一瞬间,那女子深邃的大眼睛镶在软绵饱满、吹弹可破的白嫩脸庞上,在宫美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跟杂志扉页插画中的美人长得很像。咖啡送来时宫美改变了一下姿势,稍微靠近面前的桌子。隔壁女子的信还没写完,搁在旁边的红茶跟点心还剩一半。宫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眼角偷偷观察她,轮廓鲜明的侧脸上,连那半边唇形也完美无瑕。当她反复读着自己写下的字句时,天生的长睫毛抖动着,流露出一股高贵的气质。

宫美猜测她是某家酒吧的女经理。套装虽然颜色朴素,没什么装饰,但细节处的设计十分讲究,质地也很高级。

坐在隔壁的女子将信笺与钢笔收进手提包中,在吩咐店员倒新的热红茶时与宫美搭上了话。温柔的语调再加上美丽的笑容,连女人都要心动,想必她在男客人间的人气一定很旺吧。

宫美在酒吧当女服务员,当对方表明自己是“醉天使”这家酒吧的女经理时,彼此马上就有了共同话题,心底涌出亲密感,而这份亲密感来自于宫美感受到了方恒爱的魅力——主要应该是折服于她的气质与姿色。在当时那个情境下,宫美让素昧平生的女经理载了她一程。

“外头下着雨,又这么晚了,我让司机载你回去吧。你是不是在东大桥下车?我正好顺路。”

不一会儿,一辆私家轿车驶到咖啡店门口,可不是辆出租车,专属司机是位中年男子。

“将我送到家后,再送这位小姐回

家。”女经理交代司机。

她还请得起专属司机呢,宫美不禁想象着“醉天使”这家酒吧的规模。

“我的店不大,只有二十几位酒吧小姐而已。”女经理在车里回答道。

那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阔气呢,铁定是被包养了。宫美知道方恒爱的居住地白玉台有许多高级大厦。

白玉台到了。从车子停放的大坡道一直延伸到每条岔路都是黑漆漆的,两旁一排又一排的树高耸着,举目所及都是大豪宅,以森林为背景的是栋欧式风格的雅致楼房,石灰岩的白墙,再搭上围绕四周的黝黑铸花铁栏杆。车子最后停在庄严的镂空雕花铁门前,铁制门柱上头的仿制瓦斯灯光淡淡照在铁门的浮雕上,隐隐约约浮现出充满中世纪欧洲风情的图纹。

女经理邀请瞠目结舌的宫美进去

喝杯茶。

“我一个人住。请到我家坐坐。”

几番推辞后,宫美随着方恒爱进了屋。深夜里,走进一小时前才刚遇见的人的家里,肯定是先前勾起的好奇心驱使。

这栋高级公寓从入口到内部的装潢,都透着仿古欧洲的典雅趣味,走廊的天花板、房间的门扉、窗户的形状,连楼梯的扶手也都匠心独具。对住在普通住宅区那间陈旧公寓中的宫美来说,方恒爱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那样遥不可及。告别外头寒冷的雨幕,宫美一进屋里便被热烘烘的暖气包裹全身。

“这是管理员的房间。”方恒家指着大门入口左侧灯光全暗的房间低声说道。

登上半圆弧楼梯,铺着淡茶色地毯的走廊两侧有几个套房,屋门的色调十分协调,是跟楼下一样的浅咖啡色,每间房的门框上头装饰着木头雕纹,窗户是拱形的。方恒爱住在二楼最深处的右手边,其内部装潢也是十分豪华。寝室与起居间相连,另外还有一间宽广的浴室,装饰很是繁复,让人眼花缭乱。

羽毛坐垫上的一只两倍手掌大的小狗,用它华贵的眼神瞅着宫美。圆滚滚的头上竖起了两只耳朵,让人联想起毛色不深的老鼠那茶褐色的瘦长身躯。

“它是什么品种?”宫美问。

“吉娃娃。是美国人十分喜爱的狗

种。”

宫美凑近点看。小狗刚开始警戒地竖起双耳,马上又往两旁垂下,然后把鼻子钻到她手掌中舔着她的指头。

“是母的,我家可是一丁点男子气

息都找不着。”

这只狗,肯定是谁送给方恒爱的,连同养这栋别墅的开销与生活费。一定可以在这屋里找到一丝丝男人生活过的痕迹,找到一些让人感觉到男人影子的东西。

狗一直保持沉默。

如春日般暖和的屋子里,方恒爱边泡制着加了威士忌的红茶,一边温柔询问整个人陷入真皮沙发中的宫美:“肚子饿不饿?”宫美说:“我已经打扰了,马上就要告辞。”她婉拒了方恒爱,对方用那漆黑不见底又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宫美。

“你今晚要不要留下来过夜呢?已

经午夜一点半了。”方恒爱说。

宫美的紧张感完全消除了。正如方恒爱所说的一样,这儿半个男人影也没有。再说,原本以为对方热情的招待只是为了拉拢自己到店里工作,现在连这个疑虑也消失了。宫美此时此刻才觉得自己似乎可以停止胡思乱想了,因为这位方恒爱的表情跟态度表达得很明白。她真的将宫美放在完全对等的地位,而脸上呢,则堆满了十分在意宫美的神情,如友人般有亲密感。别致的宫廷风小水晶吊灯下,夺目的光芒映着方恒爱的脸庞,使之显得更加美艳不可方物,她那越来越红润的双颊,柔嫩又弹性十足的身躯,即便对同性也充满了魅惑。

两人轻松地喝了点小酒,方恒爱说:“如果不介意的话,就拿去穿吧。”边说边取出一件绸缎睡袍。宫美转过身去将衣服脱下时,方恒爱不避讳地帮了一把,此时宫美口袋里滚出了一只银色圆形物体,掉落在地上。

“哎,这是什么?”

方恒爱把那东西捡起来拿在手中

把玩着。

“制作服装时用的卷尺。”

“你身上一直带着这种东西?”

“是呀,因为我白天还兼职做裁缝,店里的女同事有时也会拜托我帮她们做衣服,所以我一直把卷尺带在身上。”

方恒爱凝视着发窘的宫美。

“服装设计师是你的梦想吗?”

“我呀,今年也二十六岁了,就算当不成设计师也希望以后能开一家小裁缝店呢。”

“你好厉害… …那… …什么时候

帮我做一件衣服呀?”

“没办法啦。我只能帮店里的女孩做那种等级不高的东西,技术还很差。”

“没关系的,就当作练习嘛……”

寝室里并排放着两张床,不过宫美一点也不意外。过着如此奢华生活的女子为何没有人陪,还是个未解的谜。宫美深深觉得没有那位最重要的人陪伴,睡在华美的床上更显得悲哀。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秉烛夜话,床头

那盏红色壁灯把方恒爱的双颊醺红,乌溜溜的双眼中繁星点点。

方恒爱说:“已经两点半了,该睡了。”随手将台灯按熄。只是宫美心中波涛汹涌,一时间难以成眠。因为邻床方恒爱的呼吸声时而清晰时而隐约,翻来覆去时与被褥摩擦的声响传入耳中。失眠的方恒爱影响了宫美。

“方经理,你睡不着吗?”宫美在黑

暗中小声问道。

“嗯。”方恒爱用叹气般的口吻回复道。

“怎么,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说够了。夜深了,安安静静地睡

吧。”

只过了十分钟,方恒爱的足尖便点在宫美的脚上,宫美在黑暗中睁圆了眼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并不意外,宫美毫不躲避方恒爱的脚。

宫美用前美国恋人对她的技巧,如法炮制在方恒爱身上,这是经过长时间的陶冶与训练,让女人同时达到极致欢愉的技巧。方恒爱三十五岁的肉体,可称为女人中的极品。

宫美之后每三天去一趟白玉台,那

栋高级公寓的名字叫做“玉楼”。

方恒爱只要四天以上没在“玉楼”见到宫美的身影,便从店里拨电话过去找她。

对生活在仅八个平米大小房间里的宫美而言,实在无法不对方恒爱高档的生活方式上瘾,哪有什么比这更快活舒适的呢?即便她心中明白这是场很快就会结束的华丽梦境,但只要把握住能享受的每一天就足够了。除此之外,方恒爱的款待方式也深深感动了她。方恒爱舍弃身为女经理的自尊,忘却年长几岁的辈分意识,愿意跟贫穷寒酸的宫美在一起。

夜里两人相拥而眠直到天明。宫美性格中多少带点嗜虐因子,最爱看着最后被弄得疲惫不堪的方恒爱掉到床下地毯上、俯卧在地毯上一动也动不了的模样。宫美通常会在床上抽着烟,以男子般的气概注视着方恒爱陶醉的困顿疲惫样。

“哎,我已经离不开你的身体了。”

方恒爱向宫美求吻时说。

“只是,他那边还交代得过去吗?”宫美问。

他,指的是肖择诚,今年六十一岁,在东阳市拥有自己的公司,目前住在东阳,每个月两到三次来南山时会在这儿过夜。方恒爱对宫美毫不隐瞒。

“怎么样都无所谓。最近呀,他因

为公司太忙不会过来。”

难怪,宫美睡在方恒爱床上也超过

半个月了,没见过肖择诚这个人物。

“我对那个人,才没有那种热情呢。来也罢,不来也罢… …”方恒爱用毫不在乎的口吻叙述着,并不像是特意对宫美装模作样,“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不过,虽然满足了方恒爱身体上的

需求,宫美却要求她一毛钱也别给,因为过惯了奢华生活的女人将会忘了别人的恩情。

方恒爱对肖择诚的倦怠与日俱增,跟他年纪渐老后那方面的能力有关系。并不只是宫美的空想,是方恒爱亲口跟她说的。

当她们谈到这档事时,椅垫上如老鼠般的迷你犬,用它那亮晶晶的眼珠子望向她们俩。

“那只狗,感觉它服从主人的指令,监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呢。”宫美说。

“别傻了,吉娃娃的特征就安静。”方恒爱笑道。

那只狗很明显是肖择诚送她的礼物,特别选了只母狗,似乎也是因为肖择诚特别的关照。

“你技巧这么棒,在哪儿学的?”

方恒爱用她那蒙眬双眼问着宫美。

方恒爱满足后,瞳孔湿热放大,恍惚出神,娇躯也变得软绵绵,像无骨似的。

宫美三年前跟美国人同居过三个

月,爱上了家世背景很棒的公子哥,两人在南山市同居。但是没过多久对方家人便把他押回美国。宫美只好投身于不知名的酒吧工作。

“所以,当时那个人对我做的每个步骤每个细节,我全都牢牢记在心里。”

方恒爱说:“你可不要对别的女人也这样……”

方恒爱想给她一些零用钱,宫美微笑着拒绝了。虽然手头很拮据,但只要一牵扯到钱,便玷污了彼此的关系,而把自己逼入不洁的卑贱地位。

“是嘛,你这样想我好感动。这样子好了,那你帮我做衣服吧,你做什么我就穿什么。然后我再付你设计费,这样总行了吧?”

“我技术还很差,不过你都这么说了,我就试试看。只是设计费就免了吧,我又没做出什么好东西。”

“你这个傻瓜,又不是在跟你谈生意。你呀,既然这么坚持,就帮管理员做衣服吧,什么都好。我一起把钱给她,这样你肯收了吧?”

方恒爱介绍女管理员给宫美认识,是个人叫作梅芳、四十七八岁的瘦巴巴的女人。方恒爱应该居中协调了,管理员对宫美很殷勤,远远超越普通关心的程度,当然马上就跟宫美订做了一套外衣。梅芳是个非常健谈的女人。她的老公担任某公司的警卫,除了休假日,他总是傍晚就出门,早上还回不了家。两人没有小孩。她对宫美频频留宿的事看在眼里,早已察觉方恒爱与宫美的关系。但梅芳对方恒爱心存感念,就光凭这点,她应该不会向任何人泄漏这件事吧。

又持续过了三个礼拜这样的生活,

宫美与方恒爱正交缠在一块的当儿,从隔壁房间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是方恒爱先注意到了,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可能是肖择诚。”方恒爱用压抑住情感的声音说道。

“啊?”

“你听,走动的感觉并不是偷偷摸摸的。那人,有房间的钥匙。”

宫美感觉如同浑身浸到一潭冷水之中。

“怎么办?”她惊慌失措地离开方

恒爱的身体。

“别担心。你去睡旁边那张床。”

方恒爱已经从床上爬起,匆匆用手将头发梳整,披上蜜桃色睡袍,刚缠好一条窄腰带。寝室的门被大剌剌地打开,下一秒钟来人便站在门前。

“哎呀,老哥──”方恒爱用感人的声音呼喊着,“什么时候来的,人家都不知道嘛。”

她像是排练好了似的,扑入对方双

臂圈成的港湾中。

“老哥好久都没来,这么大的屋子人家好寂寞呀,所以邀朋友来家里住… …过来介绍介绍嘛。”

豁达的笑声随人进了寝室。宫美整个人缩到棉被里,从头到脚包得密不透风。

“没关系,没关系。”苍老的男声隔着被子对宫美说。

“谢谢你了。我很忙,没办法常常过来这里,也很担心,有女性朋友在这里我就安心多了… …我心里明白得很,对你感谢的成分可能更多呢。总之,可以的话,请多陪陪恒爱过夜吧。”

在肖择诚表示体谅,并明白感谢宫美担任其爱人的朋友后,宫美与方恒爱睡在一起俨然成为常态。

这栋华丽的公寓中的住户大多没见过宫美的脸,宫美只透过方恒爱认识了女管理员梅芳。之前她拜托宫美制作服装,连续订了两三件,不论是量尺寸或打版,每次都是在屋里完成。这房屋是屋主免费租借给管理员的,里头拥挤又简陋,与方恒爱月租万元的豪华房间相差十万八千里。

梅芳对方恒爱满口赞美,说她跟其它酒吧的经营者不一样,带点外行人的生涩,温文而华贵,是个正直的人。所以方恒爱对女性也能产生魅惑,管理员拍胸脯保证她那边会尽力隐瞒宫美和方恒爱的关系。这个想法正合宫美的意。梅芳接着说,在玉楼里有不少男人觊觎方恒爱,但她正眼也不瞧一眼。“醉天使”酒吧中也有许多对她有意思的爱慕者,但恒子只守着肖择诚,她观察方恒爱很久了,所以可以证明。肖择诚也明白这点,所以对方恒爱百般照顾。只是男人总难免有嫉妒心,梅芳说肖择诚派公司的司机给方恒爱开车,外出或到店里都由专车接送,其实也是一种监视。

宫美回想起初遇方恒爱的那个雨夜,终于明白了拥有自由使唤的专属轿车与司机之谜,同时也更加明白肖择诚感谢自己的理由,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

“之前我也遇到肖择诚先生。宫美小姐与方恒爱小姐感情很好,让他真的安心了不少,他大大称赞了你一番。”

“感情很好” ,勉强咽下这四个字背后真正意思的梅芳,露出牙龈对宫美呵呵笑着。

宫美与方恒爱的关系又持续了半年。接下来的日子里,宫美渐渐疏远了方恒爱,原因是方恒爱强烈的嫉妒心。

方恒爱对宫美的男性关系一点兴趣都没有,却紧盯她的同性友人。“你们店里的女生怪怪的” ,诸如此类方恒爱自己妄想作祟,责怪起宫美来。又比如说宫美自己买的一些便宜胸针、耳环之类的,也会引起方恒爱怀疑,“是哪个喜欢你的女生送的呀”“最近越来越少来我这边咯” ,整个人变得疯狂又歇斯底里。

宫美第一次领教到女人异常的嫉妒心。为了哄哄方恒爱,让她过于嫉妒的神经镇定,宫美只得在温顺对待她。宫美渐渐觉得方恒爱优雅的脸庞与肉体肤浅成反比。如果是真正的男人应该不会有这种想法才对。外表看起来气质娴静,一到夜里全身细胞展露出对男人的渴望,肯定可以为两人床笫间增添不少愉悦与激情。只不过,这点在女人间反倒使热度消逝得飞快,热衷此道的人则另当别论,但宫美只是个普通女人。

方恒爱每隔不多久便频频打电话查问,实在很烦人,一直到最后分手前都还是不改这个习惯。

“我们就快分手了吧。”有一晚,方恒爱用平静的语气对宫美说,她也能察觉宫美的心意。

“拜托,你别任性地乱说话。”宫美

垂着头说道。

“从现在起,你自由了。去找适合

结婚的好对象吧。”

“暂时没这个打算。”

“没关系,别在意我。跟你分开虽然很痛苦,但不站在你的立场帮你想怎么行… …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暂,真的,我很开心。谢谢你。”

“呃……”

“我想给你些什么,一点儿钱,如何?虽然之前要给你一些零用钱还被你骂。”

“我不缺钱。”

“但对你之后开裁缝店多少有点帮

助,不是吗?”

“到那时候我自己会想办法。我不

想从你这儿拿半毛钱。”

“那么… … 啊,那只狗怎么样?跟

你也熟了?”

方恒爱回头往背后看。坐垫上头的吉娃娃正往这里瞧,卷曲到背中央的尾巴摇呀摇。

“我也不想要小狗… …养在家里,一看到就会想起方恒爱。我什么都不要。”

到最后,宫美从方恒爱那儿一丁点也不取,两袖清风地离开了那栋公寓。

又过了三个月,宫美想起了方恒爱,

打电话去公寓。

“方小姐一个月前去世了。”从管理员梅芳口中传来这个惊人的消息。

宫美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管理员

继续告诉她:“两个月前肖择诚急性脑溢血身故。方小姐非常伤心,将店铺渐渐地放手交给别人打理后,一个月前服安眠药自杀了。警察说她是因为不慎服用安眠药过量而死,但我可不是这么想的。那间房现在有别人住进去了。”

方恒爱自杀这件事, 自己多少也该负点责任,一想到这儿宫美心中颇不是滋味。如果之后再多去几次方恒爱那儿,或许就能阻止她自杀了,宫美心中非常自责。像方恒爱这般不求人的个性,再加上异常强烈的嫉妒心,的确可以想象她在精神狂乱下服下大量安眠药。宫美怀念起与方恒爱 长达半年的超友谊关系。

那只长得像老鼠的小狗,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宫美忘了在电话里 向梅芳询问。

从那通电话之后,宫美一直没办法把方恒爱的点点滴滴从脑海中消去。知道方恒爱自杀的一年后,宫美遇见了新恋情。

新恋人是店里的客人,一位不经世事的青年,比宫美年轻两岁。他热情地向宫美求婚。对方的家世很好,但宫美断然拒绝了他的热情,然而这位年轻人却毫不气馁。

宫美的新恋人肖润是肖择诚的次子。

肖择诚死后由长子接任社长一职,次子则担任常务董事,兼任南山分公司总经理。不论长子或次子,都不知道亡父曾在白玉台的公寓中包养过方恒爱,而配给方恒爱的那位原隶属于出差办事处的司机口风很紧,肖择诚死后请假回了老家,所以白玉台公寓的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宫美与方恒爱之间的关系则更不用说,就像暗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中缓缓流动着。

当宫美得知肖润家状况后,对其巧妙的因缘际会震动不已。与方恒爱相拥于一张床上时,从被单外传来的豁达笑声、说着感谢的言语的人,就是结婚对象的父亲呀,他的声音如同在耳边苏醒。宫美总觉得是自杀身亡的方恒爱显灵,为自己与肖择诚的儿子牵起了红线。

但当肖润提出,要带她去今年秋天将搬入的位于白玉台的“玉楼”的新家时,宫美着实担心起来。

“那是一间很豪华的公寓,光看玉楼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栋大楼把18世纪欧式风格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你有没有看过?”

“没有。”

“只要看过一眼,我想你绝对会喜

欢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像这样经典的公寓呢。我已经预订了一间二楼的套房,在秋天举行婚礼前,我打算一个人住在那儿,我怎样都不要再租别的公寓了。”

至于那间房是不是在上楼右手边的最深处呢,宫美已丧失了询问的勇气。

肖润言谈间难免露出有钱公子哥儿的傲气,而且自我意识高涨。在交往的过程中,宫美已渐渐发现他这个性格。宫美完全是看在肖润背负着对母亲与大哥的承诺,才无可奈何答应了这场婚事。况且, 自己是个就快三十岁的老姑娘,还是个穷光蛋,一旦错过要再上哪儿找这样的好对象 呀。她对肖润没辙,无法动摇他住进那栋公寓的决心。

肖润邀了宫美好几次来玉楼见见面,她用尽了各式各样的借口拖延。

宫美之所以不愿意出入玉楼,是因为管理员梅芳在那儿。两年前她常往方恒爱的住处走动的那段时间里,跟其它房间的住户并没打过照面。在入口处或走廊上错身而过时,宫美也总低头捂住脸,所以就算 被谁撞见也都是认不出她的长相的。现在就只差那位女管理员了,就是那位骨瘦如柴的中年妇女,事情她全都晓得。

事情已过了两年,宫美心想管理员换了也说不定。事实上,当她听肖润说订了玉楼房间的隔天,就马上打电话到公寓,一听到是梅芳耳熟的声音,就当场死了这条心。

那女人夺走了我的幸福,宫美心想。那女人知道我跟方恒爱的暧昧关系,要是她跟肖润打小报告的话,一切都完了,方恒爱的背后靠山碰巧正是肖润的亡父。这层关系,很明显地会让肖润感到憎厌。

梅芳也未必会将宫美隐瞒的过去告诉肖润,只是不知从何兴起的念头,让宫美开始怀疑那女人一定会告密。疑虑随着时间变本加厉,等到公寓中的新居落成后,梅芳一定又羡慕又嫉妒,说不定会找机会试图破坏自己的幸福。人总是无法真正祝福别人的幸福,若自己和肖润为了某种原因发生矛盾,梅芳恶意揭露自己的过去的确可以带来强大的杀伤力。

一想到这儿,宫美的心就没有安稳的一天。只要住进玉楼,宫美一定会相当在意梅芳的一举一动,老是提心吊胆地随时窥探她的神色,从而不得不无时无刻逢迎取悦对方。宫美担忧刚组成的新家庭被他 人所分裂,只好被不安与怯懦折磨着度过每一天。

即便宫美多次苦苦请求,也无法说服肖润搬到别的公寓。以肖润任性固执的个性,一旦认定便非玉楼不住,如果宫美执拗地坚持要搬家,他肯定会质问个水落石出。如果理由薄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的话就太令人生疑了。但就这样放任不管继续拖下去的话,宫美的一颗心又整日悬在秘密被说破的恐惧之中。

肖润出差回来的前两天,宫美在晚上八点左右来到了玉楼。两年里刻意避而不见的这栋建筑,外观上丝毫没有改变。从外头向上望,二楼深处的那间屋子窗口灯火全灭,等待她的是一片漆黑。丝毫没察觉异状的肖润就这么预订了这套房。不过,对于这点宫美倒是不意外,毕竟从一开始她就觉得是深不可测的因缘注定。

八点前后是这栋公寓出入人流最少的时段。宫美按下左手边狭小管理员室的门铃。门后露出梅芳尖削的脸庞。

“哎呀。”

梅芳一见到宫美,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宫美快速地闪进屋内,若在走廊外磨蹭,不知会不会让外人撞见。

“我… … 到这儿,是因为最近一直想起

方恒爱呀。”

“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哎,请坐。”梅芳笑眯眯地请宫美入座。

跟原本推测的一样,值夜班的警卫老公不在,只有良子一人在家。不过,也有件事超出了宫美的推想,房间一角堆的坐垫上头,那只长得极像老鼠的茶褐色吉娃娃,一见到宫美便猛摇那短短的尾巴,站起 来把鼻子朝她的膝盖凑过去。

“咦,这只狗?”宫美很惊讶。

“没错,是方小姐的狗。它非常聪明伶俐,两年前你常来这儿它还记得… …方小姐在她去世前两天,把狗送给了我。也正因为这一点,显示出方小姐已经准备自杀,警察们肯定她服用过量安眠药致死的说法。这只狗来我这边后生了三只小狗,我把它们都卖掉了,还卖了个相当好的价钱呢。”

这只吉娃娃,也窥见了自己与方恒爱之

间的“缠绵”。

宫美就这么让狗舔着,蕾丝手套怎样也不肯脱下来。拿起茶碗时,也牢牢地戴着手套端着,虽然这举动挺没礼貌的,但她主要是为了做衣服而来,并没有那么不自然。

宫美与梅芳闲扯追忆了一些方恒爱的往事,然而她心中最在意的其实是时间,她并不想拖拖拉拉太久。

“那个房间现在住着什么人?”宫美开

始试探。

“一个月前空下来马上就有人预约了…

…是位叫作肖润的人,难道你不觉得很神奇吗,跟包养方小姐的人同姓。”

“呃……”

“之前那个肖择诚是东阳人,这次这位,倒是还没详细询问对方。等他搬进这里以后,我要好好打听一番。”

梅芳至今什么都不晓得。包括预订公寓的人是肖择诚的次子,还有新婚妻子就是宫美这件事——肖润什么都还没跟管理员说。

这点对宫美而言纯属侥幸。要是梅芳从

肖润那儿听到了些只言片语,应该会兴奋过度地跟老公报告,要不了多久全栋住户可能全知道了。即便只有一人知道这个秘密,对宫美的人生而言都可能带来致命的 威胁。总之,非阻止这个连锁反应发生不可。

“梅阿姨,今晚突然来打扰您,什么礼物都没带,真的很抱歉。”

“别这么多礼啦,你好久没过来坐坐,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你结婚了没有?”

“我嘛, 目前还没对象。只想朝开一家

小裁缝店的梦想前进。”

“很感人,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发展,好的结婚对象一定就快要出现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梅芳鼓励着宫美。

“是吗,反正我也不愿多想。要不然这样好了,梅阿姨,我帮你做件衣服当作礼物吧。就在这儿帮你量身可以吗?”

“两年前你帮我做的那些服装很适合我,穿出去常常被大家称赞呢。我好好收着,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想找别的店做衣服了。”

梅芳之后没找别人做新衣服应该是因为吝啬吧,她一听到宫美的提议开心地笑到合不拢嘴,对宫美絮絮叨叨地说着客套话。

“梅阿姨,量身之前,我想参考之前帮你做的服装,可以借我看 一下吗?”

“好的,好的。我把它们好好收在衣柜

里,现在去拿。”

当梅芳面向衣柜露出整个背部时,宫美从口袋拿出一个银色圆形的金属制品,正是之前在方恒爱房里换衣服时,不小心从口袋掉出落到床下的那个卷尺。宫美从顶端拉出有着红黑双色刻度的黄色卷尺,一端卷在戴上手套的指头上绕了好几圈,金属壳子那一侧的卷尺也同样捆得紧紧的,宫美将中间那段卷尺,从梅芳身后绕过她的下颚。

快五十岁干巴巴的女子瘦弱无力,即便如此,她死前的痉挛仍然十分惊人。宫美感觉过了比预期长好几倍的时间。而且,她担心受害者再度苏醒过来,用全身的力量勒紧卷尺,又多勒了十五分钟。卷尺上头用乙烯树脂包覆,加工后格外强韧。

终于放松卷尺的那一刻,因长时间用力过度的关系,宫美的指头难以正常伸展,所以整个麻痹蜷曲在一块儿。总算有只手上的两根指头稍微伸直了些,就用了这两根手指头一根根掰开其它扭曲的手指,而关节更是痛到让她咬紧嘴唇。

此时她不经意地发现,一旁迷你的吉娃

娃站在坐垫上直勾勾地盯着她,一阵寒意流窜了宫美全身。这只狗,即便看到主人被杀害的场面也一声不吭,就这么冷眼望着。让宫美想起两年前,这只狗来回嗅着、窥伺着,原本的主人与今日这个杀人凶手每个夜里搂抱的画面。

宫美挨近这只小狗,动物的直觉早已明白杀机四起,小狗的耳朵瞬间竖起成警备状态。宫美的手抚摸着畏缩倒退的圆滚滚的狗头,一把捉住不知所措的小狗那颈子上的项圈。宫美将卷尺绕过咽喉处死命绞紧,卷尺被扯出了皱褶。因为绞杀这只只比手掌稍大的华贵名犬,卷尺变成皱巴巴一团,因为再度使力握紧卷尺的关系,两手的手指又无法张开了。

不过她仍将那段变得皱巴巴的卷尺按照原本的模样,让银色金属壳内的自动弹力装置将卷尺吸进去,丝毫不马虎,一寸都没遗漏。

从此以后,这只狗再也不会在她去找肖

润的时候,露出遇到老朋友的模样了。梅芳的嘴,则从此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步出这扇门,昏暗走廊上,寂静万分,不见人影。

宫美招出租车离开时,便在心中盘算着卷尺该在哪儿丢弃。她脱掉手套,屈伸活动一下指节。多亏了这双手套,在管理员房里没留下一枚指纹。

隔天媒体上,斗大的标题报道了白玉台高级公寓管理员妻子遭人杀害的事件。今天早上值夜班的丈夫发现了尸体。报道上写着,由两只茶碗有茶水推断是遭熟人杀害,或是在客人回去后犯人才随后进屋绞 杀行凶,目前尚未确定。不过警方分析,由被害者的爱犬也遭人杀害这点看来,最近出入这房间的熟人将被列为主要犯罪嫌疑人。根据犯人没留下任何指纹,现场也找不到绞杀用的凶器等线索,显示这是一起预谋杀人的犯罪行为。

所谓最近出入这间屋子并与被害者熟识的人,警方的侦查范围应该不至于追溯到两年前吧。这两年时间里,宫美与梅芳断绝了所有关系, 自从方恒爱将那只吉娃娃送给梅芳良子之后,一次也没进过管理 员的房间,即便由梅芳的爱犬循线搜查,也应该扯不到自己身上才是,宫美十分安心。她将凶器卷尺从岩壁边,如抛下一颗小石子般往深湖投下。

从此以后,她便与肖润在公寓里共组愉快的家庭。一丝丝挂念、一 点点忧虑都不再有,十足的宽心自在。

“你的手指头怎么啦?”店里的朋友问,

宫美自己也吓了一跳。

从那天起,手指头就越来越僵硬,宫美

养成了随时做伸展运动的习惯,虽然提醒自己别在店里这么做,但当别的女店员在招呼客人、自己闷得发慌时,这个习惯动作便不自觉地跑了出来。

“嗯嗯,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前搬重

物,手指变得僵硬了… …”

女管理员遭人杀害这件不祥的事,并没有半点动摇肖润对玉楼的执着。凶案过了三个月后的秋天,完婚后的宫美搬进了公寓。

管理员换了人,这次由一对退休的夫妇俩担任,当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住在公寓里的住户们见到宫美的脸时一点特殊的反应也没有。

与肖润安顿下来的新家,虽然方恒爱曾居住过此地,但之后又经过两任房客来来去去,当时的气味与氛围半点也没留下。更何况宫美极尽所能破坏方恒爱曾存在于此空间的影子,于是特别着重于房间的装饰与色彩。结果,房间是同一个,但已失去了当时的样子。

幸福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宫美一天之中经过管理员室很多次,自己真的就是在这儿犯下罪行了吗?还是梦境里的情节呢?她反复思量到心中不起一丝涟漪为止。管理员换人了,自己的处境也大不相同了。她在眼前这间房里追思着方恒爱,想拉近如此遥远的过去,意识中却再也无 法浮现出一个完整的身影,清一色全是最近新发生的事。

肖润是个很温和的人,当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父亲曾与妻子有过特殊的一面之缘。

宫美想早点生小孩,但如果要完全消灭过去的记忆,非得搬出这里才能让所有的记忆断绝。

某一天,肖润从外头单手提了个金属笼子回来。当他兴高采烈地把盖子打开,抱出笼中的小生物时,宫美的眼球像被石头打中般,回忆冲击着她。

通体茶褐色,如老鼠般的耳朵与脸庞——货真价实,千真万确,就是那只被自己用卷尺杀死的小狗。方恒爱与梅芳曾拥有过的爱犬,现正依偎在丈夫的臂弯里。

“怎么啦?”润二观察着脸色大变的妻子。

“没,没什么… …”

“不过,你好像吓了好大一跳?”

“因为… …很突然… …”

“这样子呀,没先跟你说是我不对。之前住在这里的人跟我公司有业务上的往来,他说我白天不在家的话,女人一个人在家会很寂寞,养只狗陪着比较好,今天还特地送到公司来呢… …你如果讨厌狗的话那就糟了。 ”

“怎么会,我很喜欢,一点不讨厌”

如果说讨厌的话,恐怕会让自己与那起犯罪连接在一起,宫美恐惧的情绪瞬间升高,于是做了这样的回应。只不过她一直无法平息胸中的悸动。

“这样的话就太棒了。那家伙说这种狗叫吉娃娃,是美国人非常喜爱的玩赏犬种。怎么样,小小的很可爱吧?它非常聪敏机警,不会随便狂吠或是乱呜咽,不吵人的个性很讨喜。这个品种似乎起源于很久以前的墨西哥周边地区,详细的解说我听听就忘光了。”

“这只狗,对方从哪儿买来的?”

“嗯,是买来的,不过不是在宠物店买的。对了,这栋公寓的前任管理员——那位梅阿姨,好像是被人谋杀的,不是吗?”

“呃……”

“那位阿姨也养了一只母吉娃娃呢,与同种交配生了三只小狗。那个人说他买了其中一只。小狗的母亲好可怜呀,跟主人一起被杀害了。”

吉娃娃在丈夫手腕间竖起耳朵扭动着,撑起上半身朝宫美的方向靠过去。

宫美回想起最后一次拜访梅芳时,她曾经说过从方恒爱那儿接手的狗生了三只小狗并把它们高价卖出的话。原来其中一只先转卖给了肖润常往来的人。无论是眼珠的颜色、毛色,或是鼻子的颜色,跟原来那只狗完全是一模一样。

“你看,可不可爱,来抱抱看嘛。”

丈夫都这么说了,宫美伸出了双手。机灵的吉娃娃猛摇着短尾巴,高兴地迫不及待向她挨过来。

“怎样?不错吧,很喜欢你,不是吗?”

“嗯,很可爱。”心又死了一遍的宫美虚应着。

与那只狗共同度过两三天后,宫美再也撑不下去了。为何即便到了现在仍无法将方恒爱的印象从这间屋子抹掉,还突然冒出这个带着方恒爱最浓厚影子的实体?

丈夫为这只狗取了个名字“丽香” ,宫美也不想破坏幸福的家庭生活,只好继续假装这只狗很可爱。只不过,将这只狗抱在掌心并照料它的食宿起居,对宫美造成越来越大的负担。每天被那只狗注视着,这令宫美忧郁。

某日,宫美抱着丽香散步时,走进路旁的树丛中,趁没人看见,拿出准备在口袋中的麻绳,用麻绳在狗脖子上捆了好几圈,绞紧。本性沉默的吉娃娃到了生命的尽头都不叫一声,仅发出微弱的悲鸣,腿一伸便断了气。宫美将这只小狗埋在树丛底下的土里。这一回,两手指头可没半点麻痹僵硬。

丈夫回家时,宫美跟他说今天带丽香散步时,放它下来在地上玩,稍微疏忽,小狗便离开了视线走丢了。

肖润训了宫美一顿,接着便垂头丧气了

好久。

“亲爱的,我们别再养狗了好不好?如果一定要再养,也别养吉娃娃,换别种狗好吗?要不然我会想起丽香的。”宫美温柔地劝着丈夫。

但肖润并没有放弃,他认为迷路的丽香一定闯进了附近某户人家,被人默默地饲养着。两天后他写出以下要点,并印刷了好多份。

(品种) 吉娃娃。 (名字) 丽香。 (身长) 约二十寸。 (体重) 约一点七公斤。 (特征) 两岁。茶褐色的毛,有点稀疏。眼睛为淡茶褐色,尾巴有点卷曲,碰到背部——此狗于×年×月×日散步途中行踪。若寻获或通报所在地,请与左侧记载之方式联系,必有重赏。

这篇告示被做成夹报传单,随着这个地

区的报纸派发出去。

辖区内的派出所在这份夹报传单广发的第四天,接到了一封匿名信。

看见夹在报纸里的传单,有些话我一定得说。在肖润先生的狗失踪的×年×月,我亲眼目睹肖润先生的妻子在附近的树丛间将狗勒死, 埋在土里。本人凑巧在自家二楼的窗帘空隙间盯着她看,因为距离很近,她的动作我看得很清楚。恐怕她丈夫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发出寻找的传单。我很爱狗,对于肖润妻子的残忍举动感到十分愤慨,又担心直接告诉肖润先生的话,会造成对方家庭困扰,只得忍了下来。但当我一看到那份传单,肚子里那把火再度燃起,决定先向警察投诉。

一位爱犬人士

辖区派出所的所长看信后一下想到梅芳被害时家里也有一只吉娃娃被害,想到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便写上附言把这封信送到市刑侦支队。

刑侦支队队长田春达看到这封信和派出所所长的附言,引起思索。肖润妻子突然杀狗只是无意间的巧合吗?似乎隐隐之中有所牵连,警官就凭这个念头对宫美展开调查。对警察而言,算是在溺水中捉住了一根破梅芳被害案的稻草。

“宫美数月前仍在酒吧工作,与现在的丈夫恋爱结婚。丈夫两年前与兄长从死去的父亲手中接下公司,并兼任董事与南山分公司的经理。那只狗是跟玉楼附近与肖润公司生意上往来的人买的,为梅芳所养的吉娃娃的后代。宫美与其先生平日里都非常疼爱这只取名为丽香的狗。”去调查的刑警向田春达报告。

为了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警方传唤了梅芳的老公进行问讯。本该在梅芳遇害时就这么调查,可惜当时的警察并没有留意到这只珍贵的名犬背后代表的意义,只简单推测了犯人可能是死者熟识的人,所以连狗也遭牵连被灭口,就这样轻易地让重要疑点溜过眼前。

梅芳的丈夫在讯问中提到,这只狗是两年前住×号房的方恒爱送给老婆的。这位方恒爱所住过的房间,正巧与宫美夫妇目前住的是同一套房,这点引起了警察们的兴趣。再追问下去谁是方恒爱时,梅芳的先生说她在送狗给自己老婆的两天后就自杀了,原因似乎是为了追随心中挚爱男人的脚步。他说:“当时我老婆曾为她辩护,但警察全都不信。”警察们也回想起的确有这么一个自杀案件。

警察询问方恒爱的情人是谁,梅芳的老公说:“是一位六十多岁、在东阳拥有一家公司的肖择诚先生,一个月来情人方恒爱家中一两次,详细情形我的老婆比较清楚,我是不太知道。”

警察查了一下东阳公司中叫“肖择诚”的董事长,很快就查出了他的情况。他每个月到南山市两三次,年龄与长相,甚至连死亡日期都与梅芳丈夫所说吻合。只不过,他的家族并不知道他与方恒爱的关系。肖润是他第二个儿子。

刑警又找到了当时为方恒爱服务的轿车司机,得到了颇为详细的信息。

以这份报告为基础,警方再次传唤梅芳的丈夫,了解到来方恒爱住处过夜的女子名字。

“我从没直接遇见过她,那女人在酒吧上班,我死去的老婆叫她宫美小姐。好像兼职做裁缝之类的,还帮我老婆做了两三件服装。”梅芳的丈夫说。

田春达警官脑中灵光一闪。梅芳不就正好是面向衣柜的左侧抽屉被勒毙的吗?那里面好好收着在两年前“常来找住在这栋公寓的方恒爱、名叫宫美的女人”帮她量身定制的三件服装。那天晚上,进屋拜访的来客就是宫美吧,所以才会有两个装有残茶的茶碗。是宫美说要再帮她做衣服,所以想先参考一下之前做的服装,然后趁梅芳翻找衣物时袭击对方的吧?

按田春达的命令,刑警悄悄地到公司找肖润问话,他亲口说搬进玉楼前请宫美先来参观,但是拖了好久她都不过来,肖润还说宫美几次提出不到玉楼来住。警察已能大致推断她杀害梅芳的动机了。应该是宫美与方恒爱同性间频繁的超友谊关系吧,这类畸恋常出现在最近的杂志小说中。宫美心理的转折其实很容易明白,警方推测她担心梅芳对于宫美和方恒爱两人“暧昧的”私密关系如果吐露出去,恐怕会妨害自己的幸福婚姻。

刑警转而侦讯与宫美在那间酒吧工作的同事,完全不触及梅芳被勒毙的凶杀事件,只问那件事之后宫美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她的同事们说:“这么回想起来,她两手的手指好像因为僵硬,不能完全伸直,所以常常做伸展运动。”

应该是因为宫美曾使尽全力用绳子将梅芳勒死的缘故吧。将丈夫送的吉娃娃杀死埋进土里,也是希望能一并抹杀记忆中曾杀掉它母亲以及主人梅芳的记忆吧。

不过众人议论纷纷,她究竟是用什么器具绞杀死者的呢?此时一 位老婆兼职为小区民众做裁缝的中年警官说话了。

“这个嘛,量衣服尺寸不是有种卷尺吗?常做裁缝的宫美一定随时带在口袋里。我每次看到老婆常用的卷尺,心中总有个念头,这么强韧的带子,勒住脖子一定可以利落地把人解决掉。勒死人之后,只要‘啪’的一声将凶器带子收到圆形金属里头就好了,处理起来实在很方便。”

于是搜查行动一步步接近了宫美身边。

田春达下令讯问宫美。

在刑侦支队的讯问室里,田春达看着宫美问道:“你认识方恒爱吧?”

宫美摇头:“她是谁?我不认识这个人。”

“我们已向为方恒爱服务的轿车司机调查了,他说曾数次拉着你到玉楼方恒爱家,或是将你从方恒爱家送回你家。你怎么说不认识方恒爱?”

宫美低下头不吱声了。她没想到,警察已经找到方恒爱的司机,并得到了他的供述。

“你和方恒爱是什么关系?”田春达又盯着宫美问。

“我只是给她做过几件衣服,就是这种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隐瞒这种关系,说不认识她?”

“我……因为她已经死了,而且是自杀,我不想谈起她的事。”

“你给方恒爱只是做几件衣服,为什么经常晚上在她家夜宿?”

“我……没有呀?”

“你不要再撒谎了。我们向方恒爱的邻居调查了。有个女人说,以前几次看到一个年轻女人到方恒爱家,但那个女人去时总低着头,或是用手掌挡着脸,看不清面貌。你和肖润结婚搬到玉楼后,她从你的身材和走路姿势看出,你就是那个常到方恒爱家并过夜的女人。”

宫美又低下头不吭声了。

“你是经常在方恒爱家中过夜吧?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方恒爱经常独自在家,晚上一个害怕,就留下我陪伴她,就是这样。”

“那你刚才为什么说不认识她?”

“我,我怕引起别人的误会。”

“你把手伸出来。”田春达换了个话题。

“做什么?”宫美瞪着眼睛问。

“有人反映你的手指不正常。”

“我的手没什么呀?”

“那你就伸出来让我们看看么。”田春达催促。

宫美只好把手伸出来。

“你的手指怎么僵硬、伸不直?”田春达盯着她的手指问。

“是,是我抬重物累的。”

“你抬什么重物了?”

“我屋里的沙发。”

“为什么要抬沙发?”

“有东西掉到沙发底下了。”

“你的手指僵硬是在梅芳被勒死后发生的吧?”

宫美迟疑了一下,说:“是吧。可这跟她的死没什么关系。”

田春达锐利的眼光盯住宫美的眼睛说:“可有人认为是你用力勒死了梅芳造成手指僵硬的。”

“这是造谣、污蔑!”宫美涨红了脸叫道。

田春达冷冷地说:“是不是造谣、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

宫美低下头不吭声。

田春达又问:“你为什么要勒死你丈夫喜爱的吉娃娃小狗?”

宫美吃力地张开嘴:“我,没有呀?是它自己跑丢的。”

“可你的邻居写信揭发,是你在家附近的小树林里勒死了吉娃娃,他亲眼所见。这是他的揭发信,你看看。”田春达把揭发信的复印件递给宫美看。

宫美看后手微微颤抖……

“信里说的是事实吧?!”田春达逼问。

“我,我杀死吉娃娃是因为它咬了我。我怕它再咬人就……”

“它咬你哪了?”

“咬我,咬我的小腿了。”

“让我们看看******。”

“我,我的皮肤愈合得快,已经好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承认你杀了吉娃娃?”

“这……这不是件好事,所以我不想说。我也怕我丈夫为此生气。”

“这只吉娃娃是被勒死在梅芳屋里的吉娃娃的后代吧?”

“这,我不太清楚。”

“你心里很清楚,因为它是那只吉娃娃的后代,长得很像,引起你心理的不适,所以你勒死了它。”

“这只是你的胡乱猜想。我说了我不清楚它是谁的后代。”

田春达又换了话题:“我再问你,你在结婚前数次跟你丈夫提出不住进玉楼,为什么?那套房子不是很高档吗?位置也很好。”

“我,我就是不喜欢那套房屋。”

“你是因为怕暴露你和方恒爱的暧昧关系,才反对住进那套房子的。为此你又勒死了梅芳和她的吉娃娃。”

“我没有,你不要再给我乱扣帽子了。你们警察不能靠胡猜乱想破案!”

“我的说法都是经过仔细调查得出的,不是胡猜乱想。如果你还不承认事实。那我们就把今天的谈话录像放开你丈夫肖润看看,看他有什么说法。你同意吗?”

田春达的这句话击中了宫美的要害,她就是为了对丈夫隐瞒真相,才做出一系列恶毒的事情的。听到田春达的话她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了,眼泪也如流水吧涌出。

田春达看到她这样,知道她是无力狡辩了,等于是默认了罪行。他让刑警先将宫美带下去了。之后他对参加审问的郝东刑警说:“人做了亏心事,就是总怕鬼叫门。宫美就是害人后内心总不安定,所以总想掩盖,但越抹越黑,反而暴露了自己。她如果不勒死肖润带回家的吉娃娃,案件可能还不能这么快侦破。只是可怜了这只无辜的吉娃娃和它的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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