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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郁沧桑的狗子:夜雨丝我生命里的那些狗

时间:2023-12-09 19:58:52/人气:423 ℃

【夜雨丝】我生命里的那些狗

吴涛 晚上八点 今天

哈哈

我生命里的那些狗

1

2018年转眼又要过去了,时间催我无论如何要在这一年写点什么。倒不是有什么特别须要记念的,只因为今年是狗年,这一年我常常会想起生命里的那些狗。据说某位著名的法国美女革命家曾经说过:“我认识的人越多,我就越喜欢狗。”话说得尖酸刻薄,我不敢苟同。但狗的确是令人喜欢的。

小时候,家里不知养过多少狗。那些狗,当然不是现今抱在美女怀里的宠物狗,而是所谓笨狗、土狗、柴狗、草狗,或者爱国者嘴里的中华田园犬。印象最深的是在我面前死去的两只狗,我所不能不写的正是它们——小红狗和大黑狗。

(摄影师:我家公子吴玉铎)

小红狗死的时候,我大约七八岁,或者还要小。

一个冬天的早晨,妈妈顶着零下二十几度的寒风去井台挑水,抱回一只小狗崽。她说不知是谁家扔掉的,在她摇辘辘的时候,小家伙拱到脚边直往裤脚里钻。这只小黑狗就是后来小红狗的妈妈。

关于这只黑狗,我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它生下独生女小红狗后,就常常到外面弄些吃的回来喂它的宝宝。我曾经在《南塘散记》里提到过一只狗。邻居刘家爷爷病重想吃鱼,村长黑着脸坚决不允许村里的鱼塘卖给刘家哪怕一条小鱼。“奇迹发生在第二天的早晨,我家刚刚生了小狗的黄母狗,竟为它的孩子从南塘偷了一条怀子的母鱼放在狗窝旁。刘家的爷爷在临死前终于吃到了几口鱼。”这里的黄母狗其实就是这条黑狗。就像写南塘时把黑狗错记成黄狗一样,我对黑狗的记忆一片模糊,以至于它的结局也全无所知。但对它的独女,我记忆犹新。

小红狗长大了,成了村里的明星,引起轰动的是两件事。先说第一件。小红狗长大的那年秋天,家里养了两头猪。有近半个月的时间,妈妈准备喂猪的时候总是看不到猪的影子,而每天守候在猪槽边等着舔食槽底的小红狗也不知去向。几乎每天,妈妈要反复呼唤好几遍,两只猪才会随着小红狗一溜小跑着从远处归来。那段时间,猪吃得比平时少了很多,观察猪的样子又不像是生病。直到有一天,生产队守护场院的叔叔追着猪和狗来到我家才揭开了谜底。

“你家这狗成精了!”叔叔一见妈妈就气喘吁吁地大叫,“天天领着猪到场院偷苞米!”

“你们场院不是有门吗?场院外面还有壕沟。”

“壕沟能挡住猪能挡住狗吗?它把猪领到沟里藏起来,自己跳到场院里叼苞米喂猪。这不是成精了?”那叔叔接过妈妈递来的烟笸箩,一边卷着纸烟一边笑嘻嘻地讲。

“狗的事我可管不了。”妈妈看着骄傲地摇着尾巴仰头看他们对话的小红狗冲那叔叔笑。

“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叔叔也笑,“等过年杀猪别忘了我就成。”

第二件事也差不多。就是带猪偷玉米的转过年春天,跟我家隔了几户的邻居家晾在院子里的玉米,被小红狗一夜叼回家一******袋。这一次小红狗自然是受到了妈妈狠狠的训斥,并告诫它再做贼决不轻饶。

至于它是否又做过贼,我已没有记忆,只记得那年冬天,她也做了妈妈,生了三只小狗。小狗刚刚生下三四天,它到外面吃了毒死的老鼠,中毒身亡;它的三个孩子无一幸免地饿死了——我们没有钱给小狗崽买牛奶或奶粉。它中毒那天,趴在窝边,口吐白沫,时而哀怜地看看它的孩子们,时而仰头看围在旁边的主人们。妈妈挤了白菜水喂它解毒,它乖乖地喝了;爸爸弄了些肥皂水喂它,它乖乖地喝了;请来的兽医给它注射强心剂和解******,它乖乖地忍着疼痛,一声不吭。然而,一切的措施都没能挽回它的生命。

一只做了母亲的狗,为了多一些奶水养大它的孩子,竟然吃了死老鼠,这种事若放在今天会是奇闻,狗的主人必定会被骂得灰头土脸,而在那个连人都吃不饱饭的年代里是多么正常啊。不要说狗,就是为了油盐酱醋火柴针线而养的猪,也只能到外边拱食吃,回到家里咕嘟咕嘟地喝一肚子洗碗水。狗从来不可能得到专门的食物,只有舔食猪槽底或是偶然掉落地上的饭粒。

在偷玉米喂猪那部分的后面,我的原稿还有这样一段:

从此,小红狗依旧每天带着猪去偷苞米。到年底杀猪的时候,我家的猪最肥,三百多斤,五指膘。杀猪请客,那位叔叔自然是座上宾,包括队长在内的众乡邻都是热火朝天地一边喝酒吃肉,一边笑夸小红狗通人性,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地上丢肉给它吃。

现在我决定把这段删除了。我无法确定那是真的,甚至越是反复读反复回忆,越认定那是我一厢情愿编造出来的。在吃不饱饭的年代里,“过年杀猪”只能是一个美好的回忆或者酸涩的憧憬,何况那个年代的农民哪里会有杀猪吃肉的权利?猪,必须要养,但也同样必须卖给生猪收购站,然后进入手里拿着肉票的城里人的肚子。即便是后来政策宽松,允许几户人家合杀一口猪了,村子里也再不会出现遍请乡邻热火朝天吃杀猪菜的景象,那种景象还要再等待很多年,到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时候才会再次出现。

我生命里的第二只狗没有名字,黑色的,我姑且给它追加个称呼,叫做大黑狗吧。大黑狗不知什么因缘到了我家,只记得它很懂事。它也和当时千千万万的中国土狗一样,得不到专门的食物,只能舔食猪食残渣,或者像流浪狗一样到外面去寻找一点东西充饥。当年土狗的命运其实真的远不如今天的流浪狗,它们寻到能够充饥的垃圾比我在上学路上捡到五毛钱还难。

然而黑狗的运气实在是太好或者太糟糕了,有一天他竟然不知在哪里捡来一只死了的鸡雏。吃了这只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死鸡雏,大黑狗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开始偷偷捕食自家和邻居的鸡雏吃。在它开始作案后没几天就被邻居发现并告发到妈妈那里。结果是妈妈当着邻居的面狠狠地打骂了它一顿,并用铁链锁了起来。锁起来的狗就一定要喂它食物了,可是每天靠稀粥度日的我们没有食物喂给它,它依然一日三餐舔食一点猪食残渣。

“怎么没有收狗的,把它卖了吧。”看到拴在铁链一端的大黑狗贪婪地看着不远处鸡雏的样子,妈妈说。是同情,是无奈。其时我们孤儿寡母需要一只看家护院的狗,可是……除了抛弃,还有什么办法呢?卖了它,我们还可能多少买来一点粮食。

卖它的那天妈妈不在家,我把它卖给邻居从省城来串门的亲戚了。几个城里人买到狗很兴奋,就在邻居的建议下在路边的歪脖树上把大黑狗吊死了,我怔怔地站在旁边看到了整个过程。剖开狗肚子后,一个人转头对着我说:“这狗几天没喂了?肚子里一点食没有,肠子里都是干净的。”我低下头转回屋里。我听出了责备甚至怨气,可是,我怎么回答呢?我会说我们早晨也只是每人喝了一碗稀粥,盆子里凝成块的是我们的中饭吗?我会告诉他们妈妈今天到别人家里去借粮食了,去了一个上午到现在还没回来吗?

那天下午妈妈回来了,我把卖狗的钱给她,告诉她大黑狗肚子里一粒米都没有。妈妈什么也没说,她只是说我不该让那些人在家门口杀了大黑狗。

大黑狗的死,就是我在《南塘散记》里写的家里缺粮少柴的那几年。

“15岁那一年春天,父亲吐干了身体里紫黑色的血,去世了;100天后,哥哥结婚,与我们分居另过;又100天后,姐姐出嫁外乡。一个七口之家,一下子只剩下孤儿寡母四口人。”这是《南塘散记》里的句子。彼情彼景,我永难释怀;不能释怀的,还有这只饿着肚子赴死前还对我摇尾巴的大黑狗。

作者:晚上八点特约作家 舟山语文名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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