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区里散步，时不时会窜出几只流浪猫，我总会打量它们，盯着眼睛看一会儿，这种尤物，我曾经和它多亲密啊！
从小到大，我共养过多少只猫？我算不清了，十几只，几十只？只记得我养的寿命最久的猫活了三年多，短的几个月，二姨家有老猫，生下小猫就会送我一只，源源不断地供给。
我养的猫都一个名子，虎儿。
我放学回家，一踏进院子，就扯着嗓子喊“虎儿，虎儿......”虎儿会从屋里跃出来，有时它不在家，我就站在院子中央，声声呼唤，好一会儿，突然听见“喵——”一声，循音一望，只见虎儿站在墙头，之后冲我一跃而下。虎儿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我抱起它，摩挲它好一会儿，可它总挣扎离开，我的手上，脸上长年被猫爪子抓得一道一道的。
吃饭时，虎儿在圆桌下转着圈，大人都呵斥它：离脚远点。它于是只能冲我“喵——喵——”地叫着，我把好吃的给虎儿，自己舍不得吃的给虎儿。晚上睡觉也搂着虎儿，猫喜蜷缩着睡，可我总是撸直它的身子，让它脑袋枕在我的胳膊上，虎儿不愿意，我强行按住它这样睡，结果被爪，虎儿跑出。
大多时候虎儿蜷缩在热炕头，它总是躺在近灶台和近炉子的地方，一整炕里那里最热乎，妈妈说就它最会找地方。它通常早上洗脸，先把一只前爪舔干净，再用前爪侧面从下往上转个圈擦脸，要重复好几次。“这也叫洗脸？这咋能洗干净呢？”我小时候很是嗔怪，洗完脸猫就会舔身上的毛，一个地方舔好半天，舌头把猫毛梳理得一丝一丝的，我看着看着就会故意把小手放在猫准备要舔的地方，虎儿惯性动作就舔到了我的手，“哇，它的舌头粗糙有力，就象细梳子梳过一样，但和梳子又不同，舌头软软的。”我感受着这些。但听“喵——”一声，猫抗议我捣乱，我把手拿开了。“猫爱干净。”妈妈说。可它总用舌头舔，总觉得不干净，而且好多地方也舔不到，我很不以为然。
我写着作业，虎儿会一下跃到我的写字台上，在我洁白的作业纸上边走边喵喵叫，印上杂乱梅花印，我觉得脚印很好看，于是抱起它，翻看它的脚底，摸摸那些肉垫，但它锋利的爪子立刻露出来，抓得我手背流血，生气一把扔下它，虎儿跑了......
“猫跟狗一样,有狂犬病,你就让它叨你吧。”二姐一看我被猫叨就说我，“没看见现在******呢？”村里这一阵子确实在灭狗。
“那我也没得啊？”
“有潜伏期，甚至几十年。”
“狂犬病啥样？”
“先怕水，咬人。”
我不作声了，经常会对着水缸往下看半天，看得时间长眼晕晕头晃晃的，内心一直隐隐不安。
但虎儿跑来，我还是亲近无比，但也还时不时检验自己看水害不害怕，担心是不是未来会得狂犬病。这些是我少时最大的忧愁。
春暖花开时节，虎儿生了一窝小猫，我家炕头可热闹了，老猫带着几只小猫偎在炕上，妈妈拆线衣缠好的线团骨碌碌滚到小猫跟前，小猫一扫慵懒，立刻前爪按住线团，然后直立捧起，又放下，就这样，捧起放下，放下捧起，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猫爱玩线团”，我抢过线团，和小猫儿们玩起来，我将线团抛到高处,小猫往上跳跃,我将线团仍到炕的另一头,小猫噌_-——地一下跃出，此时的小猫们一扫平时的温顺，眼睛瞪得圆溜溜，身形矫健，神勇无比。老猫怎么还懒洋洋地躺着呢，我把线团仍给它，可老猫理都不理，躺着依旧。看来也和人一样，小孩子才爱玩，小猫就是小孩子。
夏天到了，我和小伙伴放学回家不再沿着河边走，而是直接淌着河水回家，在河里打水漂、摸鱼，从岸上揪根毛毛草，把逮到的寸把长的小鱼穿在毛毛草上，提着一串鱼跑进院子，开始大声呼唤虎儿，虎儿飞驰而来，我撸下一条鱼仍给它，它一口吞下，围着我转圈，冲我大声地喵喵叫，我快速地撸给它，无奈鱼儿太小了，只够它塞牙缝，虎儿叫声越发粗重，只有最后一条了，我还没完全撸下来它就跳起来了，差点咬到我的手。虎儿很不满足，继续冲我叫着，我索性把毛毛草仍给它，它嗅着鼻子，转着圈发出低沉粗重的哼叫声.......一个夏天，我都往河套跑，给我的虎儿摸鱼，可虎儿却日渐消瘦，吃了鱼之后就不再怎么吃其他东西了，妈妈说那只猫还太小，吃鱼不消化。
冬天来临时，那只小虎儿越发地虚弱了，每天都依偎在灶堂边取暖，直到有一晚它钻了灶堂，早上妈妈烧火它一下子窜出，毛被火了了一身，难看无比，我埋怨着妈妈，怨恨着它为啥钻灶堂，妈妈说是因为它生病了，怕冷，热炕头都不管用才钻的灶火堂。黄虎儿撑了几天，直到又一次钻又被烧，没两天就死了，我情绪低落了好久。我好几只猫都是这样死了。
后来灰虎儿来到了我家，这只虎儿很健硕，每天吃完晚饭天黑就不见了影，妈妈说它逮耗子去了，夜猫子吗，就是夜里才拿耗子。有一天晚上，虎儿真的叼了一只耗子回来了。它大摇大摆走进屋，走到屋里地中央，松口放下一只小耗子，向我们炫耀它的战利品。只见小耗子趴着一动不动，窥视四周，一会儿试探着走几步，于是虎儿来到它跟前，用一只爪把它拨到地中央。虎儿的肉垫脚发不出一点声音，耗子一点警觉都没有。小耗子这下老实多了，半天不动弹，之后试探溜一下，但虎儿丝毫不理会，小耗子于是快溜逃脱，但见虎儿噌地一跃一把抓住，它把耗子捧在前爪里欲放下又一把接住，反复几次，然后真正放下，又开始佯装不理。小耗子一步一步试探，溜得越来越远，眼看要到柜子下面了，我心提到了嗓子眼，瞅瞅虎儿好像忘了耗子的存在，当我就要喊它时，只见我眼前一影一晃，我还没细明白的时候我的猫已经把耗子叼出来了，那真是讯雷不及掩耳、闪电般......我对我的猫崇敬不已。就这样虎儿欲擒故纵玩了好久好久，连我都没了兴致再看下去时，它终于不玩了，吃下小耗子，我看着它血忽忽嘴巴最后连耗子皮毛都吃掉，一点不剩，心中突然有种陌生感、畏惧感。虎儿平时每晚都钻我被窝，无论我换位置，它都能找到我被窝，每次都被我温暖它柔软的身躯，我和它亲密无比，但现在一想到它吃耗子时血忽忽的嘴巴，心里突然不得劲。
一年秋天，大人们都去地里忙秋收了，我一个人看家，和小伙伴们外面玩够了跑回家，到屋里一看，炕中央居然一条小青蛇蠕动，顿时吓得我魂飞魄散拔脚跑外面，去找隔壁家叔叔，那个叔叔拿着一截小木棍，小心翼翼地挑起小蛇，小蛇立刻盘在树棍上，叔叔把蛇扔到街上了。“炕上怎么会有小蛇呢？”我问妈妈。“一定是猫叼来的。”妈妈这样说。猫不就是逮耗子吗，怎么还逮蛇呢，我心里不高兴。
过了没多久，又发生了一件惊险的事，一天晚上,我已睡得迷糊糊,突然听见妈妈一声惊叫,还听见地下“咚—”一声响，我爬起来一看，地上居然有一只大癞蛤蟆，原来妈妈开始躺下，突然感觉被窝里有个凉凉的东西还蠕动，又惊又吓赶紧甩出被窝，竟然甩出一只大癞蛤蟆！“肯定又是猫叼的，这个猫咋不正经逮耗子呢。”妈妈又气又恼，穿衣起来把癞蛤蟆扫到簸箕里扔外面去了。而虎儿并没在我被窝。
后来几天我一想到妈妈被窝居然有只癞蛤蟆就感觉好玩，大笑不止，可笑过之后就又想万一哪天虎儿往我被窝里也叼一只癞蛤蟆来，那就太可怕了，对了，它还会叼蛇，越想越怕。于是从那以后，我就捂紧被窝，任凭虎儿叫唤，也不让它进来，我再也不搂着猫睡了。
某一天，我看见虎儿竟吃着麻雀，麻雀毛多，细小羽毛还糊在了它的嘴巴上，“它怎么不逮耗子吃呢？怎么还逮鸟了呢？”我看着被猫吃剩的麻雀残骸，还有一地羽毛，很是不解。“这个猫现在不逮正经东西。”妈妈说。因一直没亲眼看见是猫叼来的小蛇、癞蛤蟆，我内心还曾替虎儿不平，但直到这次看见它吃起了麻雀，我对妈妈的话深信不疑了。这只猫最近确实不务正业了。
我的虎儿病了，懒洋洋的，走路缓慢，夜里也不再出去，我很不开心，妈妈说它肯定是吃死耗子了，“它不是吃活物吗？”我问道。“是那刚吃了耗子药的耗子，还没完全死的。”妈妈进一步解释。是的呢，我好几次看见大街上有走路特别缓慢的大耗子，也不怕人，可我的猫怎么会区分那是有毒的耗子而不应该逮呢？我怨恨下耗子药的人。
还好，我的猫这次中毒不深，过了一段日子，慢慢精神起来了，我每天放学又可以抱着它，摩挲它。虎儿夜里又外出了，可我又开始担心它再吃死耗子。
果真好景不长，我的猫又中毒了，这次中的深，躺在地上，嘴里吐着白沫，我很是着急，父母也再说着某某家的猫最近也是吃死耗子死了，说现在的人们都下耗子药毒耗子，结果猫也毒死了，猫被毒死了，耗子就越来越多，人们就越来越使耗子药，恶性循环。
“虎儿不会死吧？”我无助地望着父母，爸爸说仙人掌能解毒，家里有颗仙人掌，把它捣碎用纱布挤出汁液，给虎儿灌下去，可并没见效，第二天，虎儿死了，这只陪伴我三年多、活得最久的猫被耗子药毒死了，我伤心不已。在那天晚上，我独自出门，手里拿着火柴、纸张，在街上离家门口不远的一个角落替虎儿烧纸，祭奠它……
这就是我猫的第二个死因：吃了死耗子。这句话也不对，我的猫是吃了那些吃了耗子药中毒的濒死的耗子，间接被耗子药毒死了。猫一般是不吃死耗子的。
这只灰虎儿之后，我几乎就没养过猫了，我已上初中，之后高中住宿就更不可能了，再之后，养育孩子，费心费力，早没了养猫的兴致。
后续
女儿放假回家曾说起总看猫的视频，还一度把微信头像改成猫猫头，但从小到大家里没给她养过猫。这个寒假，去隔壁小区散步，小区里跑出一只猫，我“喵——喵——”唤它，慢慢靠近，这只猫不再怕我，停下来，我抚摸它几下，越发温顺，于是把它抱起来，女儿看我抱着猫，上来也摸了摸，“我没想到猫毛摸着这么柔软，这么舒服”，“你居然都没摸过猫？你再抱抱它试试？”可女儿不敢，“快别抱了，多脏啊。”老公说着，这确实是只流浪猫，大晚上的光线不好，但也能看出这只猫脏兮兮的。“我怕它爪子叨我”，“你看这样，俩手掐在前腿这地方，怎么能叨着你呢。”我给女儿示范，索性把它直立走几步，“我小时候总这样让猫站起来走。”女儿终于试探抱了一下，赶紧松开了，我遥头叹着气，“你这还多迷恋猫，连抱都不敢抱，就是’纸上谈猫’”。
第二天晚上，我们又来到小区，找了半天才发现了它，“给它买个火腿肠吧，”我提议。这只猫一定是饿坏了，很快就吃下去了，“下次咱们给它拿点鱼来，小猫钓鱼，猫最爱吃鱼了，我以前总给我的猫逮鱼吃。”我一路给女儿讲我少时养猫的事。
又一个晚上我们拿了鱼去喂猫，鱼是一些小海鱼，我在老地方唤了半天才把猫唤出来，我仍给它一条小鱼，这只猫只是慢腾腾地走来,鼻子甚至连嗅都没嗅一下,竟然走开了,“猫居然不吃鱼！”我无比惊诧，拿着鱼的一路上我还在想猫闻到鱼腥、看到鱼应该会多么迫切，于是我不死心，追着猫继续投喂它，把整个袋子仍给它，但这只猫就是一口也没吃，“这猫不饿？看着也不是啊，在冲你找东西吃呢，是不吃海鱼？”我一路心里嘀咕，猫竟不吃鱼！这真是颠覆我的认知，我回家百度搜索“猫爱吃鱼吗？猫吃海鱼吗？猫不吃鱼怎么回事？”结论是猫更喜肉食，“鱼肉不是肉？” 真是世道变了，猫都不吃鱼了。
女儿开学回学校了，我和老公溜达又看见了那只猫，“你咋不去抱抱它啊？”“我自己才不抱呢，我只是抱给女儿看的，她喜欢猫确连摸都没摸过，更别提抱了。”
“妈妈，我们学校的猫怀孕了，被人扎了肚子。”女儿给我发来肚子上绣花针带着红线的照片，“这都什么人啊？变态！”
“老师给送医院了，据说生了八只。”
“那就等着看小猫吧”。
2022.03.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