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孟晓函
编辑|SHI
《生死疲劳》书名来源于佛经中的一句话：“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莫言说，佛教认为人生最高境界是成佛，只有成佛才能摆脱令人痛苦的六道轮回，而人因为有贪欲，所以很难与命运抗争。
其实《生死疲劳》的故事在莫言的脑海中酝酿了很多年，但是由于没有想好架构，所以迟迟没有动笔。
直到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在承德的一个庙宇的墙上看到了六道轮回的壁画，这才有了灵感。回去以后，莫言仅仅用了43天就完成了50万字的初稿，速度之快令人惊叹。
《生死疲劳》的故事从土改时期开始，到千禧年结束，跨越了五十多年的时间。
以主人公西门闹被枪毙后的六世轮回中，见证了历史的变迁和时代的发展，也见证了人民思想的变迁和文明的进步，从中，也可以看到人性的善良与丑陋。
怀着怨念堕入轮回道
西门闹因继承祖上家产而发迹，成为高密东北乡西门屯的首富，他的妻子白杏儿没有孩子，他又娶了二房迎春，为他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名字分别叫西门金龙和西门宝凤。
他还有三房小妾吴秋香，也没有孩子。
1947年土地改革，西门闹被五花大绑地架着，一枪毙命，头差点从脖子上掉下来。
下到阴曹地府后，自问没有做过亏心事的西门闹极力在阎王面前给自己喊冤，他说自己在人间三十年，热爱劳动、勤俭持家、修桥补路、乐善好施，捐钱塑神，靠劳动致富，用智慧发家。
他喊得声嘶力竭，喊得竭尽全力，但却没有改变阎王的决定，阎王惊堂木一拍，说道：“西门闹，知道你是冤枉的。世界上许多人该死，但是却不死；许多人不该死，偏偏死了。这是本殿无法改变的现实。”
阎王的这句话虽然是对西门闹说的，但也奠定了这本书的整个基调——有些事已经发生了，就没办法改变，千万不能执着，要学着面对和接受。
西门闹没有听懂阎王的话，他对自己被冤死心怀怨念，一直吵着要回到人间讨说法，为此，西门闹在地狱受了很多酷刑。
他被扔到沸腾的油锅里，翻来覆去地炸，受尽一切酷刑后，阎王问他：“西门闹，你还闹吗？”
西门闹虽然受尽百般折磨，但他始终不屈服，在西门闹一刻也不停息的喊冤之下，阎王终于被他打动，法外开恩，允许他返回人间，但要经过畜生轮回道。
两位鬼卒在西门闹焦干的身躯上刷了驴血后，带着他穿过幽暗的隧道，登上高台，西门闹拒绝喝孟婆汤，他带着前世所有的记忆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1950年1月1日，西门闹实现了第一次轮回，转世为驴，主人是自己之前从风雪中捡回来的孩子蓝脸，也是他的干儿子。
西门闹死后，蓝脸和迎春住到了西厢房，长工黄瞳和吴秋香住到了东厢房，而西门家的五间正房成了西门屯的村公所。
看着这一切的变迁，西门闹心中很是悲愤，他的怨气更重了。
那时候土地刚分，地主富农的批斗仍在继续，人民公社也刚刚成立，村里正大力号召人民入社，而蓝脸却一直坚持单干，西门闹也和蓝脸并肩作战。
西门闹利用畜生的身份，大闹村公所，撞断村长的胳膊，报了当年自己被枪杀的大仇。大仇得报后，西门闹决定逃跑。
在逃跑的途中，西门闹遇到了母驴韩花花，两头驴深情款款，温情对话。后来西门闹还踢死了两头饿狼，因此名声大振，还成了县长的坐骑，着实威风了一把。
在大炼钢运动结束后，遇上自然灾害，人们在快要饿死的时候将西门闹分尸而食，西门闹的怨气更重了。
六世轮回终于转世为人
西门闹第二世死后，又到地府大闹，他破口大骂自己被骗了，他要转世为人，回去为自己伸冤。阎王这才知道，西门闹第一次投胎时没有喝孟婆汤，小鬼和孟婆因此受到了惩罚。
在西门闹的吵闹之下，阎王决定让他再次轮回，这次轮回前他虽然喝了孟婆汤，但孟婆汤却对他没有起到作用，他依然记得前世的恩怨情仇。
这一次，西门闹变成了一头小牛犊，在集市上等待售卖。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他被蓝脸买了回去，再次成为蓝脸家中的一员，那是1965年。
成为牛的西门闹依然恨着当年枪毙自己的村长，看到自己曾经的小妾和别的男人在自己的房子里面亲热，而且自己的亲生孩子也被改了姓，他恨得牙痒痒。
但是，他作为一头牛，却毫无办法，他只能每天跟着蓝脸去地里干活，他和蓝脸感情深厚，干活也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西门金龙为了摆脱地主的身份，自愿加入了合作社，还软磨硬泡地劝蓝脸入社，但蓝脸就是不愿意，他誓死要做“地图上最后一个黑点”。因为蓝脸不肯屈服，西门金龙恼羞成怒，不断欺负蓝脸。
虽然蓝脸没有加入合作社，但是西门闹却被迫入了设。
入社之后，西门闹消极怠工，不肯犁地，西门金龙拿鞭子抽他时，他内心万分痛苦，但岿然不动，他不想屈服，也舍不得伤害自己的亲儿子，所以他只能默默忍受。
最后，西门闹被西门金龙活活烧死，死状极其惨烈，体无完肤。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他跑到蓝脸的土地上，像一堵墙一样，重重地倒了下去，悲壮又固执。
西门闹死后，他又带着所有的记忆投胎为猪，这时时间已经来到七十年代。
还没有睁眼，西门闹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又是西门屯，西门闹内心崩溃，他不吃不喝，一心求死，只为离开西门屯。可最终，他还是被喂活了。
西门闹作为猪出生时，正赶上伟人去世，他的孩子们也长大成家了，高密的村民们又开始单干了。
那时候兴“大养其猪”，西门闹被养得膘肥体壮，舒服自在，他本想着这一世撒个欢，平平稳稳地就过去了，可事情却没他想地那么简单。
他无意间撞到了自己的大仇人村长对自己的妻子白杏儿动手动脚，他一怒之下，冲上去咬掉了村长的命根子，而后逃跑，在山野中成为猪王。
但猪王也没当安稳，一段时间后，他退去猪王之位，又遭到人类猎杀猪群，场面惨不忍睹。
在逃跑的途中，西门闹发现西门金龙的孩子们掉入冰窟窿，他奋不顾身跳下去救了孩子，自己再次回到地府。此时，西门闹心中的怨恨已经在渐渐消散了。
很快，西门闹又转世为狗，这时已经是八十年代，西门家族已经到了第三代。西门闹作为人的记忆和感受在慢慢减退，他以旁观者的角度默默地看着一切变迁。
儿子金龙飞黄腾达，女儿宝凤出嫁，集体解散又开始单干，地主富农被摘掉帽子……迎春、秋香、蓝脸、一个一个地死去……
这一世，西门闹是老死的，在死的那一刻，西门闹心中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屈，已经差不多消磨殆尽了。
但是阎王觉得他余恨未消，又安排他投胎为猴，这一次他没有任何反抗。
这一世是在九十年代，西门闹见证了孙辈们之间的混乱关系，见证了“有情人终成兄妹”的闹剧，他最后被枪杀，再次入了轮回道。
2000年，西门闹终于转世为人，成为蓝脸的曾孙，但却是一个大头婴儿，因为他的父母是近亲。
自此，西门闹的六世轮回结束，一家几代人的悲欢离合，人情冷暖也结束了。
生死疲劳
几次轮回中，西门闹从动物的视角看到了几个家族的变迁，看到了三代人的命运浮沉。西门闹的怨和恨，也在六世轮回中越来越淡，直至逐渐消散。
从心怀怨恨的驴，到恨意全消的猴，多番经历生死，最后看破世间人情冷暖，内心的绝望和无言，以及精神上的疲劳终于得以化解，西门闹终于得以解脱。
“人妖生存，就得摆脱连环套般的桎梏，忧愁悲观便是人最根本的死敌。”一切的磨难和痛苦从欲开始，也从欲结束。
阎王早就对西门闹说过，他是被枪杀了的好人，但这个错误已经难以挽回，他应该忘掉不愉快的往事，重新投胎到其他地方风光做人。
其实，阎王此时已经点破，只有放下，才能够重新为人，但西门闹并未听进去，而是坚持一意孤行，这才会有后来一世又一世沦为畜生的痛苦和磨难。
蓝脸一世坚持，是对自己初心的守护和不悔。
西门金龙从地主之子的身份到县里首富，再倒台，是人事变迁和沉浮；
孙辈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是爱恨纠葛；
村长积极入社，退休后职权不在，是人心的失落；
还有西门闹作为动物时的爱情，友情和忠诚。
“世事犹如书籍，一页页被翻过去。人要向前看，少翻历史旧账。”这是西门闹自我救赎后给世人的警醒。
复旦大学教授陈思和说：“生死疲劳本就指的是人生、死、疲、劳的四种人生现象，皆源于贪，终于苦。”
无论生死，人们都无法摆脱这种困苦，西门闹经历六世轮回无法超度，这是死之苦；西门家族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各自受着身体或心理的煎熬，最终不得善终，这是生之苦。
人生无论生死，都苦，苦的根源就是放不下，唯有放下，才能缓解这种苦。
结语
驴折腾，牛犟劲，猪欢叫，狗在广场集会，猴子学戴帽。人民公社解体，旧债一笔勾销，是非谁知晓？佛眼低垂处，生死皆疲劳。
在六世轮回中，西门闹经历了从五十年代到千禧年的社会变迁，他目睹了西门一家、蓝脸一家、还有黄家和庞家三代人的生死疲劳。
这其中，爱恨情仇纷纷上演，有极致的放纵、痛苦、肆意，甚至还有荒唐，满心怨恨的西门闹在六世轮回之后，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不甘，得到了心灵的救赎。
死去的人难再活，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哭着是活，笑着也是活。西门闹告诉我们，唯有放下，才能“重新做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