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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澜谈好好吃饭:蔡澜谈食材之瓜子

时间:2024-03-19 02:14:19/人气:221 ℃

新一代的人已经不大会吃瓜子了,最多是在中秋时把月饼中的五仁之一的瓜子仁挖了出来,嚼几口。

旧社会中,吃瓜子是人生乐趣,尤其是女人,吃起瓜子来真是好看。电影《南京的基督》中,芥川成之介在原著中很详细地描写女主角啃瓜子的姿态,我很喜欢这一段文字,但是编剧和导演都太年轻,不能感受,说甚么也不肯用,实在可惜。

丰子恺在《吃瓜子》一文中对女人吃瓜子有此般的叙述:她们用兰花似的手指捏住瓜子的圆端,把瓜子垂直地塞在门牙中间,咬它的尖端。「的、的」两向,两瓣壳的尖头便向左右绽裂,然后那手敏捷地转个方向。同时头也帮着微微一侧,使瓜子水平地放在门牙口,用上下两门把两瓣壳分别拨开,咬住了瓜子肉的尖端而抽它出来吃。这吃法不但「的、的」的声音清脆可听,那手和头的转侧的姿态窈窕得很,有些儿娇媚动人。连丢去的瓜子壳也模样姣好,有如朵朵的兰花……

年轻时在台北上酒家,当年最红的是「黑美人」和「皇后」。所谓酒家卖的不是酒而是女人,个个穿着旗袍,胸大腰细腿长。一坐下来就是「先生贵姓?我敬您一杯」,其他谈话题材粗俗。嫌她们没趣,抓桌上的瓜子让她们啃,便可以少听废话了。

瓜子一吃起来没完没了,不能停止。第一,它们不甜不咸,第二要剥了才能吃,第三永远吃不饱,第四有种令人上瘾的香味。

会吃瓜子的人的绝技令人叹为观止,他们可以一面抽烟喝酒,一面抓一把瓜子塞进嘴里,「格」的一声咬开吃肉,再「呸」的一声把壳子吐出来。

我从来学不会吃瓜子,不管是用门牙啃或以臼齿嚼,总是碎个稀烂,不然便是咬成两截,怎么剥也剥不开。

好在台湾人发明了一个剥瓜子壳的机器,它看来像个倒反了的荷花菱角,中间有个凹位可以把一粒瓜子放进去,再用手把左右的角一捏,瓜壳破裂,就可以取出中间的仁来吃。

有了这个剥瓜子器之后,傍晚回家,打开电视看新闻,来杯威士忌梳打,一面剥瓜子一面看天下大事,吃饭不影响食欲,愉快地把时间消磨。

黑瓜子固然好吃,但是最香的是那又小又硬的红瓜子。红瓜子最难咬了,有了这个机器,问题解决。

白瓜子较易咬开,但它的壳用盐水浸得很咸,常会吃得磨损唇上的薄皮。上「天香楼」吃饭,总有那么一碟白瓜子,壳并不咸,一吃便不能停手,怕吃太多,暂时抛弃,但当中那种非咸非甜的香味一再来逗引,过一会儿便会再抓一把。下定决心,不再吃了。抽枝香烟,见朋友们啃,不知不觉,又再伸手。

美国和日本都有剥好的白瓜子仁出售,一包包地包装,吃了几颗便已吃腻,吃剥了壳的瓜子,和不看对方脱衣做爱一样,索然无味。

向日葵的葵花子也不难剥壳,但嫌它的仁太小,吃了有空虚的感觉,剥壳剥得最拿手的不是人类,反而是鹦鹉。看牠吃葵花子的样子,可爱得很。忽然发一奇想,是否可像鹈鹕一样,将牠的喉管用一条绳索绑住,让牠吐出来吃剥好的仁,但是太过残忍,做不下手,想想而已。

小时候看到街上卖的瓜子,是用一个小小的红纸包住,到处都出售,每包五分钱。现在已不见了,只有南货店或海味铺中,在旧历年前才摆出来,一麻包一麻包地,一看便知是贱货,说甚么也不会引起购买欲。

次等的瓜子身体弯曲,就是用剥瓜子器也是玉石俱焚,永远不会完整地取出仁来。而且,中间有一两颗坏的,味道极为古怪,吞下去好还是吐出来好,总犹豫半天。有时不幸中再加上倒运,壳的碎块一面也是白色的,和瓜仁无异,送入口中嚼时紧紧地嵌入牙缝中,这时用牙签也挖不出来,用牙线也拉不进去,真是啼笑皆非。

香港的百佳、惠康和七十一,都很难找到瓜子了。台湾倒还很流行,凡是卖食品的地方一定可以找到一大包一大包包装精美的瓜子。

把瓜子加工,变成酱油味、蒜头味和甘草味等等,优质的产品将体态变形的都淘汰掉,一颗瓜子肥肥胖胖,乌乌油油,甘美可口。

台湾人对味精一点也不抗拒,在瓜子中下了大量的味精、八角、丁香和糖精,吃了口渴死人。

在大陆,吃味精更是时尚,上次去成都,见他们吃火锅之前先在自己碗碟中加上半汤匙味精才喊过瘾。大陆人的崇洋心态很微妙,从香港来的固佳,但是香港像纽约,太进步了反而令人不染指。台湾却像旧金山,较能接受,甚么冒牌货都加上了「台湾制造」四个字。

年关已近,有南京时看到许多人提着手信还乡,最流行的是台湾生产的「正林瓜子」,一大包地,里面随货赠送剥瓜子器一个。

遇台湾人称赞说:「你们真威风,连大陆人也要买你们的瓜子送礼。」

台湾人听了诧异地:「甚么?台湾瓜子?我们的瓜子都是大陆进口的。我们吃的都是无核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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