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散文：河曲山曲儿
河曲视窗网特稿：(王敏) “泪蛋蛋本是那个哎哟哎哟我的亲亲呀，泪蛋蛋本是心里的油，心里头不难活哎哟哎哟我的亲亲呀，不难活就不往外流……”第一次听到这凄婉动人的山曲儿，是在一个静静的夜晚。当我们一群人从晚会的现场走出来，坐在长椅上休息时，抬头望天，天上是一轮皎洁的明月;看看四周，影影绰绰的树影在微风中婆娑着。夜那么静，远处里的喧嚣似乎一瞬间离我们很远很远了。就在此时 ，A君低低地唱起了这首曲子：“泪蛋蛋……”A君的歌声很伤感，也很动听，把我们高涨的情绪一下子弄得低落下来了，大家想起了刚刚弃他而去的女孩子，想起了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疼爱，想起了他当时错愕与绝望的神情……在夜色的掩映下，A君忘情地唱着，唱着。我们看不清他脸上的泪，却听到了他歌声中的哭泣。后来，一块儿的同伴告诉我，A君是河曲人，唱的正是当地的一首山曲儿。
我常常想，或许是那天的夜晚太静谧了，或许是那天的气氛太忧伤了，也或许是A君唱得太动人了，总之，那歌声，那旋律，就那样地萦绕在我的心头，很久很久都不曾忘记。后来，我曾买回许多山曲儿的磁带，一个人躺在宿舍里静静地听那歌声，也曾坐在舞台下，观看那辉煌灯光下歌手的忘情演唱，可是，明明是经过许多乐器加工修饰过的歌儿，却失却了当初的意味，变得平凡甚至低俗起来。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山曲曲不是用耳朵来听，而是需要用心来品的。
再次听到山曲子，是在河曲的古渡广场上。年过古稀的贾德义老师带着他的“田野组合”，在唱着一支高亢而嘹亮的《打夯歌》：“嗨!众家弟兄们一起抬呀!抬得高来砸的狠呀……”这群已经是大妈级别的民间歌手们，或许并不懂太多的乐理知识，但她们凭着一腔对音乐、对山曲曲的挚爱，和着节拍，唱得忘情而快乐。贾老师坐在一只小马扎上，半眯着眼睛，手中的丝弦急剧抖动，音乐如泣如诉地流淌出来。当他领唱时，会蓦地高高昂起头颅，在节拍上高喝一声：“嗨!”一瞬间，他的眼睛迸射出热情的光芒，好像突然年轻了几十岁似的。伴唱的大妈们左手握一只空的易拉罐，右手持一支筷子，有节奏地在罐上打着拍子。她们的歌声行云流水般溢出来，汇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波涛，在围观的群众中起伏着，漫溢着。这歌声，给我的是另一种感觉，我听到了阳光的声音和温度，也听到了劳动的热情与快乐。
自此，便对河曲山曲儿愈发着迷。
不少外地人都说河曲人“拿起撅头会种地，拉起二胡会唱歌。”本科毕业答辩的时候，有好事的朋友劝我写关于河曲民歌二人台的论文，因为导师们都知道河曲人唱歌的本事。据说凡是河曲人本科毕业的时候，论文基本上都与河曲本地艺术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这其中甚至有个典故：有个河曲人去答辩，导师一看，又是谈论河曲二人台的论文，便干脆放下论文，愤愤地质问：“又是河曲二人台!你真是河曲人吗?莫不是冒充着来浑水摸鱼的?”学生答曰：“如假包换。”导师就说：“那你给我唱一个!”学生就毫不犹豫地唱了起来，先是《走西口》选段，再是《挂红灯》，然后是《五哥放羊》……最后，导师心悦诚服地说：“行了，过!”导师没有细细考究这个学生论文里的内容，因为导师觉得：考河曲人自己写的二人台论文，好像考究厨师自己做出的菜用了什么料一般，实在是没有个考头。
听了这个故事，让我对河曲人、河曲这块地方产生了极大的联想。我甚至一度猜度过：那漫山遍野耕作的农人们，是不是如同电影《刘三姐》里演的一样，在对坝坝扯起嗓子用歌声对话呢?那些扎着麻花辫的少女们，在情窦初开的时候，是不是也用歌声表达她们对情哥哥的情意呢?在平日的生活中，河曲人是不是如同文章里写的那样，“走着唱，站着也唱，高兴唱，悲苦也唱”呢?事实证明，这些传闻如同浪漫的河曲人一样，都带着浪漫的色彩和夸大的成分。
当我真正走进河曲这片热土，嗅到它被黄河水浸润过的味道时，泥土里的芬芳让我着迷。可是，我没有听到预料中的歌声。问起当地人，他们说，现在演唱河曲民歌二人台的人不多，硕果仅存的也就是知名的几位老前辈，年轻人学这东西的很少了。至于村里，能唱的也就是那几个爱红火的人，岁数也都不小了，说不上专业，传统的歌子还是能来几首了，只在逢年过节时凑个红火，逗个热闹罢了。走过许多个村庄，那日渐稀少的歌声让我的心情逐渐低落。贾德义老师说，他要追寻河曲民歌二人台“上古稀音”的味道，可是，我们的传承却可能面临青黄不接的危险了。我为这种状况忧伤着，焦虑着，不明白为什么河曲人要把这么好的东西渐渐丢弃在历史的长河里。
再次听山曲曲的时候，心里就有种淡淡的哀愁。“对坝坝的那个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那就是我那要命的二小妹妹……”如今，那如茵的绿草上依然还有云团般的羊群在蓝天下缓缓移动，可是，衰老了的河曲哥哥却再也没了唱曲曲的心思。那美丽得要命的二小妹妹已经走出农村，裹着白羊肚手巾、穿着白色坎肩的放羊哥哥还把情歌唱给谁听呢?只有在那醉人的夜晚，舞台迷离的灯光下才能听到这熟悉的歌声……
王敏散文：河曲山曲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