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擦身而过的普通人，可能都有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关注我们，发现更多素未谋面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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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下辈子呀，要投个好胎，别做流浪猫了。”早晨，市动物园的退休饲养员刘阿姨轻轻关上家门，离开家属楼走进小区后门。右侧立着一座被防水布盖住的巨大铁笼——大家都以为铁笼是被暂时废弃在这个少有游客经过的偏僻处，因此没人给予过多的留意。确认了挂锁安好地固定着，刘阿姨打开笼门，走下隐藏在其后的台阶，进入一间地下室。在这约100平米的小小空间中，生活着60只流浪猫。
走进地下室，刘姨立刻转身关上门。面对猫咪们像是欢迎也像是在责怪她紧闭大门的叫声，她轻声说：“忍一忍吧，孩子们，我也想让你们出去玩啊。但是你们一出去乱跑，就又变成受人欺负的野猫了呀。”她的担心不是凭空而来，被收养在这里的都是曾经流浪在城市街头巷尾的弃猫或野猫。它们过去的生活并不容易：有来自小区物业、当地部门的捕杀，有流浪狗的攻击，还有以虐杀流浪猫取乐的不明人员。
这里划分为三块区域：幼年和身体残疾的猫被饲养在铺着棉质坐垫的小笼子中，方便给它们治疗以及防止它们卷入到成年猫的争斗中。八张上下铺结构、铺着被褥并放置简易猫窝的床则是给成年健康猫准备的。在地下室的中央位置，摆放着猫爬架、玩具、喂食器等，是它们的日常活动和进食地。由于地下透光不足，主要照明来自两根白炽灯管。
这个时间，猫咪们都在玩具附近跑动玩闹，白色母猫“白雪”还蜷缩在床铺角落。这只猫是在二号楼附近被刘姨看到的。当时它肚子上被人割出直径2公分的大洞，奄奄一息。刘姨看着白雪，想起救治它时的艰难。由于无力在宠物医院进行长期治疗，她只能亲自每天用双氧水对伤口进行消毒以及涂药。让她惊讶的是，小瘸猫在剧烈的疼痛下没有做出任何攻击行为，只是用温和的眼神看着自己。白雪伤口愈合后留下了后遗症，后肢无法活动，很难被人领养。
刘姨看了看表，每日的喂食时间到了。她从塑胶袋中倒出猫粮，再单独盛出一些去喂特殊的住客。灰猫二毛在来到这里前是流浪猫中最弱势的一种——被主人抛弃的家猫，它们被人饲养长大、没有在野生环境觅食的能力，而被抛弃也会影响猫的精神状况。刚到这里来时二毛不让任何人碰它，饭也不吃。两个月来刘姨不停地试着跟它说话，夸它好看，二毛逐渐愿意和人接触，只吃刘姨给的食物。刘姨重新舀出一小碗猫粮，放在二毛的面前。小灰猫嗅了嗅碗缘，开始大口进食。她蹲在二毛前，和猫交谈着：“二毛啊，谁说没人爱你啊？这不是有我在吗？你和人得了抑郁症一样，阿姨陪着你，总会好起来的。”二毛动了动耳朵，像是听懂了几分。
看着二毛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干燥的鼻头，她一拍脑袋：“哎哟，差点忘记了。”小猫被刘姨突然的动作吓到，一瞬向后瑟缩，又很快恢复如常。她走到门口，按下放在墙角录音机的播放键。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大悲咒的经文充满了这间地下室。小猫们结束用餐后，她提起装满的两大桶水，灌进喂水器。水流通过用于净化的活性炭管，消除掉杂质，缓缓从出水口流淌、聚集成一小滩。刘姨出神地望着舔舐水盆的小猫，像是和它对话、也像在为这些生灵祈愿：“这个佛经能祛阴气，也能让你们得福报。你们下辈子呀，要投个好胎，别做流浪猫了。这样不受欺负、也不受饿受冻咯。”
今年对刘姨来说并不轻松。一方面，这里收养的猫越来越多——尽管她从不对外宣传此地，但被遗弃的猫太多、愿意收养流浪猫的人太少了。对于在这样狭小的空间生活的六十只猫而言，检疫和绝育都是生命攸关的必需工作。七年前，她请求动物园把这间闲置地下室借给自己使用的第一个年头，她试过带小猫去官方的动物收容中心做免费的绝育手术。但不久她听说，这免费午餐事实上是供在校医学生来做练习的。尽管不知真假，刘姨还是害怕小猫受到二次伤害，决定以后只去宠物医院做手术。医院的价格不算便宜，一只猫需要两百元。再加上检疫和疗伤，她一月五千元的退休金已经捉襟见肘。
另一方面，刘姨今年六十六岁了。老人们把这个年龄看作一个坎，认为是多事的一年。尽管今年这里的运营更稳定了，曾因收养活动而关系恶化的家人也开始认同她，但偶尔身体不适时她还是会担忧，自己无力继续后，谁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呢？
时针指向十二点，刘姨提起空水壶向门口走去。离开昏暗的地下室，灼目的阳光如箭袭来，一切都白亮亮的发着光，让她看不清前面。
（文中人物为化名）
文：陈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