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变老吗？
英国曾进行了一项涉及12个国家、超12万人的调查，发现中国人是其中最怕老的人群之一。而关于衰老，女性最害怕的五件事是：失去魅力、陷入孤独、失去经济来源、罹患癌症、成为他人的负担；而男性最害怕的五件事则为：性功能障碍、体力下降、退休、出行困难和记忆力减退（中国妇女报，2016）。
其实，人们对于老的恐惧，从来就不是一个新鲜事物。早在柏拉图时代，让人青春永驻的方法就为人们所追捧；亚历山大大帝时期，人们就对所谓的“青春之泉”（Fountain of Youth）趋之若鹜（Karpf, 2014）。
不过，现代人对于老的恐惧，似乎已经不再属于某一个特定年龄层，而越来越像是一个属于全社会的恐慌。一些本被认为是“年轻群体”的人，也被这样的恐慌所裹挟着。英国的赫芬顿邮报（Huffington Post）在2010年的报道中指出，有越来越多的青少年开始通过注射肉毒杆菌来使自己看起来“更年轻”，市面上甚至出现了专门为青少年而研发的“青春版肉毒”（teen toxing）。
于是，我们进行了一次关于“恐老”的微访谈。在访谈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大多数人把“老”的看作是一场失去，我们会在这个过程中，失去容颜，失去健康，失去单纯，失去竞争力。但也有一些人，把“老”看做是一种顺应，并且认为“年老”与“年轻”，不应该被单纯地看做“拥有”和“失去”的两种极端。
今天，我们就挑选了一部分人的故事呈现在大家面前。一起来看看Ta们口中，变老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对于变老这件事，他们最害怕什么？最后，那些对于变老毫无恐惧，甚至充满期待的人，又是如何看待“老”的呢？你，和其中的一些人一样吗？
是什么让你感到，自己已经老了？
对于他们来说，是在这样一些时刻，因为这样一些原因，开始深刻地感受到“变老”对自己的影响：
吃得和以前一样多，但是胖了。
女 35岁 医疗行业职员
就在前一两年，我感觉到自己基础代谢变慢了，在保持同样的饮食和不运动的习惯的前提下，自己莫名其妙地胖了很多。
这种发福的方式，和自己在年轻时候也非常不同。那时候的胖，整个人是饱满的、肉嘟嘟的，甚至还有点可爱，是所谓的“婴儿肥”。但相比之下，现在的胖表现为脸部的下垂、肚子上的赘肉。它毫无疑问是丑的。
进了一家创业公司，突然变成了全公司最老的人。
女 29岁 创业者
我以前在传统行业，大家都是70后、80后，我是80年代末出生的，总被他们当做小朋友、小妹妹。
开始创业后，公司的小朋友都是90后甚至95后，他们有时也会拿这个说笑，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突然就变成了全公司最老的人，顿时觉得微信ID还叫自己“宝宝”很是尴尬。
查出来多囊卵巢，但还没有计划结婚生子。
女 31岁 职员
确诊多囊卵巢的时候，医生安慰我说通过服药就可以调节，但还是劝我早点考虑生育。
虽然觉得女生不一定要生孩子，或者没有在什么年龄段应该生孩子的约定，但从我个人而言，一直还是希望能够生个孩子。我还没有男朋友，正常生育的可能性却在不可避免地降低。
大家都劝我：不要再穿不符合自己年龄的衣服。
女 23岁 学生
从小到大，我都喜欢萝莉风格的穿衣打扮，我的衣服、鞋子、房间都充满了粉色、蕾丝、荷叶边、小熊玩偶。
以前，我这样的打扮总是能得到周围人“可爱”的一致好评。但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劝我：你穿这样的衣服不合适了，要穿得更成熟一些。一个人在什么年纪，就应该是那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看到法令纹的那一刻，我在镜子面前大哭起来。
女 28岁 职员
我以前从来不用护肤品，每天用清水洗脸，别人都夸我皮肤好，从来不长痘。突然有一天，我照镜子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了法令纹。我立刻就在镜子前面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那个晚上，我一直在让朋友给我推荐抗老的护肤品。
当你一旦注意到，就会发现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提醒你：你老了。比如，刚工作那几年，我是夜店小公主。公司规定要穿正装，我每天晚上都加班到11点多，总是在包里装一套自己的衣服，下班时在厕所换完衣服去夜店，第二天早上直接回公司洗脸刷牙换衣服上班，照样精神抖擞地工作。而现在，我开始熬不动夜，第二天会很明显地感觉到头痛、胸闷、喘不上气。
这几天，我也在考虑，是时候给自己买一份大病保险了。
在谈一段感情时，我在考虑以前绝不会考虑的事。
女 28岁 公务员
以前的我认为，感情就是单纯而热烈的，只要自己喜欢一个人，有那种电光火石的感觉存在，就足以让我义无反顾地投入这段感情。
最近我又打算恋爱，我发现，自己开始思考很多以前绝不会被纳入思考范畴的维度，比如，这个人能不能和我长久地维系一段关系，能不能与我一起承担家庭的责任，他的家庭背景、成长经历是不是和我匹配，等等。
开始与亲人离别。
女 27岁 广告业职员
我感受到老，是因为父母开始老去，身边的亲人开始离开。以前的你觉得这些事情特别久远，但它们真的是一瞬间就发生了的事。
而且，你知道告别会越来越多，最后你只会孤身一人。
花过的钱、谈过的前男友都越来越多，却越来越不容易高兴。
女 28岁 教育行业职员
年轻时很容易满足，喜欢的男生对你笑一下就能高兴好几天，获得一份实习工作、看到心仪的衣服打折，也会兴奋得不行。现在，钱花得越来越多，前男友也越来越多，能够感到满足的时刻却越来越少。
失去了随心所欲的权利。
女 29岁 职员
小的时候，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我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亲她一口；本科的时候，我还会在大夏天戴着欧洲皇室那样的夸张毛毡帽去教室上课；前几年，我会不顾家人朋友的反对，义无反顾地辞职，投身一个新的行业。
而发觉自己变老了，是当我意识到，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在意他人的眼光。我发现，在做任何一件事情的时候，我都会开始考虑“合不合适？尴不尴尬？害不害怕？”
他人的感受变得越来越重要，我却忘记了自己的感受。
女 40岁 公司高管
变老这件事，我是在从公司一线员工做到管理层的过程中感受到的。
在一线做业务的时候，不管是几百万还是几千万的绩效，我都只需要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等到开始管几百个人的团队，成为公司的中高层，我渐渐变成了一个被夹在公司利益和员工利益中间的人。
我需要梳理规章制度，需要照顾到团队成员的感受，需要思考如何能够让团队运转的效率达到最大化，需要在考虑问题的时候抛弃“合不合理”而是“员工能不能接受”。我学着带更多的人，看着稚嫩的新人成长得独当一面，我对一个人在当下的容错率越来越高，对一个人的成长性更信任，变得更包容。
在这个过程中，我在不断放弃自我，他人的感受变得越来越重要，我自己的感受却越来越不重要。在大多数时候，我的痛苦是无人可以诉说的，只能学会自己消化情绪，接受现实。
关于“变老”这件事，我最害怕的是什么？
害怕要被迫改变自己，融入主流。
女 23岁 学生
我觉得“年轻”好像就天然具备一种特权（privilege），即使你叛逆、与社会主流格格不入，这个社会和周围的人也都会因为“你还年轻”而包容你。然而，当你成熟了、老了之后，如果你仍然“一意孤行”，就会顿时显得“偏执”、“与社会脱节”。这样，“变老”的过程好像就是一个不断试图使你融入社会主流的过程。
我害怕有一天要被迫改变自己的审美和原本的生活方式；害怕会被“什么年纪就要有那个年纪的该有样子”这样的观念所裹挟，害怕会彻底失去自主选择和决定“什么才是自己最好的样子”的权利。
我曾经享受“年纪小”带来的好处，也因此更担心变成“老人”。
男 24岁 金融业职员
我从小就是家中同辈里最小的一个；上学以后，我也是同学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尽管一开始因为年龄小、个子小，总是不得不坐在教室的前排，曾经让我感到很沮丧，但后来发现，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年龄优势，我比周围人在更小的年纪取得了更多（或者是同等）的成就，同时，也比同龄人更早地达成了很多目标。
“比别人年轻”给了我很多先发优势，但随着自己年纪的增长，当周围也出现越来越多比我更年轻的同事，我突然发现自己不再具有这些优势，也会开始担心自己会失去在职场上的竞争力。
另外，我也觉得“老”带给我身体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想到自己以后有可能会因为颈椎病要持续就医理疗，也可能会因为长期熬夜爆肝需要调理休养，就会让我一下子陷入恐慌。可以说，年轻以及健康的身体，的确是事业成功的资本，也是一种不可否认的竞争力。
害怕失去在婚配市场的竞争力。
女 27岁 广告业职员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周围能让自己真正有“心动的感觉”的人越来越少，而与此同时，自己对另一半的要求却变得更加复杂。另外，华人文化的话语体系是对年长的男性与年轻的女性更有利的。在这种语境中，女性变老，就是一个逐渐失去青春容貌、身材走样、魅力不再的过程。
这让我感觉到，女性是会随着衰老、随着年龄的增加，而逐渐失去自己在婚配市场上的竞争力的。作为一个大龄、单身女青年，这是衰老最让我感觉到害怕的。
害怕变成不会用智能手机、会转发谣言的中年人。
女 28岁 教育行业职员
有一天我看到一个新闻，说一家公司正在布局机器人编程，很多小朋友都在学习。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场景：就像我们现在教父母用智能手机、责备父母传播谣言一样，有一天我也会变成那样的中年人，而机器人编程变成了必备的技能，会被年轻人嫌弃。
我记得，曾经互联网新型企业去冲击传统企业的时候，有一句很流行的话叫做：“它没有错，他只是老了。”突然觉得很心酸：一个时代去抛弃一个老人，就是一件很无情的事情，你对此完全无能为力。
害怕失去自由和勇气。
女 40岁 公司高管
我本来以为，变老或者说变成熟，人会拥有更多的社会资源和个人的独立性，而这也会是一件让人变得越来越自由的事情。然而，事实上，我的确拥有了自由的资本，但我却选择了更多的责任。结婚、生子、管理公司，当我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我就必然变得更加不自由。同时，也恰恰因为拥有了一些社会资源，我让自己陷入了一种对“沉没成本”的恐慌中，变得蹑手蹑脚。
这是我正在挣扎的，也是我最害怕的衰老带来的改变，它让我失去自由和勇气。
害怕失去样貌、身材和健康。
女 35岁 医疗行业职员
因为这一两年突然变胖，我陷入了对“变得不好看、身材走样”的担心。我觉得自己对于“美”还是很有追求的，我希望自己无论在多少岁，都还是在那个年纪比较好的状态。所以，曾经鄙视医美的我，也开始偷偷查资料，比如抽脂、打玻尿酸或者肉毒杆菌，做超声刀、水光针等等。不过，从我查到的资料来看，这些多少还是有一些副作用的，所以，我也有点犹豫。
另外，我们家也有一些家族遗传的心脑血管疾病，所以，变老、变胖这件事情能引起我那么大的反应，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我担心自己之后会有这些身体上的病痛。
也有人说：我不害怕变老在和我们聊天的人里，大多数都对衰老有着直观的感受以及明确的恐惧。在时间的流逝面前，他们会因为无法抗拒而感到无力。
但是，也有两名女性给出了不一样的回答，她们说，我不害怕变老，相反，变老这件事还带给了我一些收获：
“年轻”，有可能只是一种功能幻觉。
女 30岁 自由职业者
人一出生，就注定了是要走向死亡的，那么“变老”也不过是这个过程的一个阶段。我认为，人其实并不存在一个“从出生到前半生是一个不断发展直至峰值，从后半生到死亡又是一个不断衰老直至毁灭”的过程。
就像我之前听过的一种说法：人们对于“自我”，可能存在一种“功能幻觉”（functional illusion），意思是，人们认为的年轻时拥有的种种优势、资源、竞争力，可能只是一种（在年轻时候）自我陶醉的假象，而另一方面，年老确实也并不像人们所想象的那样仅仅充斥着失去、衰退、负担。
既然这个过程是不可抗、不可逆的，我选择心平气和地面对包括身体在内各方面的变化，我把所有的变化都仅仅看作是变化，既不想用人为的手段去干预，也不想为此徒增焦虑，而是想自然地经历和体验这个过程。这样一来，反而有一种“既来之则安之”（when it happens, it happens）的确定感。即便有一天要走向死亡，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变老”反而带给我一种确定感和掌控感。
女 33 咨询行业
如果说，二十多岁的年纪是在探索、尝试和突破的话，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就是一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稳定地去实现它的一个阶段。在年轻时，我自身都还是不确定的、动荡的，有时的行为看起来勇猛，实际上只是虚张声势，或者不知深浅。
而现在，我更深刻地认识了自己，知道什么样的生活、工作、休闲方式是适合自己的，也对自己的人格、情绪有更好的把握；同时，更重要的是，我有能力让自己过上想过的生活，让生活保持在有张有弛、平稳的状态上。感觉这个阶段的我，是活的更明白、更坦然的。
今天的推送是关于“恐老”（Gerontophobia）的。但我们想说的是，“年老”并不是一件绝对消极的事，而“年轻”也并不是一件绝对积极的事。人们无论在年老或是年轻时候的人生，都是得失并存的（mixture of gains and losses），重点在于，你如何去看待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