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儿摇着我的胳膊央告：“我们养只猫吧。”
“不行。”
我拒绝。隔天，她再央告，我继续拒绝，拒绝的理由很简单，以前养过两次猫，第一次是借养，这只猫被前主人特别娇惯，睡觉时必须和人同睡一只枕头，脸对脸才行，我无法瞅着一只猫脸睡觉，推它去脚底下趴着，可它不能忍受这款待遇，一晚上在被子里上下乱窜，爪子在我的身上来去行走抓挠，几个晚上下来，它折腾出的动作比偶尔造访的老鼠更无法忍受，我只好将它原路送回。
第二次养的是只黑猫，这只小猫到处乱跑，没几天家里到处都是猫骚味，随手搭在沙发上的衣服，莫名湿了一片，床脚叠好的被子里是它的小疙瘩便便，无可忍，送它去了乡下亲戚家，听说它在哪里茁壮成长，能看守粮仓，还能上树抓鸟，它那随处方便的坏毛病，早在几次笤帚的敲打下治愈。
孩子继续央告，我无奈说，你就做我家养的可爱猫咪吧。此后，家里猫叫连声，她用各种长短不同的猫叫声来回应着我的呼唤。
“作业完成没有？”
“喵~，喵~。”她摇头晃脑学着猫扭着。
“今天老师讲的，能听懂不？”
“喵唔~喵呜~”
“吃饭啦！”她扭着身子，喵喵连声地蹦跳过来。
学校里，她也这般回答，她的同学看她这般模样，省却名字，姓后面搭上一个猫字，一概叫她：x猫，她也不介意，乐呵呵地答应。
偶尔她会揪住老爸：“爸爸，学猫叫，学吗，嗯嗯，学吗。”缠在身边不罢不休。
爸爸被烦不过，只好张嘴：“喵~~~”
小主立马说：“是老猫在叫。”
“再来，再来一遍。”他爸爸被摇晃了几下，又声情饱满地张开口学起来，他期待这次的叫声能换来褒奖：“喵~~嗷~~”
小主立马说：“这是加菲猫。”
2
前年春天，他爸去乡下朋友家，他家大猫刚生一窝小猫，特意讨要了一只带回来，这只小猫一到家，还没从惊慌中缓过神，立马受到浓重的接待，先给它买了全套的生活用品，柔软的猫窝，两只漂亮的小碟子，一只盛水，一只放猫粮，大块的火腿肠，还有专为这种奶猫吃的猫粮，洗澡用的香波……。
小猫才出生一个星期，娇弱无力，一块崭新的童毯铺在床上，它久久地伏在上面，时不时地舔一舔，弱弱地呼唤一声“喵~”，放它在地上，它趴在哪里，软软地呻吟着“喵~”，不知道该去哪。看它这样娇弱，我们给它起了一个名字---檬檬。
疫情限制出行，这只小猫成了宅家的快乐，我们都在为猫忙着，给小猫网购猫粮，四处比对，要评价与销量都好，还买增强体质的营养品，做条鱼，鱼头鱼骨头先给它加盐煮好，请它先吃；拿出一袋牛奶，看看猫咪紧盯的亮眼睛，只好给它的碟子里分一些，女儿戴上口罩，皱着眉头收拾着猫便便，冲洗猫砂盆。
它长得真快，几个月后它长成了一只身手不凡的大猫，来去迅疾如电，拿支逗猫棒在空中晃悠，它跳起身在空中追着转圈，我们每天在猫咪的逗戏中，不觉宅居的苦闷，只感慨这只猫每天神速增进的本领与速度。
别以为它是只乖巧可爱的猫，不到一个月，一大早它会扑到沙发前，两爪快乐地抓挠，皮质沙发撕裂的呲呲作响，它越发开心地爪上加劲，速度加快，呲呲，呲呲……“我的沙发！”我气愤地喊一声，冲上去，它见事不妙早已经飞远。它的戒备心强，几个人强压着它洗澡，尖利的爪子，将我们每个人的手臂上留下它的抓痕。
每天它会去鱼缸边散步，那只陶瓷的鱼缸里养着几条小金鱼，不知道鱼儿对头顶上突然窜出来的这个怪兽作何感想，但是猫可是非常欢喜，常在鱼缸边上走，是伸爪子去抓鱼呢，还是鱼缸边太滑，一个失脚滑进鱼缸里，听到声音不对，我赶忙跑过去捞它出来，赶快用电吹风吹干它。连着掉进去几次后，它总算涨了点记性，不再去光溜溜的鱼缸边散步，却选择站在鱼缸边的一张桌子上，美滋滋地看鱼。
家里有这样一只英武魁伟的猫，理该是看家护院的好手，可是想错了。巷子里的葡萄熟了，飞来一大群鸟啄食，叽叽喳喳边叫边吃，檬檬在哪里？它小小心心地藏在窗帘的后面，站在窗台上，隔着玻璃悄无声息地观看着。我耐不住，拽它出场，：“去吧，该你了。”可它犹豫地站在廊檐下，不敢向前，没有一点来去腾空飞跃的信心。反应敏捷的鸟儿，一见我们出门，呼啦啦飞走了一片，还有些贪嘴的鸟儿，根本不理会有只猫出门巡视，继续边吃边叫着，唉，这只猫，不可期待。
两年过去，檬檬体魄魁伟，身体壮硕，花盆、花瓶被它打碎无数，为了减少损坏，我们用一根绳子拴着它，不敢放开它在房子里任意蹦跶。每天早晚解开绳子，放它在院子里畅玩一会。
曾经有一晚，檬檬在猫朋猫友的呼唤下，窜上屋顶，我们呼唤它下来，它只是扭回头看看，又转头盯着远处，终于它甩开我们冲进夜幕，我们怅然回屋休息，担心它有了好朋友，从此过上游侠生活，再也不回来了。夜半时分，远远听见猫叫，起身望着黑漆漆的夜，真不知该去哪里找它。
第二天中午，一家人互相探问，可有檬檬的消息，它回来过没，女儿不舍，在阳台上大声喊“檬檬，檬檬——”，她的呼唤突然有了回应，一只猫叫起来，我们仔细听了一会，是檬檬的叫声，它离得不远，我们四处查看，原来檬檬在旁边一家的屋顶上蜷缩着，它不能动，一家人赶过去，找到那家房子，征得主人同意后，抗来梯子，攀爬到人家厢房的屋顶。那家子的屋顶是一个平台，上面安放着太阳能热水器，檬檬脖子上挂的半截短绳子被太阳能固定架子绊住，它在那里挣扎不脱，一直扯不开，不能动弹，它已经挣扎了一个晚上，精疲力竭。抓下它来，一家人怀抱着檬檬，扛着梯子胜利回家，它依然惊魂甫定，它的第一次夜游在担惊受怕中结束。
3
写这篇文章，不止想说这只猫咪带给我们的陪伴，还有许多感慨。自从檬檬来家里后，它的食物便是猫粮，偶尔加餐火腿肠，还有鱼，可是逐渐地它只认猫粮，碗里添加的其它的食物不再理睬，后来给它买来三文鱼的猫条，它又只认猫条，拒绝吃猫粮。
那只装着猫条的纸箱，无论放在那里，它都会立即找到，一顿撕咬抓扯，猫条被它抓的稀巴烂，我只好将这个纸箱一再地挪地方。某次，我将装猫条的纸箱放在一个小隔间里，栓上门。那段时间，檬檬只要解开绳子，放开它，它不像往常一样去院子里打滚晒太阳，直接跨跳几步，蹲守在放着猫条的房间门口，猫碗里准备的猫粮原封不动，它长时间地在门口蹲着，有人到它跟前，它眼睛满是期待，期待拿出猫条喂它。看着它为了一点猫条痴痴呆呆，逐渐消瘦的模样，我的心里不是滋味，檬檬，你怎么只认一种食物，你是猫，你家的亲戚可都是凶猛的猫科动物，都是肉食性的啊。
2005年时，我曾阅读过一篇文章，讨论食物中添加香精，对人们饮食口味、习惯的影响。文中提到，现在加工食品中添加的香精种类多，对人们的口味影响大，会让人只选择食用添加香精的加工食品，没有添加剂的天然食材会吃不下去。添加香精的食品，对小孩子的口味影响更大，因为自小食用添加过香精的食品，习惯了这些香精的味道，让小孩子们再去吃没有添加香精的汉堡，他们会无法下咽。文章配图是一个大眼睛男孩对眼前的汉堡张不开嘴巴，没有食欲。
家里养这只小猫，完全依赖猫粮长大，成了添加香精猫粮的依赖者，它对那些猫们惯常的食品，我们分享给它的鸡肉、鱼肉、猪肉、火腿肠已经完全不感兴趣，只贪恋猫条。
我们自己呢，这些年里，饮料，奶茶风靡，大人小孩人人一杯，取代了喝白水解渴；火锅畅行大江南北，吸引着东西不同地域的人，在热气腾腾红汤里涮着各种食材。每每经过火锅店，那股散发出浓浓的辣汤味，吸引人不自觉地想进去磋一顿，过过瘾，即使没有那股火锅的辣香诱惑，内心里也是对那股味道依恋，总想找个机会去满足口腹之虞。对食品、对饮料产生的依恋，我们依恋的是什么，说来说去，还是它们的味道让口感舒适，或者舌头辣的痛快，肠胃刺激到火爆，大脑的神经细胞被这些滋味刺激到快感、兴奋。我将没吃完的食物偶尔打包回家，再食用时才发现，火火的辣遮掩下，是诸多的香精味，舌头此刻才意识到这种鲜味太浓，浓到不适应，但是下一次我还是不会拒绝去火锅店、去麻辣烫、去辣串串店里，我也喜欢辣的刺激，辣到痛快的满足。
这几年，街道对面的几家奶茶店生意兴隆，尤其蜜雪冰城的生意一直都很火爆，它的价位不高，大人小孩子在店铺前常常围得满满，小城里又连着开了几家分店，我也尝试过它售卖的柠檬水，棒打橙汁……，口感酸酸甜甜，真是舒服，一口口喝下去，身心里有一种满足的愉悦，怪不得大人小孩都离不开，都想喝，每天想喝。
我意识到这些滋味带来的快感与舒适对我的影响，于是经常警醒自己，尽可能不去尝试那种能带来特殊快感食品，饮料；克制自己的欲望，少去尝试那些特别的滋味，努力抗拒想尝试的念头，坚持着传统、天然食材的淳朴，淡远，悠长，努力不变成家里这只猫的可怜情境，只对一种滋味离不开，放不下，忘不了。
辛琳于2023年5月18日
本文图片由夜庭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