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眉柳莺
迷路的候鸟
鸟类迁徙是一种令人无比赞叹的奇妙现象。许多年来，人们对鸟类迁徙进行了详尽的研究，然而许多新的数字、新的发现仍在不断涌现出来。你可能听说过鸟类会通过地球磁场、夕阳、极光来辨认方向；你可能听说过几天大的雏鸟会在鸟巢里观察星宿，并记住其变化规律；你可能听说过鸟儿从阿拉斯加迁徙到夏威夷的故事。面对着浩瀚而凶险的海洋，一个小小的导航错误就可能让它们葬身海底。鸟儿们是如何在汪洋大海中精准地找到小小的岛链的呢？你可能听说过有的小型候鸟能连续飞行5000 公里，而有的大型候鸟甚至能飞上万公里。然而即使需要经历如此漫长的旅程，鸟儿们仍然可以年复一年地回到同一片繁殖地，甚至是几米之内的地方。还有的鸟每年都会在同一天回到繁殖地，而这需要非常精准的生物钟。你也许还知道， 迁徙路线基本上已写入候鸟的基因当中， 所以候鸟能够独立完成迁徙之旅。我们了解得越多，候鸟向我们展示的魅力也越发显著。
然而你可能还没有听说，鸟儿们也会犯错，并给自己的生活带来巨大的麻烦。当然观鸟人都知道这种事情，并且每次遇到偏离迁徙路线的迷鸟，他们总是会沉醉在这美妙的邂逅当中。迁徙的候鸟面临着诸多危险，包括风雨迷雾、险恶山川，等等。这些都有可能导致候鸟迷失方向，进而偏离既定路线，当然疲劳也可能导致鸟类对迁徙路线的感知失灵。这样的个体事件只能算一种小小的悲剧。由于迷鸟的样本量太小，它们对鸟类演化进程的影响微乎其微。这一判断同样适用于发生变异的鸟类。它们辨识方向的内部机制出现故障，导致它们在没有恶劣天气影响的情况下，仍然误入歧途。
然而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案例表明，导致候鸟误入歧途的并非个体缺陷或者恶劣天气，而是别的因素。似乎有某种制度化的失能，导致鸟类频繁地出错，甚至这些错误已经成为鸟类生态当中的常见现象，其中最著名的异常案例是黄眉柳莺（Phylloscopus inornatus）。
黄眉柳莺是西伯利亚南部边缘山地阔叶林中一种很不起眼的小鸟，繁殖地从乌拉尔山脉向东一直延伸到鄂霍次克海。与其他物种一样，它们也是在秋季向东南方向迁徙到温暖地区过冬，越冬地从中国台湾到印度东北部。中国香港、新加坡等地也有这种鸟类。这条迁徙路线离西欧有数千公里之远，那里的观鸟人本不应该见到这种鸟。然而奇怪的是， 荷兰、英国等地的观鸟爱好者，大多数都见过这种鸟类。黄眉柳莺在这些地方仍然是稀有鸟种，但目前它们已成为这里最常见的西伯利亚迷鸟。英国平均每年有320 条这样的记录，这肯定只是真实数字的一小部分。如果说仅仅一个国家就有那么多的迷鸟，那么可以认为这已经成为某种趋势。作为对比，黄眉柳莺的亲缘物种博氏柳莺（Phylloscopus bonelli） 在法国繁殖。然而这种鸟在英国却十分少见，平均每年只有两次记录。按理说， 黄眉柳莺应该是最稀有的鸟类，但它在英国却十分常见。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把这么多鸟儿带到不该来的地方呢？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完整的答案，但这个问题很重要，因为还有其他几种鸟类也经常出现在本不应该出现的地方。然而经过一番分析，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便浮出水面。如果把黄眉柳莺的正常迁徙路线倒转180 度，你会发现它们会飞到西欧，于是黄眉柳莺的古怪迁徙路线就变得容易理解了。当然这只是理论推演，因为只有当鸟儿无视地形和天气变化，沿着最短的路线飞过地球表面，才会出现这种情况。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有任何一种候鸟会沿着最短路线迁徙。不过这至少告诉我们， 在现实当中，黄眉柳莺的迁徙角度错了将近180 度，把自己带到了西北方向，而不是东南方。
不过，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目前最有说服力的解释是，鸟类体内的生物钟——或者至少是它们的季节钟——出了问题，而且一错就是半年。也许它们认为当下正值春天，于是自然遗传的本能把它们带到西北方，而实际上现在却是秋天？也许是春天的时候它们却误以为是秋天，导致自己又折返回到出发地？
还有一种可能是，西北方向的迁徙路线并没有出错。黄眉柳莺在西欧越冬的局域种群（sub-population）已经存在了几千年，只是之前没有被发现。如上文所述，这些鸟类确实在乌拉尔山脉繁殖； 也许是西部种群和东部种群之间存在着某种迁徙的分界线，西部种群的鸟类在秋季总是向西北方向迁徙，而不是向东南方向？另一种可能是，由于基因产生了突变，导致乌拉尔山脉或其他地方的鸟类最近开始在欧洲过冬。近年来在西非偶有黄眉柳莺的记录，为这一猜想增添几分可信度。目前我们还不清楚确切的原因，也许还需要找到更多的环志鸟类，并参考更多的研究才能找到答案。
但在找到答案之前，趁此机会欣赏这些集体走丢的迷鸟，也是一件充满乐趣的事情，更何况这并没有损害它们作为候鸟的形象。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问题， 考虑到这么多候鸟依然成功抵达目的地， 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