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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节说侯府嫡女:故事,她是侯府嫡女成婚前半个月

时间:2024-03-27 03:34:19/人气:257 ℃

本故事已由作者:青舟醉客,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在宫里的这些年,我总会梦到淮南,弥漫着微咸味海风的街,每日清晨捕鱼归来的江船,秋日黄澄澄的柑橘和不用剔骨就能直接清蒸的鳜鱼,还有淮州城内那座传承近百年的定南侯府,以及如今住在府里的那人。

那个我曾经唯一心动的,却又在最后负了我的男人。

我是定南侯府的四小姐,上面还有三位同母的嫡亲兄长,淮州地远城偏,民风彪悍,对女子的教育也素来开放。

所以我的童年,不是养在深闺,学习刺绣女工,而是纵马长街,驱船江河,和三位兄长一起随父亲一起征战沙场。

我五岁的时候,就和兄长们一起登上海船,亲眼目睹了淮南军和海寇的厮杀。

大海波澜壮阔,凌冽的海风冰冷刺骨,留着月牙头和络腮胡的海寇们,挥舞着弯刀,操着叽哩哇啦的异族语言,和淮南军厮杀在一起,整个海面,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这是兄长们第一次登上战船,父亲活捉了几只海寇,带到三位兄长的面前,要他们亲手杀了海寇,以壮胆量。

做为武将的后代,是不能畏惧杀人的,尤其是像定南侯府这样世世代代刀口舔血的家族,家中的儿郎,第一次登上战船都要经历这样的考验,要借手刃海寇的契机,见见血,壮壮胆。

如果他在十岁之前都没手刃海寇的勇气,那么他就会被逐出嫡支,去为家族打理庶务,比如和我父亲同胞所出的二叔。

“怕什么,拿起刀,杀了他们,别让人说我穆伯巍养的三个儿子都是孬种。”我被父亲抱在怀中,看他色厉内荏的命令三位兄长。

三个海寇被卫兵们牢牢擒住,兄长们要做的,就是拿起武器像杀鸡宰牛一样,上前将他们杀死。

可这毕竟是杀人。

大兄和二兄还好,虽然畏惧,却还是拿着武器,鼓足勇气的向海寇走去。大兄使的武器是红缨枪,泛着寒光的枪尖直入海寇心口,几乎是一击毙命,有鲜红色的血液顺着红缨枪的穗子滴落,我能清晰得看见大兄握着红缨枪的手在微微颤抖。

与一击毙命的大兄不同,生性顽劣使莲花锤的二兄,冲到海寇面前,就嚎叫着举起莲花锤向海寇砸去,他年幼力气还不够,反复砸了好多锤,到最后,海寇几乎是像捣蒜一样,被二兄活生生的砸死的,他溅了一脸的鲜血,却浑然不知,跑过去拉起大兄,舔着一张脸,跑到父亲的面前讨夸奖。

“手段虽然粗暴了,但是做的不错。”父亲露出满意的神色,对两位兄长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不亏是我穆伯巍的种,等回去了,让你们阿娘给你们炖乌头鲈鱼吃。”

两位兄长听到父亲的话,立刻高兴欢呼起来。淮南有乌头鲈鱼,长于深海,鲜美无骨,以苋菜稍加猪油炖煮,奇香四溢,乌头鲈鱼难得,一尾不下百金,即便是侯府也不常食,阿娘做炖鲈鱼的手艺更是一绝。

“澈儿,该你了。”父亲的目光落到一直踌躇不前的小哥身上,他比我年长一岁,自小口齿伶俐,很会在长辈面前撒娇卖乖,在我未出生之前,最是受宠。

尤其是祖母和阿娘,小时候更是一口一个乖乖儿唤着小哥,极为疼爱。后来是父亲担心小哥被养怯懦了性情,才将其接出来后院,亲自教养。

虽然有父亲的看护,但比起年少沉稳的大兄,活泼开朗的二兄,小哥很多时候都显得文弱有余,英武不足。

“你还愣着做什么,上前去,杀了他。”父亲再次催促到,小哥依旧站着原地,一动不动。

“阿父,阿,父,我……我不敢啊……”小哥竟松开手中的剑,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满船人鸦雀无声,不约而同的向父亲往来,父亲脸色阴沉,抱着我的手明显的僵硬起来。

前一刻才因为长子和次子引以为豪,后一刻就被幼子如此打脸,这还是自己手把手教养出来的孩子,不敢杀人就罢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哭了出来。

“阿父,我脚酸,你放我下来吧。”我撒娇,父亲愣了愣,却还是温柔的将我放了下来。

小哥依旧在哭,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父亲的回应,在众目睽睽之下,我捡起了小哥遗落的佩剑,一步步走向海寇,一剑削去了他的头颅。

这一下几乎是用去了我全身的力气,有滚烫的鲜血溅落在我脸上,那是一种比海风还要浓郁的咸腥。

我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觉得不能让父亲下不来台,不能让高傲一辈子的他,被亲儿子拂去了脸面。

所有人都夸赞父亲虎父无犬女,父亲将我抱在怀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自豪之色,没有人在意到小哥何时停止了哭泣。

此次之后,父亲对大兄二兄是看重青睐,对我是越发宠爱,对小哥则是放任自流。

父亲再也没严厉的逼迫或指责过他,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逼迫他早起练武,罚他背不完兵书就不准吃饭。

慢慢的,小哥很少出现在练武场了,他束起了玉冠,拿起了书卷,到最后甚至完全放弃了习武,成了一个斯文的书生,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半点武将的英气,他越发温润如玉,宛若谦谦君子,和尚武的定南侯府格格不入。

后来祖母去世,母亲又生了弟弟,大兄和次兄日日随父亲出入军营,家中越发没有人注意小哥了。

唯有我日日去缠着他,虽然自五岁那件事情过后,小哥待我再不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谈,可我知道,他依然是爱我的。

他还是会温和的唤我阿妹,给我讲各种画本子和风土人情,会送我好看的衣裙首饰,从书院回来会给我带各种零食果脯,教我琴棋书画,诗词文章。

也是他,将穆清带到我的面前。

那一年我在狩猎中不慎受了伤,母亲嗔怪父亲也不派些人护着我,父亲却不以为然,说这只是意外,凭我的武艺,寻常人是伤不了我的。

小哥沉默不言,第二日就将穆清带到我的面前。

“这人是我在街上捡到的,大约是个小乞儿,不过根骨不错,等让府中的师父好好教导后,就给你做护卫吧。”

我顺着小哥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少年正跪在地上,浑身散发着一股恶臭,看不出年纪和面容。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小人没有名字的,从前在破庙,大家都叫我二狗子。”他抬头,被捡回侯府,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分,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话语里却透露出浓浓的沮丧。

彼时我并没有在意,直到多年以后,因果报应,我才明白了根由。

“如此,你以后就叫穆清吧。”我看不清他满脸污垢下的面容,只觉得他一双眼睛甚是明亮清澈,总让我想到从前意气风发的小哥。

原本只是随意捡回来的人,但是穆清的武学天分却好到令所有人大惊失色,师父教授他的武艺招式,一遍就能记住,识得文字之后,各种兵书更是一点就通。

父亲是个惜才的,料定穆清未来必然成就非凡,于是将他收为义子,和大兄二兄一样亲自带在身边教养。

父亲这些年收了不少少年为义子,但视若门生的唯有穆清一人。

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想过和穆清有何交集,他是仆,市井乞儿出身,而我是侯府嫡女,自小金尊玉贵,我们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意外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发生的。

那一年,父兄遭受奸人出卖,在与海寇的战争中损失惨重,父亲以及大兄、二兄尽数葬身汪洋大海,尸骨无存。

噩耗传来的当晚,母亲当就三尺白绫吊死在卧房里,被人发现时,尸骨已经凉透。

我和小哥强忍着悲痛,为双亲和两位兄长办了葬礼,然后头七还没过,旁支的人就打上门来,要抢夺父亲遗留下来的兵权和家财。

“我父兄尸骨未寒,叔伯们,你们怎么可以提出这样的要求?”灵堂的丧仪还未撤去,小哥不可思议的望着一众气势汹汹的叔伯,这些人,平日都是对他和蔼可亲的长辈。

“话不能这么说,贤侄儿,贤侄女,我们也是为祖宗基业考虑,澈儿你是个书生,以后肯定是要科举的,偌华是个女娃,以后也是要嫁人的,你们的弟弟更是才三岁,能不能长大成人还是未知呢,你们把着这兵权和侯府又有什么用呢?”被逐出嫡枝的二叔,舔着一张脸厚颜无耻道。

“是啊,是啊,合该交给我们才是。”

“等七七四十九天的热孝一过,你们就搬出去吧,如今就先把兵符交出来就行。”

来人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小哥几乎被逼到墙角,我看着这些咄咄逼人的族亲,只觉得无比讽刺。

父母在世的时候,是那样的厚待他们,就连宫中有什么赏赐,都会给每家每户送一份,可如今他们刚死,这群人就迫不及待的打上门来,当真是厚颜无耻至极。

“想要兵权?想要侯府?各位叔伯可还真是会为我们兄妹考虑啊。”我红着眼,看着面前这群养尊处优的叔伯,睥睨冷笑,提着宝剑,走到坐在太师椅的二叔面前。

“你知道就好,我们也是为了你们兄妹考虑。”二叔端着茶,风轻云淡,并不将我放在眼里。

这些年,我一直跟随小哥学习琴棋书画,从未在人前舞刀弄棒,反倒是在各种诗会文会上大出风头,成了淮南城小有名气的才女,久而久之,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我五岁杀海寇的壮举。

“二叔你不是想要我父亲遗留下来的东西吗?那你就亲自下去和我父亲说吧。”说完,我一剑斩下了二叔的头颅。

有鲜血顺着剑尖缓缓滴落,我蘸了一点,轻轻放在嘴里,苦笑,这味道和我五岁那年斩杀海寇时,溅到我口里的鲜血没有丝毫分别啊,一样温热,一样的弥漫着浓浓的铁锈味和酸涩味。

原来,他们的鲜血也是一样的味道啊。

可他们,一个是我父亲同胞的弟弟,我至亲的血脉亲人,一份是异族匪寇,无恶不作,他们的血怎么会是一样的恶臭呢?

众人做鸟兽散去,次日,淮州城传遍了我的恶名,有人说我疯了,有人说我魔怔了,有人说我被恶鬼附身了,我却没有时间去管,我带着穆清和父亲的幕僚,接管了军中事务,马不停蹄的处理着一切。

穆清是我最大的助力,这些年,他已经逐渐成为淮南军的后起之秀,立下不小的战功,被各方所看好,可在父兄战死,我决定接手军务时,他却是第一个臣服我的人。

他跪在我面前,棱角分明的脸庞已褪去少年的青涩,经历了数年海风与杀戮的洗礼,眉眼坚毅,英姿勃发,如同一柄未逐渐开锋的龙泉宝剑。

“思小姐,我会守着您,永远永远的追随着您,助您守护好淮南。”他立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决绝。

兵无将则乱,定南侯府把持淮南军近百年,我决不允许父亲苦心孤诣经营的一切,落入他人毂中。不服的人,皆被我斩落于剑下,再加之有穆清的帮助,我顺利接管了一切。

小哥却不一样,他开始日日眠花宿柳,喝的烂醉如泥,很多时候,我忙到三更半夜回家,都看到他抱着就酒坛子喝的醉生梦死,身上弥漫着浓浓的脂粉气息。

我不知道是父兄的死对他造成了如此打击,还是叔伯们撕去伪善的面具,让他失望至极,我私心想着,就让他发泄一顿时间吧,等忙完这个段落,我就和他好好谈谈。

可还没等我忙完,小哥却忽然从淮州消失了。有人说他爱上了青楼的******,携美私奔,有人说他酒醉落水,葬身鱼腹,各种各样的传闻都有,总之,再也没有人见过小哥。

之后的三年,我练兵,剿匪,筹措军费,忙的不可开支。

那时先帝当政,年迈昏庸,淮南军的军费甚至还没有到淮南,就已经没有了。忠诚固然重要,但我更清楚没有钱,没有人会为你卖命。

为了筹措军费,我曾私造帆船出海,和海外商人贸易;也曾命人潜入深山野林,寻觅开掘矿场,私筑铁器;我甚至还让人伪装成土匪,洗劫了不少为富不仁的富商巨贾……我做了很多事情,沾了很多人命,而穆清作为左膀右臂,也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所作所为,他无所不知。

如同忘记我五岁时杀海寇的壮举,短短三年,人们迅速的忘记了我的才名,我从那个才华横溢的名门贵女成为了恶名昭彰的女将军,女罗刹。

他们称赞我,夸奖我,说我不堕父兄之风,可我知道,没有人会愿意娶我,且不说我凶名远播,仅我大庭广众之下,杀死自己亲叔叔这一点,就让人望而却步。

“我大概是真的要孤独终老了。”想到那些在闺中交好的姐妹们,或已经谈婚论嫁,或已经为人妻母,都有这一份平淡安逸的人生,我的心中说不尽的物是人非,感慨万千。

若淮南城没有这世代作乱的海寇,若我的父兄还活着,我的人生也合该是这样的平静幸福,波澜不惊啊。

“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问穆清,又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有患难与共的情意,我难免对他多了份别样的情愫。

纵然恶名加身,但我从未想过孤独终老,而穆清忠贞纯良,人品贵重,无疑是个良好的夫婿人选。

“您是文小姐,是武将军,是清此生见过最有才情的女子,谁能娶您为妻,是毕生的福分。”穆清开口。

“既如此,这福气给你要不要?”我看向穆清,他没有反对“等这次剿匪完毕,报了我父兄的血海深仇,我们就成亲吧。”

经过三年的准备,我已探明了当初杀害父兄的那支海寇的老巢,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为了这一战,我风里来雨里去不知多少次,如今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这一支海寇的首领叫藤田三郎,为人狡诈阴险,祖上三代皆为海寇,在淮南兴风作浪多年,老巢是一个极为掩蔽的海岛。

可当我和穆清率军登上海岛的时候,却发现所有的人都已经中毒死去,就连粮草库也被烧着了。

在海寇举行宴会的花厅,我见到了消失已久的小哥,他中毒了,倚靠在墙边,奄奄一息。

“阿妹,你来了啊,我还以为差点见不到你了,”他笑着招呼我,嘴角流出点滴血迹,自豪的指着满地的海寇尸体“阿妹,你看,我把他们都毒死了,我还烧了他们的粮仓和装船。”

“我虽然不能像父兄一样征战沙场,可我也是能灭海寇的,阿妹,我不是孬种,我不比你差的。”

我搂着羸弱的小哥,他瘦的厉害,身上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寸好肉,我无法想象,如圭如璧的小哥是忍受着怎样的屈辱混入了海寇队伍,又经历了什么顺利取的了他们首领的信任,最终给了所有海寇致命一击。

“我知道,我知道,小哥你是英雄,是定南侯府最出色的儿郎。”我抱着他,泪水如雨点般滚落“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去看病。”

“不用忙了,我活不了多久了,真可惜,我还想看着你成亲的。”小哥握着我的手,亦如从前般亲昵“我阿妹这么漂亮,又英勇善战,也不知,要便宜了哪家小子。”

“小哥,我同穆清订婚了,等我们回去就成亲,我带你回去参加婚礼。”我说着,泪如雨下。

小哥欣慰的笑了,招手唤来了穆清“穆清,当初是我捡你回府,你的命是我给的,你发誓,会永远的护着我阿妹,至死不渝,如违此誓,不得好死。”

“三公子,我发誓,会永远永远的护着四小姐,唯她马首是瞻,和她一起守住定南侯府,等小公子长大。”穆清举起手宣誓。

“好,很好,”小哥心满意足的闭上眼“阿妹,将我葬在海里,我要去陪伴父兄了。”

回到淮南后,料理完小哥的丧事,我开始准备穆清和我的婚礼,穆清日日出入于军营,处理战后的事宜,我们二人都忙的不可开交。

也就是在这时候,穆清忽然找到我说,他夺了庆芳楼的陈怜怜的清白,他要娶她为妻。

我几乎是一瞬间愣住了,还有半个月就是我们的婚礼了,我已经在准备宾客的请帖了,可我的夫君,却告诉我他睡了另外一个女人,还要娶她为妻。

她是侯府嫡女,成婚前半个月,夫君却悔婚娶一青楼女子为妻

我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穆清任我如何打骂,都是一言不发,不肯松口。

“那陈怜怜就是个倚楼卖笑的婊子,她哪有什么清白啊,”我哭红了眼,望着面前站的笔直的穆清,咬牙切齿的开口:“我可以当做这事没发生过,可以给她一大笔钱,帮她赎身,帮她改良籍,给她安排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那笔钱足够她风风光光的过一辈子。”

“怜怜说过,她哪也不去,只要和我在一起,所以,我要娶她。”穆清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持。

“我可以让她以贵妾身份进门,等生下孩子,就扶为侧夫人,若那一天我去世了,你可以将她扶正。”我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出这番话,几乎放弃了我所有的尊严与骄傲。

“不是妾,不是侧室,更不会是扶正,怜怜说过,她要做我的妻子,原配的,唯一的,所以,我要娶她。”穆清毫不动摇。

我可以不在乎我丢脸与否,可是看着我和穆清成婚,是小哥临死前最终的心愿,他死的那样惨烈而悲壮,我不能辜负了他,所以他的心愿,我一定要达成。

可穆清,他拒绝了,不给我丝毫还转的余地。

这个男人,这个与我共患难千百个日夜的男人,他说我是文小姐,是武将军,是他见过最有才情的女子,可是他最后却要娶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我带着人愤怒的杀向庆芳楼,我发誓,我要杀了这只狐狸精,活剐了了她,剥光她的衣服,将她吊在城楼上,让她颜面扫地,让她生不如死。

在我的想象中,这个将穆清迷的七荤八素的女人,应该有着妖冶美丽的容颜,就像画本里魅惑人心的狐狸精,再不济也是个楚楚可怜的病西施,弱不禁风,两眼泪汪汪的那种,一眼就能让男人生出怜爱之心。

可当真正推开门的那一刻,我惊到了,面前的女子既没有国色天香的容颜,也没有婀娜多姿的身段,她的容颜,甚至还不如我身边的丫鬟。

她怀抱一把彩绘鸳鸯琵琶,正低着头在调弦,露出半截修长的脖颈,有眼光透过纱窗斜斜的照进来,洒落在她的身上,形成一层明媚的光辉,说不出的温婉可亲。

像极了,从前出口成章,名满淮南的我,像极了父兄未死,未上战场的我。

见我直冲冲的闯进来,她也不恼,而是淡然放下怀中的琵琶,屈伸同我行了一个礼,方才温柔的开口:“妾身知道穆小姐是为何而来,不知可否和穆小姐单独谈谈?”

我应允,打发人守在门外,我到要看看这个舌灿莲花的狐狸精,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我知道穆小姐一定好好奇,我究竟是怎么迷住了穆将军,明明十多日前还和你谈婚论嫁的男人,怎么和我一夜春宵之后,就死活非要娶我为妻,是吧?”陈怜怜一针见血,指出来我的来意。

我瞬间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的确,比起穆清悔婚更让我愤怒和不解的是,他为什么死活要娶柳怜怜一个青楼女子,我堂堂一个侯门嫡女怎么就输给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分明就是你******,蛊惑了他的心神。”我强装镇定,不欲露出怯懦来。

“我若真有那份******惑主的本事,早就进宫当娘娘去了,何苦年近二十还在这风月楼做琵琶姬?”陈怜怜掩面巧笑“穆清之所以娶我,是因为他爱我,我们有着共同的命运和灵魂,而在这之前,他之所以同你定亲,不过是因为责任和报恩。”

她曾和穆清一样,是破庙里的小乞儿,自有记忆起,就一直是她和穆清两个人相依为命,后来有一天穆清乞讨时,被一个富家公子的马车撞断了腿,当夜就发起来高烧。

那一晚上,年幼的陈怜怜从城南跪倒城北,一次次敲开每个大夫的门,给他们磕头,求他们为穆清看病,可是没有人应她,没有一个人肯大发慈悲。

眼见穆清烧的越来越重,走投无路的陈怜怜主动找到了庆芳楼的鸨母,签下了卖身契,用卖身得来的五两银子给穆清治好了病。

再然后就是穆清找上庆芳楼,要带走陈怜怜,结果被龟奴一顿暴揍,扔到了大街上,然后被小哥捡回侯府。

“你以为他是对我一见钟情吗,不,从我为他卖身的那一刻,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就是无可取代的,他欠了我的恩情,一直对我念念不忘,如今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是我小哥将他捡回了侯府,是我穆家给了他姓名和前程,若论恩情,也是我穆家才于他有再造之恩。”我自然是不肯认输的,立即辩解道。

“可在你父兄战死沙场后,也是他鞍前马后,祝您保住了穆家的门楣和爵位不是吗?”

“一报还一报,穆家对他的恩情,他其实早已经还清了,但我不一样,我是为了他才沦落风尘,所以他必须风风光光的把我赎出去,这是他欠我的。”

“我在青楼摸爬打滚这么多年,若是真想除去穆小姐,大可以妾室的身份进门,再和您争宠,让您毕生困于后宅,生不如死,可是穆小姐,我见过您英姿飒爽剿灭海寇的模样,那是我梦寐以求的荣耀,您是个值得敬重的人物,所以我不愿意往后余生,和您步步为营,勾心斗角。”

陈怜怜还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仿佛在讲述一个漫长的故事,我原本是来找她麻烦的,可当晚却和她把酒言欢,喝的烂醉如泥。

次日,我和穆清解了婚事,然后将他的名字正式写入了族谱,从今以后,穆清只会是我父亲名正言顺的义子,和我再无兄妹之外的其他关系。

我同意了他娶陈怜怜,甚至允许他们在定南侯府办婚事,婚后也住在这里,唯一的条件是,婚事必须在我走后才能办。

“你要去哪里?”穆清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你不会是真的要……”

“是啊,我要去选秀,进宫去,离开淮南城,再也不回来了。”我笑了笑,有穆清在,淮南一定会被守的很好,我的小弟也会被得以妥善的照料。

按照原本的计划,选秀的人应该是旁支的女儿,只是分量终究轻了些,如今说来,我倒是很合适。不论今上御乾华是否重颜色,以我的身份和平南侯府的地位,他定不会薄待了我去。

穆清欲言又止,十多年的相伴,无数次的并肩作战,我们都太了解彼此的秉性了,就如同我改变不了他非要娶陈怜怜的事情那样,如今我下定决心去选秀,他也一样改变不了我的想法。

得益于家世,我一入宫就被封为了充容,是同一届秀女中,位份最高的,几乎和抚养三皇子的田昭仪、生有四皇女的敏承徽平起平坐。

同届秀女中,连世家尚城周氏的嫡女周珮瑤也只得了个五品婕妤的位份,屈居我之后。

充容是从四品,刚有资格做一宫的主位,我被安排住进了宫城西北角的湘云馆,虽然略微偏远,却也极为清幽,还有一方小小的花园,种满了梧桐。

淑妃董娇娆时常过来看我,与我渐渐成为了好友,我知道她是故意与我交好,她约我喝的茶,饮的酒,都是掺了落子散,可我装作不知道,因为我不在乎。

我从来没爱过御乾华,也从来没想过要替他生儿育女,从淮南到帝京,从平南侯府到皇宫,我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过日子罢了。

我没有牵挂,没有执念,没有儿女,所以也就什么都无所谓,恩宠,子嗣这些都与我无干,看着这些后宫的女人明争暗斗,只觉得说不出的可怜他们。

董娇娆总让我想起陈怜怜,尽管她比陈怜怜更漂亮,更聪慧,二者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他们都是那样的可怜而又身不由己。

宫中人人都说今上御乾华宠爱董娇娆,可我在董娇娆眼里,看不到对皇帝的丝毫爱意。

我们时常聚在一起喝酒,喝醉了就睡在一起,偶尔,我曾听酒醉的董娇娆,在梦里喊出过一个人的名字“乾霖”,语气无比亲昵,宛如撒娇。

她一定很爱这个人吧,就像我曾经喜欢穆清那样,每一次酒醒后,我总能看到董娇娆微红的眼角,她画了浓浓的妆去遮盖那些痕迹,半分不愿为人所知。

我没有去打听过乾霖是谁,值得董娇娆心心念念的人,一定是难得的英雄儿郎,青年才俊,若他还在,董娇娆一定不会入宫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的心事。

若他还在,有这一颗七窍玲珑心的董娇娆,一定会过得和陈怜怜一样幸福吧。

我不断听到淮南传来的消息,穆清已经是真正顶天立地的将军了,他平了海寇,他开了航道,昔日海风呼啸的淮南城已经成了一处锦绣繁华地。

他们说,每一日天还没亮的时候,就会有各种大型帆船停满港口,大黎的,海外的,各种各样肤色各异,语言各异的商贾聚集到这里,交换着大黎的丝绸、茶叶和瓷器,海外的宝石、皮毛和珠宝,一条海上丝绸之路正缓缓开启,它将给大黎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每年可为国库贡献数千万两的白银。

那个我曾视若蝼蚁的陈怜怜,也大出风头,她成了名副其实的侯门主母,听说她习的一口流利的番邦语,外能帮助穆清应付好各种海外商贾,和他们的妻子谈笑风生,能内将平南侯府打量的井井有条,淮南城的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称她一声侯夫人,再没有人提及她花街柳巷的出身。

她也会杀敌,虽不如我自幼习武,一柄宝剑虎虎生风,却也在婚后通过穆清的教导,习得一手出色的箭法,多次随夫君一起并肩作战,射杀过数十名海寇。

我原本是该恨她的,恨她抢走了我的爱人,恨她毁灭了我的幸福,她过得越好我越是应该痛不欲生才对,我如今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欣慰。

因为一个男人,阴差阳错之间,我们活成了对方的样子,她从弱不禁风的青楼女子变成了潇洒肆意的侯夫人,我从潇洒肆意的侯府嫡女变成了深宫内苑里的妃嫔。

一年又一年,穆清立下的功劳越来越大,御乾华大喜,要封他为国公,爵位世袭,但穆清却主动上书请辞。

湘云馆中,御乾华同我说及此事,还将穆清请辞的奏折一同带了过来。

“定南侯愿意用所立下的功勋,求一个恩典,让朕放你出宫,你意下如何?”

“今上您是如此的深谋远虑,既知我为何进宫来,又何必谈出宫的事情呢。”我知道,若我点头,不论是看在定南侯府世代的功勋上,还是看在穆清乃至我从前立下的战功上,御乾华都是愿意放我走的。

“有些事情,是朕对你不住,你若是愿意,朕可以给你一个郡主的头衔,你出宫后可自由婚嫁。”御乾华再次建议。

“不了,淮南也好,帝京也罢,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我终是谢绝了御乾华的美意,疼爱我的双亲兄长均已死去,我曾爱过的人已经结婚生子,我曾放不下的小弟也已经逐渐长大成人,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我都没有什么值得惦念的人了。

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在哪里不是一样的呢?

留在深宫,我还能和董娇娆一起打打叶子牌,一起喝醉后抱头痛哭,到了宫外,我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你其实可以有更好的人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人生。”得知我拒绝出宫后,次日董娇娆携酒而来。

“可我还是喜欢和你一起聊天,喝酒,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刚刚恰好,”我笑笑,饮了一盏梅花酒,又建议到:“上林苑的青梅又熟了,我们一同去采些回来煮酒吧,兄长前些日子托人送了一些新鲜的螃蟹和柑橘,我已经吩咐小厨房做上了,待会回来,正好佐酒。”

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出于兄长对妹妹的疼爱,这些年穆清总是想方设法给我送东西,银子、丝绸、宝石、海味……竭尽所能,无所不包。

他总在信中说,他很抱歉,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害我负气入宫,毁了我的一生。

我告诉他,无须抱歉,过往种种,我早已释怀,我在宫中过的很好,有朋友,有美酒,有时时刻刻可以说话的人。

至于我的人生?或许从父兄战死沙场的那一刻,我本该平静安稳的人生就已经毁了。(原标题:《宫墙柳:偌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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