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墩子
图：来源网络
红红的冠儿，软软的耷拉着，两只绿豆眼，黑得发亮，透出几分灵气。尖尖的喙米黄色，啄起食来向机关枪一样，柔顺光滑的羽毛微微透着亮色。尾巴尖上还有耀眼的亮绿色，将它的身躯衬得挺拔挺拔的，两只有力的腿是嫩嫩的浅黄色，每只脚有四个脚趾，前面三个，后面一个又短又小，它用锋利的脚刨土，找到小虫子，用尖尖的嘴迅速吞下。这就是常年信步在农家院里的下蛋鸡。
鸡是人类的好朋友。在农村，鸡是家家都要养的，家里缺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少了鸡。困难的日子里，养鸡为换盐，养猪为过年。母鸡的职责是下蛋，人最喜欢听到母鸡下蛋后“咯咯哒”的叫声，这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着落。作为奖赏，生蛋的鸡可以吃到几颗稻谷。母鸡要讨人喜欢，只有勤下蛋，最好是每天一个。有客人来了，没到吃饭钟点，偏又在晌午或是傍晚，主人要打两三个鸡蛋，或是荷包蛋，或是煎蛋，或是蛋憋子，热情地招待客人。家人平时有个伤风感冒、头疼脑热的，日子过得再紧巴巴，也要吃上几个鸡蛋滋补一下。最关键的是，宴请重要客人，得杀鸡款待，以示隆重。平常不养着鸡，急用的时候，拿着现钞，一时半会也买不到鸡和蛋。
小时候家里养了两只下蛋鸡。一只母鸡的羽毛像丝绒一样，另外一只的羽毛上有一些黄色，就像挂满了珍珠。我很喜欢这两只母鸡，不仅喜欢它们的美丽，而且更喜欢它们的活泼。天天见着它们在院里散步，到外面去啄虫子，有时候它们还会为一只小虫子，争斗起来。别看母鸡模样呆萌，捉起虫子来，那可是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干净利索。两只鸡爪像两把爬犁，不停地在草地上刨来刨去。刨一会停下，就用又硬又尖的嘴巴在泥土里啄两下，像是一把镊子把泥土里的虫子一个个夹出来，尽管虫子的半拉身子还在空气中拼命挣扎着，但是母鸡轻轻一抬头、一张嘴，那条虫子就变成了腹中美餐。每当将一把麦粒撒在地上时，她们便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争先恐后地抢食，头也不抬吃的嗉子圆圆的、大大的，然后就趴在鸡窝里不动了。它们时常闭着眼睛，过一会儿睁开眼睛瞧瞧，过一会儿再闭上，这个样子真招人喜欢。
过了腊八，这两只母鸡就开始下蛋。母鸡下蛋时，都是趴在窝里，一会儿叼起一根草放在这边，一会儿叼起一根草放在那边，把鸡窝垫的舒舒服服的。如果要靠近，它们便会警觉地站起来，伸长脖子啄两下，然后趴在草上，一动也不动，很认真，眼睛眨也不眨。突然，它的屁股往上抬，脸都红了，一个圆溜溜的蛋就下来了，小孩子以为它要走，正准备去拾，这时它却又坐在蛋上，过了好一阵子，它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咯咯，咯咯，咯咯哒——”母鸡唱着嘹亮的歌儿离开鸡窝，显得很威风，很得意。才下的蛋又大又干净，拿在手里热乎乎的，舍不得放下。
有一次，我悄悄来到鸡窝旁，一只黑母鸡正静静地趴在草窝里。它惊慌不已，扑扇着宽大的翅膀，“咯咯，咯咯——”声音提高了好几倍。发现我没有伤害它的意图，才小心翼翼地趴回草窝。我蹲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盯着它。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腿都蹲麻了，黑母鸡依然安静地趴在窝里，丝毫没有生蛋的迹象。过了好一阵子，黑母鸡开始不安起来，“咕咕，咕咕，咕——”轻声地哼着。不一会儿，黑母鸡的毛渐渐蓬松起来，整个身体大了一圈，翅膀也松开了，半蹲着身体显得很吃力，用嘴轻轻地推着身下的鸡蛋在草窝里滚了好久。妈妈说，这是母鸡老窝孵小鸡了。
突然有一天，黑母鸡“咯咯咯”的叫着，骄傲现身，让人惊喜的是它的屁股后面还跟着几只小鸡! 唧唧喳喳的，小鸡毛茸茸的，黄灿灿的，聚集在一起，仿佛大片的油菜花。风中奔跑、阳光下啄食的小鸡，不谙世事，实在可爱。只两三个月，小鸡在不经意间就成熟了，鸡的成长无需人的特别关照。妈妈每天都高兴地用热水泡过的小米来喂，不知道饥饱的小鸡们个个吃的嗉子(禽类储存食物的囊，在脖子位置)歪到侧后面，鼓鼓囊囊，好像背着一个大包。我和弟弟也把小鸡，视若珍宝，在院子一个角落里用树枝扎一个篱笆，把它们放在里面散养。有时间，就去地里拔草，回来剁碎扔给小鸡做饲料。渐渐的，小鸡长大了，土里刨食，草丛捉虫，树下躲雨，窝中休息，想晒太阳就收拢翅膀晒太阳，想上草跺就跳上草跺亮几嗓子，想去树荫下就躲树荫下乘凉。每天，雄赳赳的黑母鸡，率领四只丰满的小鸡，在院子里到处觅食，当然我家也开始了时常有鸡蛋可以佐餐的美好时光。
院里有一颗沙枣树，直径有一尺那么粗，在房顶那么高的位置有诸多枝杈，伸向各个方向。聪明的鸡们，每天傍晚，排着队，先从地面沿着梯子，跳上房顶，然后，走到房檐，两条腿用力一蹬，翅膀使劲呼扇，冲着树枝就飞过去了。从此我家的鸡，就在树上定居了!每天傍晚，落日余晖下，一群鸡，轻松自得的排着队沿着梯子跳上房顶，然后又扑棱棱地展翅上树，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世间跟人最亲近的要数鸡和狗了，却有许多贬义词如屎罐子一般扣在了鸡和狗的头上：鸡鸣狗盗，鸡飞狗叫，鸡零狗碎，鸡犬不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鸡很无故，开口才说了两句，人就责怪它小肚鸡肠，只得沉默不语。鸡是弱小的，无助的，所以鹤立鸡群、杀鸡骇猴、杀鸡焉用牛刀。人为表示精诚团结的决心，歃血为盟，可怜的鸡跟着遭殃，献血献身。 鸡的一生是短暂的，小公鸡还没开口啼叫，小母鸡还没来得及下蛋，就被馋嘴的人惦记上了。引颈一刀，搁在了灶上，请上了餐桌，被人大快朵颐，营养了残忍的饕餮之徒。早晨鸡还在松软的泥土里觅食，吃下去的菜叶和虫子还没有被肫里的砂磨碎、消化吸收掉，而现在鸡自己也成了一道菜，或烧，或煨，或炖，或烤，都是美味可口的佳肴。
其实，在农家院里鸡和人类最亲，鸡，不像猪，猪过的是“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安逸生活。也不像牛，牛需要人天天拉到田野里去吃草。 鸡不同，小鸡饿了会唱，母鸡下了蛋会唱，公鸡破晓时会唱。农村人大多没有钟表，如果养着一只不下蛋的公鸡，东方欲晓就叫，想睡到自然醒都难。作为群居动物，鸡各有各的地盘，张三家的，李四家的，井水不犯河水，也从不恃强凌弱，霸占伙伴的根据地。
一只下蛋鸡，小孩子喜欢，他们喜欢捡热乎乎的鸡蛋换五彩糖粒；学生们喜欢，鸡蛋可以买来笔墨纸张用来写字；家庭妇女喜欢，鸡蛋可以换来柴米油盐醋、针头线脑。待到过年的时候，老人宰上一只肥硕的鸡，看到子女们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别提有多满足了。鸡为人奉献了一切，即便身上的羽毛，也被人做成掸子，掸灰尘，打扫卫生。做成漂亮的毽子，让小孩子将童年踢得上下翻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