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成荫〈泰兴〉
泰兴人称外婆为“婆奶奶”，外公为“婆老爹”。婆老爹有一手捉黄猫的手艺，在贫困的年代，一张黄猫皮就可以换到一袋子玉米。
家乡人称黄鼠狼为黄猫，在不少人眼里，黄猫是“黄大仙”，有灵性，万万破不得，万一猎杀了黄大仙，会带来家庭不顺。
曾有不少人在月圆之夜看到了黄猫拜月亮，说是在修炼成仙。并说，见到此情此景，应该立刻远离，千万不要惊动黄大仙，因为一旦被黄猫发现了，或者是破坏了黄猫拜月，用不了多久，就会遭遇横祸，而且很可能死于非命。
黄猫拜月
然而，老家人并不相信黄猫的诡异，在家乡人眼里，黄猫就是偷鸡的小畜生，对其深恶痛绝，只要见到它，恨不能砸烂它咬鸡脖子的尖嘴巴。想想，老百姓养一窝鸡容易吗，刚养到下蛋，就遭到这个畜生的袭击，痛心啊，焉有见之不杀的道理？
在黄猫泛滥成灾的年代，家乡的供销社收购黄猫皮，有人说是出口创汇，也有人说用它的毛制作毛笔。有人收购，必有人捕捉。婆老爹就是捉黄猫的猎手，在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再狡猾的黄猫遇上婆老爹，就不是大仙了，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自记事以来，五六十年代、乃至延迟到七八十年代，老家的农村人炒菜做饭都用柴火灶，柴火成了家乡人生存的必需品。每到收获季节，总会把麦秸、豆杆、玉米杆堆起来，称之为“草堆”，这些干草统统成了家乡人塞锅膛的燃料。
草堆，成了黄猫的藏身及繁殖后代的家园。
家乡的草堆，黄猫的藏身之处
到了下霜季节，黄猫的皮毛油光发亮，公社收购站就开始收购黄猫皮了。黄猫皮分等级的，一是看皮子的大小，二是看皮子上有没有洞眼，三是看尾巴大小，最差的一块多钱一张，好的可以卖到四块多。
捕捉黄猫所用的工具很简单，就是一两张网片，一两条猎狗。黄猫昼伏夜出，晚上出去偷鸡，天亮之前便钻到草垛里。那时，婆老爹出去捉黄猫通常是两个人，每人扛一张网，牵一条狗。狗的鼻子很灵敏，到了草垛位置，绕四周转一圈，一但嗅到黄猫的气味，定会用前爪在草垛上狂扒，发出“嗷嗷”的叫声。
于是，舅老爹便在草垛四周寻找，寻找黄猫钻进草垛的洞穴，找到洞穴后，便用网片罩住洞口，然后用粗竹竿插进草垛里，死劲地狂插猛捣。草垛里的黄猫受到惊吓后，猖狂地从草垛里逃窜出来，还没有反应得过来，就成了落网之物。婆老爹迅速把网提起，把别在腰里的棒槌拔出来，照着黄猫的头部猛烈一敲，黄猫一声惨叫，见阎王爷去了。
七八十年代，捕捉黄猫是为民除害
有一次，一只黄猫从草垛里钻到网里，婆老爹并没有把它敲死，而是把它放了，原来是尾怀了孕的母黄猫。婆老爹看到它圆滚滚的肚子，料定它肚子里怀有七八只崽子，忍痛割爱：逃命去吧，等你把崽子下下来，再来收拾你吧。这是婆老爹唯一手软的一次。
六七十年代，肉食紧张，黄猫肉也成了婆老爹的下酒菜。黄猫骚味重，闻到都恶心，婆老爹却能把它烹饪成一道肉质细嫩鲜美的野味。据婆老爹说，黄猫身上有根筋，摘除后就不骚了。长大后，从书本上才了解到，那是黄猫的臭腺，骚味从那里分泌出来的。
婆老爹每次出去，从来没有空手的时候，少时捉到七八尾，多的时候可以捉到十几尾，有一次捉了二十多尾，装了满满一篓子。晚上收工到家后，在煤油灯下剥皮、上板，第二天放到太阳下晾晒，把黄猫肉泡到木盆里，泡出血水。有了四五十张皮子，就挑到收购站去出售。在那贫穷的年代，婆老爹算是有钱人；在那肉食缺乏的年代，婆老爹的餐桌上总会有荤腥。
香辣黄猫肉，细嫩鲜美，野味十足
黄猫是一种很机灵的动物。老家有个地方叫鸭湾，笔者三十余年没回老家了，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否还存在。记忆中那里的庄户人家喜欢养鸡，多则五六十只，少则二三十只。春节后把小鸡捉回来饲养，到了夏天家家户户有小雄鸡吃；到了秋天，鸡子开始产蛋，炒鸡蛋、煮鸡蛋、炖鸡蛋、鸡蛋茶成了家庭的主要农家菜。
有了鸡，自然引来了黄猫的光临。
那时，传说村子里来了尾黄猫精，带领一家老小迁移到了鸭湾，今天你家的鸡被偷了，明天他家的鸭被咬了。大白天，曾多次有人看到庄子里一户人家的稻草堆上，几只黄猫在草垛顶上嬉戏；还有人说，黄猫精很大，是个大尾，身上的毛油亮油亮的。
于是，天天有捉黄猫的人围着草垛转，狗子围着草垛“嗷嗷”直叫。偏偏，就是捉不到它们。有人请来了婆老爹，希望都寄托到了他身上，盼望他为民除害。
婆老爹来过两次，两条狗子的行动表明了黄猫就在草垛中，就是找不到黄猫钻进草垛里的洞口。看来，还真是黄猫精。婆老爹对它们也束手无策，只得多下几口网，把整个草垛团团围住，任其竹竿在草垛里捣来捣去，就是不见它们窜出来。
婆老爹到家后，反反复复睡不着，捉黄猫几十年了，在他手上除掉的偷鸡贼没有一万尾也有八千，从来没有失过手，难不成这尾黄猫真成精，成黄大仙了？
第二天，婆老爹又来到了这里。草垛堆在河岸上，这次，婆老爹没有围着草垛转，而是在草垛旁边的河坡上的草丛中寻觅起来。终于，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用随身带的钩刀开始割着野草，割出了筛子大的一片空地来，再用网在空地上罩了起来。婆老爹守着网，老搭档则用竹竿在草垛四周死命地戳着。猛然间，五尾黄猫齐刷刷地钻进了网中……
原来，这群黄猫是在河坡上打洞延伸到草垛下边，通过洞口钻进草垛里。一有风吹草动，迅速从草垛里窜出来，消失在河坡上的茫茫草丛中。婆老爹看到洞洞新鲜的爪子印，料想，这次看你们怎么逃命。黄猫再狡猾，也斗不过婆老爹啊。
狗，成了捉黄猫的辅助工具
婆老爹七十三岁那年，跟随他的那条大黄狗死了，老人家泪如泉涌，他把黄狗安葬在东边的圩子上，并嘱咐家人，将来他死后，就和大黄狗葬在一起。从此，老人家再也没有捉过黄猫，也不再和人提起捉黄猫的故事。
101岁那年，一大早，婆老爹拄着拐杖，在门口的河边上转了一圈，到家后就上了床，他把三个舅舅喊到床前，说黄猫精找上门了，这次逃不过了，让家人安排后事。傍晚时分，老人家永远闭上了那双犀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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