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在向大自然学习之际，时不时总有惊喜。
摧毁恶魔的恶魔
在澳大利亚最南端的塔斯马尼亚岛上，居住着一种世界上最大的袋类食肉动物——袋獾。
它们和狗差不多大小，却拥有着鳄鱼级别的利齿与下颚，出色的咬合力让它们能够轻易地咬碎骨头；超常的胃口让它们可以在半小时内消化一半于自身体重的肉类。岛上的居民称呼它们为“塔斯马尼亚岛恶魔”(Tasmanian devils)。
但在1996年，一个更强大的恶魔侵袭了袋獾的领地，之后的二十年里，袋獾的数量减少了80%，几乎可以说是灭顶之灾。
这个摧毁袋獾的恶魔是一种传染性的恶性面部肿瘤，你没听错，就是传染性癌症。袋獾一旦染上这种病,就会双目失明,听不到声音,嘴巴也无法进食,最终会被活活饿死。而这种恶性肿瘤传播的方式是彼此的撕咬和性交。
最初人们都认为是病毒肆虐，但之后在检查袋獾的DNA指纹时，研究人员发现患病袋獾的肿瘤细胞在遗传信息上与它们自身的健康细胞不同，但却和其他患病袋獾的肿瘤细胞以及面部肿瘤疾病相匹配。似乎这些肿瘤细胞被克隆成若干份然后移植到了每只袋獾身上。该疾病最后被确认为是侵袭性致命传染性癌症。
狗身上的传染性肿瘤
无独有偶，8月2日《科学》（Science）杂志上的一篇报道指出犬类的身上也存在传染性的癌症——犬传染性性病瘤( Canine transmissible venereal tumor, CTVT），患上CTVT的狗的生殖器区域会生长肿瘤。
这种疾病起源于一种古老的动物，约8500年前，第一次出现在狗身上。
研究人员对这些肿瘤细胞进行了测序，结果发现所有癌细胞都发生了一系列相同的遗传变异（但并未出现在狗的健康细胞中）。这就让人将它跟侵袭了袋獾的面部肿瘤细胞联系在了一起，因为后者的变异也都是一致的。
以研究中的实例来说：两只患有CTVT的狗，品种不同，来路各异（一只在巴西，另一只在澳大利亚）。虽然两只狗的遗传特性不同，但它们肿瘤细胞的遗传突变却是相同的（共有近200万个在正常犬基因中未发现的突变）。
这提示我们CTVT具有传染性。
不过与袋獾遭受的面部肿瘤不同，CTVT很少致命。相反，它通常会被狗的免疫系统清除，而其持续时间一般是几个月。
传染性癌细胞助力人类攻克癌症难题
剑桥大学的研究员巴埃斯-奥尔特加（Baez-Ortega）对来自全世界546只狗的肿瘤进行了测序。结果显示古老的CTVT的已经随着狗的繁衍传播了4000～8500年。
另外，CTVT细胞的遗传信息非常稳定——虽然它走过了漫漫历程，却保持着最初的面貌（CTCV在传播到世界各地之前，似乎就已经停止了进化）。这对于进化生物学家来说是非常具有启发性的。
研究采集自全球的CTVT细胞样本在长时间内的进化能有助于研究人员了解癌症进化过程的细微动态，为研究人类癌症发展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奥尔特加的CTVT基因组测序得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癌症并非是不可避免的进行性疾病。
所谓的进行性疾病指的是会逐步恶化的疾病。但这项研究告诉我们肿瘤并不一定就得持续恶化，它可能会达到一个峰值，然后随时间推移稳定下来，不再或者说很少再增强自身的生物适应性( Biological fitness )。
而生物适应性实际上决定了细胞的生存和繁殖能力。这也就意味着不再增强自身生物适应性的肿瘤就不会再无度地增长。
通常，肿瘤持续存在并产生大量突变而严重伤害生物体。具体怎么伤害呢？
大多数突变对癌细胞本身的存活无影响，甚至有害，但其中少数会增强细胞的适应性优势( Adaptive advantage )，提高它们的存活率（也就是前文所说的癌细胞增强自身生物适应性以高度增殖的概念）。这些突变被称为驱动突变( Driver mutation )。它们就是癌症无情扩张摧毁生物体的原因。
而CTVT似乎一直在中性发展，积累了不会增强适应性的突变（肿瘤自然也就不会无情扩张）。因此，要让CTVT在犬中成功地生长和发展，似乎只需要对基因组进行一些微小的调整。CTVT中缺乏持续的自然选择也表明该疾病对狗的存活和繁殖没有显著影响。
CTVT随时间的稳定（不会无度繁殖）给了我们希望，什么希望呢？
某些缓慢生长又对常规疗法具有抗性的的癌症（例如，前列腺癌）或许可以通过适应性疗法(Adaptive therapies)得到削弱和控制。
所谓的适应性疗法，指的就是限制癌细胞的适应性优势来控制肿瘤的生长，而不像一些激进性的疗法——根除具有抗性和致死性的细胞变体。
这种适应性疗法将会在一项治疗转移性乳腺癌的初期临床试验中被应用，以此来测试其可行性。
对CTVT细胞进化的持续探索看起来似乎可以帮助我们更深入地理解一系列人类癌症中的复杂细胞轨迹(Cell trajectories)和遗传转化(Genetic transformations)，也为我们攻克癌症提供了新的思路和灵感。
马利说：
“大多数癌症在宿主死亡之前只能进化几十年。CTVT是一项绝伦的自然进化案例，因为它让我们发现癌症很轻易就可以达到其峰值状态而不再扩张。而令人惊讶的是，它几千年来没有进化出促进生存和发展的额外突变——即使它感染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各式各样的狗。”
资料来源：
Cancer without end? Discovery yields fresh insight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