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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第二十三回大致内容 旧版射雕英雄传第八十回

时间:2024-06-10 17:46:21/人气:149 ℃

欧阳锋与他对敌过数次,从未见他用过******棒法,虽曾见黄蓉用这棒法时招数精奇,却也不十分在意,这时见洪七公两招一出,棒夹风声,果然非同小可,当下蛇杖抖处,挡左避右,直攻敌人中宫。洪七公当日背心受他狠力一掌,险些送命,直养了将近两年方始康复。这是他一生从未有之大败,从未遇之奇险,今日这一战,非惟关连一生的成败荣辱,而且也是生死存亡之争,但见他运棒成风,着着抢攻。

那欧阳锋身材极高,虽然双腿微曲以运蛤蟆功劲,仍是高出了洪七公半个头。他的蛇杖已失落两次,现下手中所持的是他第三次新制,杖上人头雕得更是诡奇可怖。只是两条蛇虽然毒性如旧,但驯养未久,临敌之时却不如从前那两条这般运用自如。

两人第一次华山论剑,争的是荣名与九阴真经;第二次桃花岛过招,是为了郭靖与欧阳公子争婚;第三次海上相斗,洪七公手下尚自容让;现下第四次恶战,两人各出全力,再无半点留情。两人均知对方近来年事虽长,武功却较前大是狠辣,只要自己稍一疏神,中了对方一招半式,立时命丧当地。

两人翻翻滚滚斗了两百余招,忽然月亮隐没,天色转黑。这是黎明之前的昏黯不明,转瞬随已破晓。两人生怕黑暗中着了对方毒手,只是严守门户,不敢抢攻。郭靖与黄蓉不禁担心,踏上数步,若是洪七公有甚差失,立即出手相助。

郭靖眼中瞧着二人恶斗,心内思潮起伏:“这两人都是当今一等一的高手,可是一个行侠仗义,一个恃强为恶,可见武功本身并无善恶,端在人之为用。行善则武功愈强愈善,肆恶则愈强愈恶。”到后来天色阴暗,情势颠危,眼下瞧不清楚,但闻北丐西毒二人偶而呼喝之声,不禁心中怦怦乱跳,暗想:“若是师父因运功疗伤,耽误了两年进修。高手的功劲原本是差不得分毫,这一进一退,莫要由此而输在欧阳锋的手里。若是如此,当初实不该三次相饶。”他又想起丘处机曾说“信义”两字,该分大信大义与小信小义之别,若是因全一已的小信小义而亏大节,那就算不得是信义了。他想到此处,热血上涌,心道:“虽然师父言明与他单打独斗,但若他害了师父,从此横行天下,却不知将有多少好人害在他的手里。我从前不明‘信义’二字的真意,以致作出多少糊涂事来。”当下心意已决,双掌一错,就要上前相助。

黑暗中忽听黄蓉叫道:“欧阳锋,我靖哥哥和你三击掌相约,饶你三次不死,那知你仍是恃强欺我,还想争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干么?”欧阳锋一生恶行干了不计其数,可是说话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无反悔,生平也是一直以此自负。若非事势迫切,也决不致违约强逼,此时与洪七公斗得正紧,忽听黄蓉提起此事,不禁耳根子发烧,险险被******棒戳中。

黄蓉又叫道:“你号称西毒,行为奸诈原也不在话下,可是要一个后生小辈饶你三次不死,已然丢尽了脸,居然还对后辈食言,真叫江湖上好汉笑歪了嘴巴。欧阳锋啊欧阳锋,有一件事,普天下当真无人及得上你老人家,那就是不要脸天下第一!”

欧阳锋大怒,知道这是黄蓉的诡计,有意要引自己心有二用,只要内力一个运转不纯,立时便败在洪七公手里,但他为人狡诈,识破了黄蓉的计策,就给她来个听而不闻。那知黄蓉越骂越是刁钻古怪,有些坏事其实他并未做过,却都给她栽在他的名下。给她这么东拉西扯一阵胡说,似乎普天下就只他一个歹人,世间千千万万桩恶事,尽是他一人所作所为。

初时欧阳锋尚能忍耐,但到后来有些话黄蓉说得太过不近人情,忍不住驳她几句。不料黄蓉正是要他与自己斗口,越加的跟他歪缠胡闹。这样一来,欧阳锋拳脚兵刃是在与洪七公恶斗,与黄蓉却是另一场口舌之争。说到费心劳神,与黄蓉斗口似乎犹在洪七公斗力之上。

又过半晌,欧阳锋心智渐感不支,猛然间想起:“老叫化不会九阴真经上的功夫,我非恃此不足以取胜。”他虽未依照黄蓉所说,将全身经脉逆转,但修习了半年,凭着他武功根底深厚,竟尔已有小成,当下蛇杖一挥,忽变怪招。

洪七公吃了一惊,凝神接战。黄蓉叫道:“源思英儿,巴巴西洛晋,雪陆文兵。”欧阳锋一怔:“这几句梵语是什么意思?”他那里知道黄蓉全是信口胡说,卷起舌头,将一些全无意义的声音乱搬乱说,只是她说话之中语气却各各不同,有时似在叫骂,有时似是劝诫,有时惊叹,有时却又欢呼,突然之间,她用追问的语气连叫数声,显是极迫切的质询,欧阳锋虽欲不理,却不由自主的道:“你说什么?”

黄蓉又用假梵语答了几句,欧阳锋茫然不解,竭力在郭靖所写的“假经”中去追寻,一时之间,脑海中各种混乱不堪的声音、形貌、武功、秘诀,纷至沓来,但觉天旋地转,竟不知身子到了何处。洪七公见他忽露破绽,叫声:“着!”一竹棒打在他的天灵盖上。

这一棒是何等的劲力,欧阳锋的脑子本已杂乱一团,经此一击,更是七晕八素,不知所云,只听他大叫一声,拖了蛇杖转身便走。郭靖叫道:“往那里跑?”纵身赶上,但见他忽然在半空豁了两个虎跳,连翻三个觔斗,转瞬间连滚带爬的转入崖后,不知去向。洪七公、郭靖、黄蓉三人相顾愕然,骇极而笑。

洪七公叹道:“蓉儿,今日打败老毒物,倒是你的功劳多。”黄蓉笑道:“师父,这功夫不是你教的吧?”洪七公道:“这是天生成的。有你爹爹这么鬼精灵的老头,才有你这么鬼精灵的女儿。”忽听山后一个声音叫道:“好啊,他人背后说短长,老叫化,你羞也不羞?”黄蓉大叫:“爹爹!”跃起奔去。此时朝暾初上,阳光闪耀下一个人青袍素巾,缓步而来,正是桃花岛主东邪黄药师。

黄蓉扑上前去,父女俩搂在一起。黄药师见女儿脸上稚气大消,已长成一个亭亭少女,与亡妻更为相似,心中又是欢喜,又是伤感。洪七公道:“黄老邪,我在桃花岛上言道:你闺女聪明伶俐,鬼计多端,只有别人吃她的亏,她决不能吃别人的亏,叫你不必担心,你说,老叫化的话错了没有?”黄药师微微一笑,拉着女儿的手,走近身去,道:“恭喜你打跑了老毒物啊,此人一败,了却我一件大心事。”

洪七公道:“天下英雄,唯使君与叫化啦。我见了你女儿,肚里的蛔虫就乱钻乱跳,馋涎水直流。咱们爽爽快快的马上动手,是你天下第一也好,是我第一也好,我只等吃蓉儿烧的好菜。”黄蓉笑道:“不,你若败了,我才烧菜给你吃。”洪七公道:“呸,不要脸,你想挟制我,是不是?”黄药师心性高傲,道:“老叫化,你受伤之后耽误了两年用功,只怕现下已不是我的对手。蓉儿,不论谁胜谁败,你都烧菜相请师父。”洪七公道:“是啊,这才是大宗师的说话,堂堂一位桃花岛的岛主,那能像你女儿这般小气。咱们也别等正午不正午,来吧!”说着竹棒一摆,就要欺近动手。

黄药师摇头道:“你适才与老毒物打了这许久,纵然说不上筋疲力尽,却也是大累一场,我黄药师岂能捡这个便宜?咱们还是等到正午再比,你好好养力吧。”洪七公虽知他说得有理,但不耐烦再等,坚持立时比武。黄药师却坐在石上,不去睬他。

黄蓉见两人争执难决,说道:“爹爹,师父,我倒有个法儿在此。你俩既可立时比武,爹爹又不占便宜。”洪七公与黄药师齐道:“好啊,什么法儿?”黄蓉道:“你们两位是多年老友,不论谁胜谁败,总是伤了和气。可是今日华山论剑,又是势须分出胜负,是不是?”洪黄二人本就想到此事,这时听她言语,似乎倒有一个妙法,竟可三全其美,既能立时动手,又可不让黄药师占便宜,而且还能使两家不伤和气,齐道:“你有什么主意?”

黄蓉道:“是这样,请爹爹与靖哥哥先过招,瞧在第几招上打败了他,然后师父再与靖哥哥过招。若是爹爹用九十九招,而师父用了一百招,那就是爹爹胜了。倘若师父只用九十八招,那就是师父胜了。”洪七公笑道:“妙极,妙极!”黄蓉道:“靖哥哥先和我爹爹比,两人都是精力充沛,待与师父再比,两人都是斗过一场,岂不是公平得紧么?”黄药师也点头道:“这法儿不错。靖儿,来吧,你用不用兵刃?”郭靖道:“但凭吩咐。”正要上前,黄蓉又道:“且慢,还有一事须得说明。若是你们两位在三百招之内都不能将靖哥哥打败,那便如何?”

洪七公哈哈大笑,道:“黄老邪,我初时尚羡你生得个好女儿,会尽心竭力的相助爹爹,咳,那知女生外向,却是颠朴不破的至理。她一心要傻小子得那武功天下第一的称号啊!”黄药师生性怪僻,可是怜爱幼女之心却是极强,暗道:“我成全了她这番心愿就是。”当下说道:“蓉儿的话也说得的是。咱们两个老头若不能在三百招之内击败靖儿,那里还有颜面自居第一?”可是转念又想:“我原可以故意相让,容他挡到三百招,但老叫化却不肯让,必能在三百招内败他。那么我倒不是让靖儿,却是让老叫化了。”一时沉吟未决。

洪七公用力在郭靖背后一推,道:“快动手吧,还等什么?”郭靖一个踉跄,冲向黄药师面前。黄药师心道:“好,我先试试他的功夫,再定行止。”左掌翻起,向他肩头斜劈下去,叫道:“第一招!”

当黄药师举棋不定之际,郭靖心中也是好生打不定主意:“我决不能占那天下第一的名号,可是该当让黄岛主得胜,还是让师父得胜?”正自迟疑,黄药师已一掌劈到。他右臂挥起,架开了一招,身子一晃,险险摔倒,心道:“我好胡涂,竟想什么让不让的?我纵出全力,也决挡不了三百招。”眼见黄药师第二招又到,当下凝神接战,此时心意已决,任凭二人各用真功夫将自己击败,谁快谁慢,由其自决,自己绝无丝毫偏袒。

数招一过,黄药师心中大是惊异:“数年之间,这傻小子的武功怎么竟练到了这个地步?我手下若是稍有容让,莫说被他挡到三百招之外,只怕还得输在他的手里。”高手比武,实是让不得半分。黄药师初时出手只用七分劲,那知被郭靖反制扣先,竟然压在下风。他心中一急,忙展开落英掌法,身形飘忽,力争先着。

可是郭靖的功力实是大非昔比,黄药师连变十余种拳法,绐终难以反先,待拆到一百余招,他倏施诡招,郭靖忠厚老实,一个不察,险险被他左脚踢中,只得退开两步,这才扳成平衡之局。黄药师舒了一口长气,暗叫:“惭愧!”欲待乘机占到上风,不料郭靖守得坚稳之极,不论他攻势有无惊风骇浪,始终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拳脚上竟然没半点破绽。耳听得女儿口中已数到“二百零三,二百零四”,黄药师大是焦躁:“老叫化出手刚硬,若是他在一百招内败了靖儿,我这老脸搁到那里去?”招势一变,掌影飘飘,出手快捷无伦。

这一来,郭靖立时处于下风,只感呼吸急喘,有似一座大山重重压在身上,眼前金星乱冒,堪堪抵挡不住。那知黄药师出手一快,攻势大盛,可是黄蓉口中,却也跟着数得快了。郭靖唇干口燥,手足酸软,越来越是难挡,正要出口服输,忽听黄蓉大叫一声:“三百!”黄药师脸色一变,向后跃开。

此时郭靖已被逼得头晕眼花,身不由主的向左急转,接连打了十多个旋子,眼见再转数下,就要摔倒,危急中左足使出“千斤堕”功夫,待要将身子定住。可是黄药师的攻人之术后劲极大,他人虽退开,拳招的余威未衰,郭靖竟然定不住身子。只得弯腰蹲下,右手用力在地上一拨,借著“降龙十八掌”的一股猛劲,滴溜溜的向右打了十多个旋子,脑中方得清明,呆了一呆,向黄药师道:“黄岛主,你再出数招,我非摔倒不可。”黄药师见郭靖竟然有此定力,抗得住自己十余年之功练成的“奇门五行转”,不怒反喜,笑道:“老叫化,我是不成的了,天下第一的称号是你的啦。”双手一拱,转身欲走。洪七公道:“慢来,慢来,世事如棋,变化难料。”走到郭靖身前,将******棒往地下一掷,却从身边抽出一柄长剑来,递在郭靖手里,道:“你用兵刃,我空手跟你过招。”郭靖一愕,道:“这个……”洪七公道:“你掌法是我教的,拳脚有什么比头?上吧!”左手五指如钩,一把抓住他手腕,将长剑夺了过来。郭靖没懂他的用意,脱手放剑,竟未抵御。

洪七公骂道:“傻小子,咱们是在比武哪!”左手将长剑递还给了他,右手却又去夺。郭靖这才回剑避开。黄蓉数道:“一招!”

高手比武,手上有无兵刃相差其实不多,洪七公将降龙十八掌使将开来,掌锋扫到一丈开外,郭靖虽有长剑,那能近身还击?他本来不擅使用兵器,但自在西域石屋之中被欧阳锋逼着过招,兵器功夫大进。自来学武练艺,必是攻守兼习,可是郭靖的兵刃功夫,练的是八成守御,二成攻敌。原来江南六怪授他的只是粗浅本事,他习得九阴真经后再据此进修,却是在西域石屋之中,那时他但求自保,不暇伤敌,以木剑抵挡欧阳锋的木杖,钻研出不少防身消势之法,此刻用以抵挡洪七公凌厉无伦的掌风,果然大见功效。

洪七公见他门户守得极是紧密,心中甚喜,暗道:“这孩子极有长进,也不枉了我教导一场,但我若在两百招之内败他,黄老邪脸上须不好看。一过二百招,我再使用重手便是。”当下依着降龙十八掌的招式,自一变以至九变,依次演将下去,但听得呼呼风响,掌影将郭靖全身裹住。

此时洪七公若猛下重手,郭靖兵刃功夫未至登峰造极,原是不易抵挡,但他要在二百招后再设法取胜,却是想错了一着。须知郭靖正当年富力强,练了“九阴锻骨篇”后内力更健旺,洪七公却年纪已老。被欧阳锋这么在背后一击,究亦大见摧伤。降龙十八掌招招须用真力,到九变时已是一百六十二掌,拍出来的势道虽仍刚猛悍狠,但后劲却已渐见衰减。

待拆到两百招外,郭靖的剑招倒还罢了,左手配合的招势却是愈来愈见强劲。洪七公暗想不妙,若与他以力相拼,只怕反要输在他的手里,此人可以智取,不可力敌,当下双掌外豁,门户大开。郭靖一怔,心想:“这招掌法师父却从未教过。”若与旁人对敌,他自可直进中宫,攻敌前胸,但眼前对手是自己恩师,岂能用此杀手?正欲想以何招术拆解,微一迟疑,洪七公骂道:“傻小子,你上当啦。”猛起左足,一脚将他手中长剑踢飞,右掌斜翻,打在他的肩头。

他这一掌手下容情,不愿让他身子受伤,只用了八成力,准以为他定要摔倒,那就算是胜了。岂知郭靖这几年来久历风霜,身子练得极为粗壮,受了这一掌只晃得几晃,肩头虽是一阵剧痛,竟未跌倒。洪七公见他居然硬挺顶住,不禁大吃一惊,道:“你吐纳三下,调匀呼吸,莫要受了内伤。”郭靖依言吐纳,胸气立舒,说道:“弟子输了。”洪七公道:“不,你若认输,黄老邪如何能服?接招!”说着又是一掌劈了过去。

郭靖右手没了兵刃,见来招势道锋锐,当下用周伯通所授的空明拳化开。那空明拳是天下至柔的拳术,是周伯通从道德经的几句话中化出来的,那几句话道:“兵强则减,木强则折。坚强处下,柔弱处上。”经中又云:“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那降龙十八掌却是武学中至刚至坚的拳术。虽语云“柔能克刚”,但也须视“柔”的功力是否胜“刚”而定,以洪七公的功夫,纵然周伯通以至柔之术敌他,却也未必能胜。但郭靖习了那左右互搏的法子,一手出的是空明拳,另一手出的却是降龙掌,刚柔相济,阴阳为辅,洪七公的拳招虽刚猛英京,竟也奈何他不得。

黄蓉在旁数着拳招,眼见三百招将完,郭靖丝毫没有败象,心中甚喜,一招一招的数着。堪堪数到二百九十九招,洪七公好胜心起,突然一掌“亢龙有悔”,排山倒海般直击过去,一招发出,心中登时懊悔,只怕郭靖抵挡不住,受了重伤,大叫道:“小心啦!”

郭靖刚听到叫声,掌风已近面扑到,他学降龙十八掌之时,第一掌学的就是这一招,知道无法用空明拳化解,危急之下,右臂划个圆圈,呼一声,也是一招“亢龙有悔”拍出。只听砰的一响,双掌相交,两人身子都震了一震。黄药师与黄蓉齐声惊呼,走近观看。

两人双掌相抵,登时胶住不动。郭靖有心相让,但知师父掌力厉害,若是此刻退缩,被他顺势推将过来,自己必受重伤,决意先运劲抵挡一阵,待他掌劲稍杀,再行避让认输。

洪七公见郭靖居然挡得住自己毕生精力之所聚的这一掌,不由得又惊又喜,怜才之意大盛,好胜之心顿减,决意让他胜此一招,以成他之名,当下留劲不发,反将已发出去的劲力缓缓收转。

就在这双方不胜不败、你退我让之际,忽听山崖后一人大叫三声,三个觔斗翻将出来,正是西毒欧阳锋。洪七公与郭靖同时收掌,向后跃开。只见欧阳锋全身衣服破烂,满脸血痕斑斑,大叫道:“天王老子到了,玉皇大帝下凡啦!”举起蛇杖,向四人拦腰横扫过来。

洪七公抬起******棒,抢上去将他蛇杖架开,数招一过,四人心中无不骇然。欧阳锋招术本就奇特,此时更是怪异无伦,忽尔伸手在自己脸上猛抓一把,忽尔出足在自己臂上狠踢一脚,每一杖打将出来,中途方向必变,却不知他打将何处。洪七公惊奇万分,只得使开******棒法紧紧守住门户,但求护住自身,那里敢进一招?

斗到深处,欧阳锋忽然反手拍拍拍,连打自己三个耳光,大吼一声,双手据地,向洪七公爬了过来。洪七公大喜,心想:“我这******棒法******最为擅长,你忽作狗形,岂非自投罗网?”竹棒伸处,向他腰间挑了上来。那知欧阳锋忽地翻身一滚,将竹棒半截压在身下,顺势滚去洪处,洪七公拿捏不定,竹棒脱手。欧阳锋突然飞身而起,跃在半空,双足踢向洪七公眼睛。

洪七公大惊,向后急退。黄药师拔出长剑,斜刺而出。欧阳锋道:“段皇爷,我不怕你的一阳指!”说着纵身扑上。黄药师见了他的行为举止,已知他神智错乱,只是心中虽疯,出手却比未疯时更是厉害。要知他苦读郭靖默写的假经,本已经缠得头昏脑胀,黄蓉更多处引他走入岐路,盲练瞎闯,兼之急欲取胜,贪图速成,用功更莽撞,只是他武功本强,虽然走了错路,错有错着,出手秘诡,竟教洪黄两位大宗师难以捉摸。

数十招一过,黄药师又败下阵来,郭靖仗剑挺上。欧阳锋忽然哭道:“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抛去蛇杖,扑上来搂抱。郭靖知他将自己认作了他的侄儿欧阳公子,听他叫声凄惨,心中又是不忍、又是骇怕,出掌要将他推开。欧阳锋左腕一翻,已抓住郭靖手臂,右臂将他牢牢抱住。郭靖急忙运劲挣扎,那知欧阳锋斗然力气大了数倍,抱得他丝毫动弹不得。

洪七公与黄药师父女一惊非同小可,一齐抢上救援。洪七公迳用一阳指手段点他背心“凤尾穴”,要他脱手放松郭靖。那知他此时全身经脉倒转,穴道全已变位,洪七公一指戳将下去,他茫然未觉,理也不理。

黄蓉回身捡起一块大石,猛向欧阳锋头顶砸了下去。欧阳锋右手还拳,自下而上挥起一击。黄蓉把捏不住,那大石飞了起来,落入山谷。郭靖乘欧阳锋松了一手,用力一挣,向后跃开,定了定神,看欧阳锋时,只见他与黄药师已打得甚是激烈。

此时欧阳锋打豁了性子,使出来的招数更是全然不依章法,身子有时倒竖,有时直立,甚而有时一手撑地,身子横着与地面平行,只用一手与敌人对掌。黄药师全神贯注的发招迎敌,倒还不觉怎样,洪七公、郭靖、黄蓉三人却看得心摇神驰。黄蓉眼见父亲连遇险招,叫道:“师父,对付这疯子,不必依武林规矩,咱们齐上!”

洪七公道:“若在平时,咱们原可合力擒他。只是今日华山论剑,天下英雄都知道是须得单打独斗,若是以众敌寡,必惹江湖上好汉耻笑。”此言甫毕,但见欧阳锋疯势更是厉害,口吐白沬,举起头来向前猛撞。黄药师抵挡不住,只得倒退。

突然之间,欧阳锋俯身疾攻,上盘全然不守。黄药师大喜,心想:“这疯子毕竟胡涂了。”伸出食指,急点他鼻侧的“迎香穴”。这一招去势好快,那知刚触到他脸皮,欧阳锋的头微微一侧,一口咬住的食指。黄药师大惊,急出左手拍他“太阳穴”,逼他松口。欧阳锋右手亦出,将他招术化开,牙齿却咬得更加紧了。

郭靖与蓉儿从两侧齐上,一使竹棒,一挺木剑,欧阳锋这才松齿放脱黄药师的手指,十指往黄蓉脸上抓去。日光直射之下,但见他面容狰狞,满脸是血,黄蓉甚为害怕,惊呼一声,向旁逃开。郭靖见他穷追黄蓉不舍,忙发掌击他背心,欧阳锋回手抵敌,黄蓉方得脱身。

只十余合,郭靖肩上腿上接连中招。洪七公道:“靖儿退下,再让我试试。”纵身又上。两人这一番激斗,比适才更是猛恶。洪七公当他与黄药师、郭靖对掌之时,在旁留神观看,见他出招虽然怪异无比,但其中实也有理路可寻。原来主要是将蛤蟆功逆转运用,上者下之,左者右之,虽并非全然如此,却也是十中不离七八。心中有了个大概,对战之时虽仍处于下风,却已是有攻有守,三招中能还得一招。

眼见强弱之势渐趋均衡,已非适才那么悬殊,黄药师的心思比洪七公更是机敏得多,当女儿替他包扎食指上创口之际,更瞧出许多路子来,叫:“七兄,踢他环跳。”“上击巨阙!”“反掌倒劈天柱。”常言道旁观者清,黄药师瞧得明白,洪七公依言施为,片刻间已与他斗成平手,只是两人心中都暗自惭愧:“这是合东邪北丐二人之力,合拚西毒一人了。”眼见即可制胜,欧阳锋忽然嘴一张,一口唾沫往洪七公脸上吐去。

洪七公急忙侧身避开,欧阳锋竟然料敌机先,一掌击向他趋避的方位,同时又是一口浓痰吐了过来。洪七公情势危迫,欲待不避,可是那口痰势挟劲风,若是打中眼珠、人中,虽然不致受伤,但受了这个挫折,敌人必然乘机猛攻,那就难以抵挡,他百忙之中,抄右手将痰接在掌中,左手还了一招。战不数合,欧阳锋又是一口唾沫吐将过来,看来他竟将痰涎唾沫也夹在拳招之中使用,令人眼花撩乱,心意烦躁。

洪七公初时见他发疯,甚感惊诧,后来见他显然轻辱自己,心中愈来愈怒,同时右手握着一口浓痰,滑腻腻的极不好受,又不想抹在自己身上,斗到分际,他突然张开右掌,叫声:“着!”突往欧阳锋脸上拍去。这一招明里是用痰去抹他的脸,暗中却藏有一阳指厉害杀着,那正是蛤蟆功的唯一克星。欧阳锋神智虽乱,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身躯四肢只有比平常更为灵敏,一见洪七公手掌拍到,立即将计就计,侧脸微避。洪七公手掌翻转,正要一指戳将过去,欧阳锋突然张口一咬。

这正是他适才用以击败黄药师的绝招,看来似乎滑稽,但因他张口快捷,教人难以躲闪,以黄药师如此登峰造极的功力,竟也着了他的道儿。黄药师、黄蓉、靖看得分明,但见洪七公的手掌已伸到他的嘴边,相距不及一寸,而他突然张口,一副白牙在日光下一闪,已向洪七公手上咬落,不禁齐声叫道:“小心!”

岂知他们三人与欧阳锋竟都忘了一事,须知洪七公号称九指神丐,他右手食指是为了戒馋嘴而自己发狠砍下了的。欧阳锋这一咬又快又准,倘若换了旁人,食指定被他牢牢咬住,偏生洪七公没有食指,只听喀的一响,他两排牙齿自相撞击,却是咬了个空。

高手比武,若是双方武功真都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常常对战竟日,仍是难分上下,唯一取胜之机端在对方偶犯小误。此刻欧阳锋一口咬空,洪七公那能放过?立即中指伸出,戳在他嘴角的“地仓穴”上。当年王重阳,段皇爷等人所练的一阳指,用的都是食指,洪七公没有食指改练了中指。欧阳锋如心地清明,原是一想即知,但他势如疯虎般乱打乱扑,那里还想得到这种细微末节?

旁观三人见洪七公得手,正待张口叫好,不料一个“好”字还未出口,洪七公已是一个觔斗摔倒在地。而欧阳锋踉踉跄跄的倒退了几步,有如酒醉,但终于站稳身子,仰天大笑。原来他经脉倒转,洪七公这一指虽正中他“足阳明胃经”的大穴,他只是全身一麻,立即如常,却乘机一掌击在洪七公的肩头。

这一掌虽然击中,但洪七公顺着来势一个觔斗,将他一击之力消去大半,百忙中还了一招“见龙在田”,也将欧阳锋打得倒退几步。幸而洪七公消解得快,未受重伤,但半身酸麻,一时之间已无法再上。他是大宗师的身份,若不认输那就迹近无赖,同时心中确也佩服欧阳锋武功了得,抱拳说道:“欧阳兄,老叫化服了你啦,你是武功天下第一!”

欧阳锋仰天长笑,双臂在半空乱舞,向黄药师道:“段皇爷,你服不服我?”黄药师心中不忿,暗想:“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竟教一个疯子得了去,咱们以后怎能再有脸来见人?”但若上前再打吧,自忖却又难以取胜,只得点了点头。欧阳锋向郭靖道:“孩儿,你爹爹武艺盖世,天下无敌,你喜不喜欢?”欧阳公子是他与嫂子私通所生的孩子,名是叔侄,实是父子,此时他神智半迷半醒,把郭靖当作欧阳公子,竟将藏在心中数十年的隐事说了出来。郭靖生性朴实,心想这里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天下第一的名号当之无愧,于是说道:“咱们都打不过你!”

欧阳锋嘻嘻傻笑,问黄蓉道:“好媳妇儿,你喜不喜欢?”黄蓉见父亲、师父、郭靖三人相继败阵,早在苦思对付这疯汉之法,但左思右想,实无妙策,突然听他相问。又见他手舞足蹈,神情怪异,给日光一照,身后影子更是可怖,心中灵机一动,道:“谁说你是天下第一?有一个人你就打不过。”

欧阳锋大怒,捶胸叫道:“是谁?是谁?叫他来跟我比武!”黄蓉双目凝视着他的眼光,暗暗运起“九阴真经”中所载的“摄心大法”。当日洞庭湖君山丐帮大会之中,她曾以此法诱得彭长老大笑难止。这原是一种攻心之术,对内力较浅之人,施之有效,但对方若是武林高手,心神坚稳难移,施术者反受其害,经中谆谆告诫,载得明白。此时黄蓉一来别无他法,二来见欧阳锋说话行事颠三倒四,当下冒险一试。欧阳锋若在平日,功行九转,这摄心法那能奈何得了他?给她一个运功反击,黄蓉内力不足,定为所制。但此时他心神散乱,被黄蓉目光逼视过来,竟然难以自主,只是连问:“是谁?是谁?叫他来跟我比武!”

黄蓉目不稍瞬,说道:“此人武功了得,你定然打不过他。”欧阳锋道:“是谁?是谁?叫他来跟我比武!”黄蓉道:“他名叫欧阳锋。”欧阳锋搔搔头皮,道:“欧阳锋?”黄蓉道:“不错,你武功虽好,却打不过欧阳锋。”欧阳锋心中愈是糊涂,觉得欧阳锋这名字好熟,向来自己最亲近之人,可是自己是谁呢?脱口问道:“我是谁?”黄蓉冷笑道:“你就是你,你自却都不知道,怎来问我?”

欧阳锋心中一寒,愈要追寻自己是谁,愈是想不明白,须知智力超异之人,有时独自瞑思,常会想到:“我是谁?我生前是什么?死后又是什么?”等等疑问。古来哲人,常以此自苦。欧阳锋才智卓绝,这些疑问有时亦曾在脑海中一晃而过,此时给黄蓉一说,不觉四顾茫然,喃喃道:“我,我是谁?我身在何处?我怎么了?”

黄蓉道:“欧阳锋要找你比武,要抢你的九阴真经。”欧阳锋道:“他在那里?”黄蓉指着他身后的影子道:“喏,他就在你背后。”欧阳锋(猛然回过头来,只见自己的影子森然)站着,怔了一怔。黄蓉道:“他要打你了!”

欧阳锋蹲低身子,向影子劈了一掌,那影子同时发出一掌。欧阳锋大急,左掌右掌,连环邀击,那影子也是双手抖动不已。欧阳锋见他来势厉害,转身相避,他面向日光,影子已在身后。他见敌人忽然不见,大叫:“往那里逃?”向左抢上数步。

左边是一座光秃秃的山壁,日光将他影子映在壁上,更像是个直立的敌人。欧阳锋猛劈一拳,击在石上,只疼得他骨节欲碎,大叫:“好厉害!”随即飞出一脚。但见山壁上的影子也是一脚踢来,双足相撞,欧阳锋奇痛难当,不敢再斗,转身便逃。

此时他是迎日而奔,果然不见了敌人,他窜出丈余,回头一望,只见影子紧随在后,吓得大叫:“让你天下第一,我认输便是。”那影子动也不动。欧阳锋转身再奔,微一回头,仍见影子紧紧跟随。他驱之不去,斗之不胜,只吓得心胆俱裂,边叫边号,直往山下逃去。过了片刻,隐隐听到他的叫声在山坡传来,仍是:“别追我,别追我!”

黄药师与洪七公眼见这位一代武学大宗师竟如此下场,不禁相顾叹息。黄蓉适才用神疲累,盘膝坐着用了一会功,这才站起,此时欧阳锋的叫声时断时续,已在数里之外,但山谷中回音不绝,四人身旁虽阳光明亮,心中却都微微感到一阵寒意。洪七公叹道:“此人命不久矣。”

郭靖忽然自言自语:“我?我是谁?”黄蓉知他是直性子之人,只怕他苦思此事,竟致着魔,忙道:“你是郭靖。靖哥哥,快别想自己,多想想人家的事吧。”郭靖凛然惊悟,道:“正是。师父,岛主,咱们下山去吧。”

洪七公骂道:“傻小子,你还叫他岛主?我劈面给你几个老大耳括子。”郭靖一怔,只见黄蓉脸现红晕,似笑非笑,登时醒悟,忸忸怩怩的叫道:“岳父!”

黄药师哈哈大笑,一手挽了女儿,一手挽着郭靖,向洪七公道:“七兄,咱哥儿俩今日方始明白,武学之道无穷,原没天下第一之人!”洪七公道:“蓉儿的烹调功年天下第一,这个我却敢说。”黄蓉抿嘴笑道:“不用赞啦,咱们快下山去,我给你烧几样好菜就是。”

洪七公、黄药师、郭靖黄蓉四人下得华山,黄蓉果然妙选珍肴,精心烹饪,让洪七公吃了个淋漓酣畅。当晚四人在客店中宿了,黄药师父女住一房,郭靖与洪七公住一房。次晨郭靖醒来,另榻上洪七公已不知去向,桌面上深印着三个大字:“我去也。”显是用手指刻成。

郭靖忙去告知黄药师父女。黄药师叹道:“七兄一生行事,宛似神龙见首不见尾。”他向靖蓉二人望了几眼,道:“靖儿,你母亡故,世上最亲之人,就是你师父柯镇恶了,你随我回桃花岛去,请你柯师父主婚,完了你与蓉儿的婚事如何?”郭靖悲喜交集,说不出话来,只是连连点头。黄蓉抿嘴微笑,想出口骂他“傻子”,但向父亲瞧了一眼,却又忍住了不说。

三人一路上游山玩水,迤逦向东南而行,不一日已至两浙南路境内,眼见桃花岛已在不远,忽然空中雕鸣声急,两头白雕自北急飞而至。郭靖大喜,纵声呼啸,那对雕儿扑了下来,停在他的肩头。他离蒙古时走得仓皇,未及携带双雕,此时相见,欣喜无已,伸手不住抚摸雕背,忽见雄雕足上缚着一个皮革卷成的小筒,忙解下打开,但见革上用刀尖刻着几行字道:

“我师南攻,将袭襄阳矣,知君精忠为国,冒死以闻。我累君母惨亡,愧无面目再见,西赴绝域以依长兄,终身不履故土矣。愿君善自珍重,福寿无极。”

那革上并未写上下款,但郭靖一见,即知是华筝公主的手笔,当下将革上蒙古文字译给黄药师父女听了,道:“岳父,您说该当如何?”黄药师道:“此地离临安虽近,但若报知朝廷,当国者迁延不决,必致误了大事。你小红马脚力快,即日赶赴襄阳,那守将若肯听话,你就助他守城,否则一掌毙了,与百姓士卒,共御蒙古大军。我与蓉儿在桃花岛候你好音。”

郭靖连连称是,黄蓉脸上却有不豫之色。当真是知女莫若父,黄药师笑道:“好,蓉儿你也去。大事一了即日言归,朝廷纵有封赏,理也莫理。”黄蓉大喜,笑道:“这个自然。”

两小拜别了父亲,共骑一马,纵辔西行。郭靖只怕迟到了一日,蒙古大军先破了城池。那时屠戮之惨可就难以想像,是以路上毫不停留。这日晚间投宿,已近两浙南路与江南西路交界之处。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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