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学的时候，刚好赶上83版的《射雕英雄传》播出，每天回家赶紧做作业，就是为了能赶上看电视。等“依稀往梦似曾见，内心波澜现。抛开世事断仇怨，相伴到天边”的主题歌响起时，我们几个小孩子便端端正正地坐在了电视机前，等待着俏黄蓉和靖哥哥出现。
但是，看了没多久，我就开始害怕了。只要有一个人出现，我就闭着眼睛，用手捂住双眼，嘴里不停地问：“她走了吗？”直到确定她已离开画面，才敢继续观看。如果哪一次不小心看到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一定会梦到她可怕的样子。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我依然能够记得当时电视上那个可怕、凶恶的样子，她就是梅超风，一个会用手指头穿破人脑袋的女魔头。
因为电视剧《射雕英雄传》，我喜欢上了金庸的武侠小说，在他的纸上江湖中感受着年少轻狂与快意恩仇。电视剧结束，我也开始学着看金庸的小说，从《神雕侠侣》一路看到《天龙八部》，在这部小说里，我又看到了“四大恶人”。
这四个人是正经的坏人，每个人身上都背着累累血债，但细究起来有所不同：“恶贯满盈”段延庆国仇家恨，身世悲惨，凶性大发；“无恶不作”叶二娘的亲生孩子从小被人掠走，从此作恶报复社会；“凶神恶煞”岳老三生性好杀，但他本质上却是个李逵式的人物，在书里还有几分可爱劲；最让人讨厌的其实是“穷凶极恶”云中鹤，他才是“四大恶人”中真正的恶人，平庸、凶恶、满身戾气，凶恶的面相下是一颗阴狠险恶的心。
今天我们一起认识“凶”这个字，首先要问的问题就是：为什么如梅超风、云中鹤这样有着丑陋面庞、脸露戾气的人会给人们一种凶恶之感呢？
看到《说文》里对于“凶”的解释的时候，我浑身冒着冷汗，不免想起了二十多年前自己经历的险恶一幕：
一天， 我和父母出去逛街，差掉掉进下水井里。
我自小便有一个极坏的毛病——喜欢踩井盖，看见有井盖，都要跑过去踩一脚。结果这天很倒霉，瞅见一个井盖，我就像往常一样踩了上去。那一刻的感觉我现在还记得，我整个人突然往下坠，好像人生的欢乐都要离开我一样。我下意识用手撑了一下，也是我命大，胳膊肘架住了井沿，同时，那个松动的井盖翻了过来，直接砸在我的胃部。
这是生死的一瞬，我顾不上喊疼，只会大喊一声，这时，父母才发现我给卡在下水井里，匆忙着把我拉了起来。多年后，看到有人掉进下水井，生命消逝在黑暗的下水管道中，还会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好幸运。
这个故事说的是世间的凶险，这种陷阱平时仔细分辨，还有机会躲避，但是，如果我们遇到那些内心藏着陷阱的人，就很难逃避了。我们常说相由心生，一个人的内心是什么状态，在长期的积淀之后便会在他的脸上显露出来。内心险恶的人，心中所想皆为不义的事情，长此以往，他的脸上便会有戾气，看上去总让人觉得可怕，所以“凶”引申为“凶恶可怕”，就像是梅超风与云中鹤一般，打眼一看便让人心生恐惧。
因为险恶总让人感觉是不好的，所以“凶”便有了它的另一个引申义——不好的、不吉祥的。《楚辞·卜居》中写到屈原被放逐之后，在面对究竟是忠心耿耿还是巧于逢迎，是勤劳耕作还是交游权贵，是直言不讳还是苟且偷生的选择时，屈原不得不发问：“此孰吉孰凶？何去何从？”此处的“凶”便是不吉祥的意思。
在中国古代，评判一个国家是不是强大，主要是看他的人口是否众多。在那个年代，养活一个人是极为不容易的事情，百姓要吃饱肚子必须依靠好的年成，而当遇到饥荒的时候，百姓吃不饱肚子，便有了被饿死的可能，这是极为凶险的事情。所以“凶”便又有了一个引申义——闹饥荒的、粮食欠收的。《孟子·梁惠王上》中，梁惠王就因为自己尽心于国事，却不能使人口增多而惆怅地问孟子：“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此处的“凶”便是年成不好闹饥荒的意思。
-END-
作者 | 荷马识字，专栏作家，大学教师。一个让孩子感觉到文字温度的妈妈，寻找文字里的故事，认识故事里的汉字。
责编丨杜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