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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大林格勒最后的生命,斯大林格勒幸存者回忆录

时间:2023-12-23 13:58:08/人气:490 ℃

本文由公众号“尼伯龙根工厂”授权发布

埃特尔-海因茨·芬斯克(Eitel-Heinz Fenske),1924年生人,来自但泽。1941年4月从技术学校毕业之后从事行政工作,同年10月份成为监察员。12月5日,芬斯克被征兵入伍,接受无线电和野战电话操作训练,第二年5月,他被分派到国防军第44步兵师,成为了该师第131步兵团3营营部的一名通讯兵。

1942年11月17日,晚上气温越来越低,只有一轮月亮挂在天边。10点来钟的时候,我去营部的电话交换总机那里值班,营部与各指挥所、各单位的电话通讯一切正常,等到两点就可以换班回去休息了。

有几个连报告说听到了嘈杂的引擎声,我离开岗位,到外面听了听,然后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营副。马上要到两点的时候,左翼位置的罗马尼亚第3步兵师阵地上突然乱成了一锅粥,炮弹和喀秋莎*********落地的声音响个不停,借着月光,可以把那边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之前还真没见识过这么猛烈的炮击!所有的连部都想要有所表示,总机面板上的所有按键一下子全都落了下去,我根本接不过来,只好进行了一次统一回复。

国防军第44步兵师1938年-1943年间使用的师徽,原为欧洲贵族巴本贝格(Babenberg)的家徽。这支部队是德奥合并之后,在奥地利第4步兵师的基础上改编的,其下属国防军第134步兵团原为奥地利陆军第4“最高条顿骑士总长”团(Hoch und Deutschmeister ,HuD),历史非常悠久,可以追溯到1696年。1943年1月,第44步兵师在斯大林格勒向苏军投降,之前只有约13%的兵力逃出包围圈。重建之后,第887掷弹兵团继承了134团的番号,而第44步兵师也被重新命名为第44帝国掷弹兵师,全师继承了“最高条顿骑士总长”的荣誉称号。

国防军制式20线野战电话交换机。

营长来了,我们一起站在小高地上往下看,老毛子的炮火顺着交通壕,向罗军指挥所的方向一路炸了过去,四散奔逃的罗马尼亚人就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的大衣颜色很深,还都戴着黑色羊皮帽子,远远看去真的很像一群蚂蚁。炮火准备刚一结束,苏联前锋部队就从克莱斯卡亚(Kletskaya)——瑟拉菲莫维奇(Serafimowich)的方向涌了上来,背着步兵的坦克群一眼望不到边,还有拉着迫击炮和炮弹的马车混迹其中,老毛子已经打到了顿河桥头堡!

11月19日,我接到师部打来的电话,那边要求我赶紧转告营长——第6集团军已被包围,斯大林格勒包围圈已经合拢,我们团的2营正在放弃阵地,往东南方向撤退!之后,我们把电话交换总机拆散,把它和其他家当一起往马车上装。作为接线员,我需要经常出去修理漏电的电话线,所以我的衣服要比其他战友的厚一些,这意味着我要比他们要更加耐冻。我有一件两面穿的防寒服,里面填充着棉绒。一面是灰绿色的,一面是白色的,可以按照天气情况选择哪一面朝外,在户外-40℃的环境下也不会冻着,多亏了它,我后来才能活下来。

芬斯克穿的应该是这种早期型M42防寒服。

在撤退的路上,我们找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后勤仓库,里面满是被服物资,大家一哄而上,全都拥进去搬东西。仓库守卫拿枪指着我们,想要制止哄抢行为,有几个胆大包天的战友站了出来,威胁守卫说,要是再多管闲事,就把他们全干翻,这才把守卫吓跑——把这么大一堆东西囤在这里,早干嘛来着?营里那些老烟枪们翻腾出了好多香烟,酒鬼们拿走了法国来的好酒,要是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会发生什么,那么这些人一定会后悔莫及。我对烟没啥兴趣,拿了好几罐葡萄牙产的沙丁鱼罐头塞进裤子侧兜,这种罐头的底部还附带着一个开罐头用的“钥匙”。我想,如果天气再这么冷下去的话,在融化的雪水里加上几滴烈酒,喝下去就不会那么冰得慌了。于是我又抓过来两瓶白兰地,塞进了干粮袋。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在向斯大林格勒城区撤退的路上,每天能分到的口粮只有一点点面包,油浸沙丁鱼罐头脂肪含量丰富,帮助我挺过了严寒。

国防军的葡萄牙产沙丁鱼罐头盒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11月21日,苏军骑兵和步兵对我们在韦尔奇纳亚(Verchnaya)-布辛诺夫卡(Businovka)一线的阵地猛攻,多亏有第177突击炮营助战,否则光凭我们自己,肯定是守不住的。23日,阵地又转移到戈罗巴亚塔尔(Golobayatal),协防顿河桥头堡,营长让我出去侦察一下,发现情况就用电台和营部联系。我顺着顿河往西面的阿基马斯基(Akimaski)走去,一路上看到的全是罗马尼亚人,这些家伙正在一股脑地往西边跑,有的连武器都搞丢了。在从一处工兵搭建的大木桥上走到对岸之后,我看见了几座房子,这时候天色已晚,我在晚上又找不到回去的路,只好在这里过夜了。

第177突击炮营有两个排共6辆突击步兵炮(Sturm-Infanteriegeschütz),除此之外都是三号突击炮。

我在一座房子的二楼躺下来,头下枕着我的电台,怀里抱着上好膛的步枪。这屋里还有几个罗马尼亚人,我并不怎么信得过他们,这一宿注定难熬。我想,他们会不会抢走我的枪、扒走我的衣服、顺走我的无线电,或者干脆把我弄死呢?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那三样东西一样都没有少。

芬斯克应该是背着这样的一台Torn. Fu.g电台出去的。

继续往西边走吧,那时候如果我胆子够大,那就完全可以装作一名和部队失散的散兵游勇,混进包围圈外面前来解围的德军部队。但我当时就想完成任务,早点回营部交差。我又从桥上走了回去,中午时分赶回团部,向营长汇报了一路所见。营长想知道师主力是否可以向西穿过顿河,但这也只是理论上可行。这时候来了一群军官,其中还有几位将军,他们把我叫去汇报情况,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冯·塞德利茨和保卢斯!

冯·塞德利茨(左)和保卢斯,他们两个被俘之后与苏联当局合作,向德军进行反战宣传,被德军当作叛徒的代名词。

“代理下士芬斯克,把你看到的情况和我们讲讲吧!”我讲了讲这一路上的经历,还有木桥周围的情况。后来我才意识到,他们其实是正在计划向西突围。

11月28日,德军部队放弃了桥头堡,木桥也被爆破了,但苏军还是顺着残桥成功到达顿河东岸。后撤的德军在巴布尔津(Baburkin)建立防线,我们左翼是第134团,还有第132团的残部,第177突击炮营也在我们的阵地上,他们在一个月之内总共击毁了将近100辆T-34。因为他们的存在,苏军坦克根本无法逼近阵地,这样,步兵才有腾出手来应付各种突发状况。12月4日,突击炮还和步兵联手瓦解了一次大规模进攻,然后又向巴布尔津附近的124.5高地反攻,以突击炮担任前锋的进攻部队冒着猛烈的苏军反坦克火力向前推进,我的左手腕被弹片打中了,一下子就肿得有鸡蛋那么大。还好我之前受过医务兵训练,果断拿出小刀,划开肿包,把里面的淤血放了出来,然后把伤口贴在冰冷的装甲板上面冷敷。万幸弹片是从别的地方反弹过来的,而不是直接向我飞过来,否则我这手就要废了。

12月12日下午,我们对突入防线的苏军发动了反攻。大约17:00的时候,苏军发动炮击,先是在我们左边100米落地一发炮弹,然后右边50米处又下落一发,第三发正好在我们七个人的班组当中炸开了。这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只看到一团明亮的淡紫色光芒,听到了一声巨响。这一发炮弹充分地发挥了它的威力,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我发现的右半边身子已经动弹不得,根本站不起来,现在怕是有零下四十度,我非得冻死不可。四周一片寂静,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位战友还活着,但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我就这么完蛋了吗?我才十八岁啊!

我听到马的响鼻声,还有驭手向马发出指令的声音。一驾马拉雪橇从我身边经过,当我听出那人说的是德语的时候,我赶紧呼喊他。那人停了下来,问我这里还有没有其他活人,我说除了我之外应该还有一个,正在那边哼哼呢。于是驭手用雪橇把我们拉到了机场,那里的人把我们抬进了地勤室。

这天晚上,医生给我动了手术,从我的右半边身子取出了48块弹片。几天之后,我的右边大腿肿得不行,都要把绷带撑开了,还伴有坏疽、血液中毒和败血症。到了这个地步,只有两种方法还能救我,其一是截掉右腿,其二是******之后进行******手术。一位叫胡伯特·海丁格尔(Dr Hubert Haidinger)的年轻军医冒险进行了******手术,腿是保住了,但还是毫无感觉——如果大部队决定突围的话,那么等待我这个重伤员的又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1942年圣诞节当天,苏军暂时停火。军医们把棉签挂在灌木上面,勉强当作是圣诞树。每个伤员都得到了一瓶香槟,还有半板儿比利时巧克力。房间里铺满干草,扬声器里传来希特勒的讲话声,“都先放下工作,休息吧!”,这声音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们的齐甘(Czygan)牧师为我代笔,给我的父母和姐姐写了封信,这封信一直到三月份才寄到地方。

12月28日,德军动用飞机向包围圈外转运伤员。为了防止伤员在飞行过程中冻死,他们都被装进了三层厚,两米长的航空货运纸袋里面,一位军医驾车来往于跑道和安置伤员的马厩之间,结了婚有孩子的第一批上飞机,结了婚没孩子的第二批,之后要是机舱里还有地方,才能轮得到光棍汉们。几个小时之后,马厩里剩下的伤员已经不多了,他们是不是把我们忘了?——这时又有引擎声传来,难道老毛子已经打过来了吗?还好,那是救护车的声音。

斯大林格勒的德军正在往运输机上抬运伤员。

半个小时之后,三引擎的Ju-52运输机降落在萨利斯克(Salsk)机场,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医生们把我抬到一座大机库里面,那里躺着16位伤员,一个个哈欠连天。这里以前应该是仓库,里面的物资和食品应该都已经运到包围圈里去了。这里已经搭建好了几层床铺,苦熬了几个星期之后,我们终于得以在屋顶之下安眠。房间里非常温暖,床上垫着薄草垫,有茶喝,有面包可以吃,还能接受到充分的治疗。我的绷带已经好几天没换了,医生们给我换了绷带,清理了右边大腿上的******切口,我的身体开始逐渐恢复。我每天都要吃上十几片二十来片口服药,药片个头很大,非常难以下咽,用药之后,烧也渐渐退了。后来突然传来了坏消息:苏军还在向西推进,机场已经受到威胁,过几天就要疏散。听到这个消息,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再也听不到交谈或者嘟哝的声音,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氛迅速蔓延。

疏散的日子到了,伤员们一大早上就被装上一列货车,运到了罗斯托夫的野战医院。这座野战医院曾经是学校,里面的病床干净整洁,终于又一次吃上了热饭,好多战友都已经不适应热食了,他们的肠胃在抗议,吐得到处都是。这里的军医水平高超,护理人员并不是医务兵,而是穿着灰色制服的德国红十字会(DRK)医务人员,他们岁数都不小了,袖子上别着红十字会的臂章。除了红十字会的人之外,一些俄国女医生、女护士也在这里帮忙照料伤员。

德国红十字会男性医务人员,男式制服样式和德军类似,但颜色是炭灰色。

我又烧了起来,一位漂亮的俄国女医生给我打了退烧药,她发现我的败血症还是没有见好,而且还愈发严重。医生们围在我的床边,认为我应该输血,可哪里还有血浆呢?库存已经用光了,但我要是不输血的话肯定会完蛋。这时候,那个俄国女医生推来了一具平板床,自己躺在上面,让红十字会的人直接从她身上给我输血,这让我大吃一惊。一条输血管将我们两个连接起来,众人散去之后,我的救命恩人开口说话了,她用熟练的德语对我说:“可怜的小伙子啊,你可遭老罪了,没事儿,我能治好你。”输血之后,我的病情明显缓解许多,救我一命的白衣天使有空就会过来陪我聊天,她说我恢复得很好,很快就可以回家了。我至今都非常感激她,她前前后后没少给我输血,在我的血液当中,起码有一两升是来自俄国的。

德国红十字会女性医务人员,上衣和帽子样式和剪裁很接近于30-40年代的时装,布料颜色同样是炭灰色。

该离开东线了,路途遥远,上面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大条面包,还有一盒猪油罐头。接下来,南方集团军群的伤员们将会在罗斯托夫港集中起来,乘坐医疗船渡过黑海,送到意大利和法国继续疗养。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不让我们去海港了,之前发下来的面包和罐头也被收回。几天之后我们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两艘运输伤员的船只被苏联潜艇击沉,好几百名来自德国、意大利和罗马尼亚的伤员葬身大海。好悬呐,如果再早几天,那我可能也要喂鱼了。

维也纳市民们听说他们的老部队134团,也就是最高条顿骑士总长团遇到了******烦,心急如焚。他们募捐了一火车的衣服、食物和药品往东线运,回程时再把第6集团军的伤员们接回后方。这列火车一共有50节,车厢里面已经打好了三层卧铺,由两个机车头牵引着,正在往我们这边赶,这个消息让我们都松了口气。列车到站之后就马上卸货、然后又往上抬伤员,折腾了一整天,我也被抬上了车。回程走了有一个多星期,路过了哈尔科夫、伦贝格(Lemberg),终点站是波兰克拉科夫附近的克热绍维采(Krzeszowice),也就是德国人称为赖歇斯霍夫(Reichshof)的地方。

每天中午,列车都会停一下。车厢里还是很冷,午饭就是热茶和一片面包,车上没有医生,伤员得不到照顾,如果有人死了,就在下一站抬下车。那些行动不便的伤员没法自己走到厕所去,只能床上拉,床上尿,屎尿顺着侧板往下流,臭气熏天,想想躺在下铺的人会有多惨。

到了克热绍维采,我们被安置在一座学校当中。在体育馆里,伤员们都被扒了个精光,贴身衣物被直接用大剪刀剪开脱下,之后,这些破衣烂衫都被扔到一个大槽子里付之一炬,不幸的是,我的背包也被扔了进去,胶卷和其他一些纪念品就这么毁了。那些肮脏不堪、虱子乱爬的制服也被集中起来,送进锅炉房里面去煮。脱掉衣服的伤员躺在台子上面,让人用黄色的大肥皂从头到脚涂一遍,然后又玩命地搓,形同一头头躺在屠夫砧板之上,已经被开水烫掉猪毛,等待分割出售的死猪。洗完澡之后还要灭虱子,灭完虱子再重新上药和包扎伤口。每个人都分到了干净的病号服和病床,这种感觉真是恍若隔世。

安顿下来之后,一位波兰美女拿着几大条白面包进了病房,她把面包切成大块,涂上黄油递给我们,13个恶鬼很快就风卷残云般把面包一扫而空。接下来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写才好了。我发现,在我胸骨往上位置的凹坑当中,有一只虱子早已深深嵌进了皮肉之下。长久以来,我只有一只左胳膊能动,但却根本够不到那里。

我和邻床的卡尔-施密特·*********(Karl-Schmitt Walter)成了朋友,他是一位歌剧演员,后来在德国发展成了大腕儿。他有事没事就展露歌喉,为病友们唱上两段歌剧,哄他们开心。其实,*********的肺部枪伤未愈,引亢高歌对于他来说并不容易。

歌剧演员卡尔-施密特·*********,擅长扮演莫扎特和瓦格纳歌剧中的男中音角色,同时还是一名出色的民歌歌手。

三月末的时候,天气暖和起来,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这时候,我已经能够拄着拐杖,去学校操场和花园里走一走了。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之后,我的身体恢复到了可以出院的水平,但是右边耳朵还是不怎么好使,那枚炮弹震裂了我的耳膜,引起了中耳炎。

如果想回到奥地利,那我们肯定会经过德国境内,为了避免一群形同骷髅的饿死鬼有碍观瞻,所以要把我们养胖了再送回家。我们就在医院里吃啊吃,也不知道究竟吃了多少,反正我的体重是从35公斤一路飙升到70多公斤。大家都在无微不至的照料之下缓了过来,简直被宠坏了,最后都坐上了开往德国的豪华医疗列车。

一列规格比较高的德军医疗列车,然而多数时候,德军只能用闷罐车来转运伤员。

芬斯克后来又经历了多次手术,一直没能回到前线,1945年在军医院里被美军俘获。战争结束之后,芬斯克继续从事行政工作,最终做到德国卡尔夫地区医疗系统主管。1979年退休后,他搬到汉格斯堡居住,2013年去世。

为芬斯克的伤腿动手术的哈丁格尔医生来自第60步兵师第2医疗连,在包围圈内被苏军俘虏。获释回国后,哈丁格尔成为了一名高级卫生官员,后来担任奥地利斯大林格勒战役老兵协会主席。

齐甘牧师是第60步兵师的随军牧师,可能在1943年1月被攻入野战医院的苏军连同伤员一起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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