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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豪得了怪病三年没睡觉后续 富豪患精神疾病住院8年没起色

时间:2024-02-09 20:33:11/人气:181 ℃

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昱峤 | 禁止转载

一、失忆的富豪

如果说这城市有哪家医院最舒适豪华,那么沈元初所在的这一家一定是名列榜首,这里的环境与星级酒店也不遑多让。

医院位于荐福山海拔800米上的一片开阔地,有一个宽阔带喷泉的大花园,花园四周林立着一栋栋间隔整齐的高大尖顶小别墅,一条C型回廊巧妙地将所有独栋别墅串联起来,别墅的建筑风格趋近于哥特式,在疗养院厚重围墙的北侧是悬崖,剩下三面环山。

除了环境,医院的安保和饮食也是五星级,保安部24小时不间断巡逻,有中西两个餐厅,随时提供品种丰富,花样繁复的自助菜式。

住在这里一年所费不菲,所以能住进来的人非富即贵。但是住在这里的富贵人另有一番可怜处,因为这是一家收治精神疾患的医院。

三十岁的沈元初是这里的主治医师,因为他经验丰富,所以主要负责几个行为格外异常的病患。

有的白天与正常人无异,一旦阳光照射不到自己身上,就会全身僵化,而第二天清晨太阳出来,又恢复如常;

有的认为所有的物品都有生命,每天不厌其烦地与每个物品聊天;

有的痴迷被人找寻,每天从睁眼直到入睡都在和护士玩捉迷藏。

这里面最让沈元初头疼的是一个六十岁的上市公司老板姜贺,他笃定地认为自己是一个穷苦的青年人,这之前数家权威医院的诊断都说他是阿兹海默引起的记忆退化,只记得自己二十五以前的事情。

但是沈元初仔细看过姜贺的加强型核磁共振与脑脊液生物数据之后非常质疑之前医生们的诊断。姜贺的脑部扫描未见异常,脑脊液的数值与常人无异,就连染色体分析也未见任何问题。

沈元初更倾向于将姜賀的病归结于因心理原因引起的自我封闭。

姜贺不像其他的病患喜欢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而更愿意在楼下的花园里溜达。于是,沈元初每天清晨都会按照姜贺喜欢的方式在花园里和他偶遇,借机做每日的随诊。

看看表,时间正好,沈元初开始沿着花园甬道信步而行,甬道的两侧茂盛的紫丁香将路遮掩了一半,忽然,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高大的老人自花丛中探出身子一把拉住了沈元初的手臂。

沈元初配合地停下脚步,老人一脸的愁苦道:“我今年二十五了,就算过那一次命,小时候在老家,算命的先生说过,我是个穷命,一辈子挨冻受饿没有抓手,靠山山倒,靠水水干。

“我这辈子,往前走有个穷等着,向后退有个穷堵着,往左走有个穷守着,向右走有个穷候着,我说我站原地不动吧,谁知道天上掉下个穷砸着我了。”

“姜先生,那你真是不走运。”沈元初拉着他在长椅上坐下,顺势握住他的手腕,一边看着表计算脉搏频率,一边回应他。

姜贺很忧伤地喃喃道:“是啊,我就是穷命,你说我还能发家吗?”

沈元初叮嘱跟在一边的陪护注意老人的血压,就打算起身离开,姜贺见状赶紧又牵住他的衣角急道:“等等,我跟你说,我今年二十五了,就算过那一次命,小时候在老家,算命的先生说过,我是个穷命,一辈子挨冻受饿没有抓……”

沈元初点点头,忽然一脸冷峻道:“姜贺,你今天的药都吃了吗?理疗做了吗?”

姜贺吓了一跳,嗫嚅着松开了手。两名陪护忍不住笑出声,沈元初向前快步走去,身后传来姜贺自语的声音,“我今年二十五岁了,就算过那一次命,小时候在老家,算命的先生说……”

沈元初有些感慨地边走边叹息,姜贺是住在这里时间最长的一位病人,已经住了大约8年,这套说辞一直就没改变过,他逢人就说,天天如此,全医院上下,连安保部的保安都已经对这套台词倒背如流。

但事实上,他入院的时候就已经身家过亿,创立了多个时装品牌。如今,一双儿女将他的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旗下的一个品牌已经上市。

姜贺的一生非常精彩,一直是新闻记者追索的目标,壮年之时历经多次事业起伏,两次血本无归又两次东山再起,是个性格十分坚韧的人。

谁知到了暮年,雄心壮志都被这个病症磨灭干净,他的子女因为没有时间陪伴他,又不愿意父亲的病成为他辉煌一生的污点,所以暗中将他送到了这所心理医院颐养天年,对外只称姜贺在国外旅居。

沈元初一直认为姜贺的病是由心结导致的自我封闭。人的心结总是因为遇到特定的情绪而不可抑制地疯长,直至难以收拾。

不对症不治病,如果不是用与之相应的事情化解,再热的情也融化不了,再冷的话也冰封不掉,再苦的事也消磨不净。

为此沈元初特地找姜贺的儿女了解过他人生的细节,但就他的儿女们说,姜贺的为人十分豁达,什么事情也不往心里去,他自己经常这样教育子女:就算明天上法场掉脑袋,今晚也要饱食酣睡,做人有这种超脱和气魄才能成就大事。

这样的人能被什么心结给困住呢?沈元初为此百思不解。

二、神秘的女孩

沈元初没有想到自己多年来没有解开的难题,在接下来的几天竟然被一个突然出现的女孩给解开了。

心理医院为了保护病人的隐私与安全,安保设施十分严密,从院外进入要经过三道关卡,没有主治医生写的证明,病患是不可能被带离医院的,而院墙更是超高并拉上了高压电网。

所以沈元初最初在花园中看见这个陌生女孩与姜贺交谈的的时候,只将她当成了新入院的病患,但是令他意外的是,随后这个女孩竟然冒冒然地闯进了他的办公室。

女孩十分年轻,容颜俏丽,一头利落的短发,打扮十分随意,上身穿GAP的经典款黑色开衫,下面是一条蓝白色猫爪痕牛仔裤脚上一双黄色的马丁靴。

女孩上来开门见山地报上名姓,说自己名叫逸霏星,是姜贺的亲属,有点特殊的事情想带着姜贺去离医院十公里外的地方办点事情,日落之前回来。请沈元初开一个临时离院说明,给把门的警卫看。

这没头没脑的突兀请求,兼之毫无身份证明令沈元初觉得十分荒谬,他以医院有规定不能离院为由,不同意姜贺离开,讲明除非是姜贺的直系亲属亲自来院才能将姜賀带离。

叫做逸霏星女孩看似十分焦急,口中一直说着时间就快来不及了什么的,沈元初眼看这么纠缠不是办法,不耐烦起来,神色严厉地警告女孩,若再不离开,自己就要马上打电话通知保安部,并联络姜贺的儿女,此话一出,逸霏星露出一脸无奈。

她想了想望着着沈元初道:“沈医生,你不要紧张,我此行是为了解开姜贺的心结。”

沈元初觉得好笑,但是依旧神情冷峻地道:“那是我该做的事情。”

逸霏星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道:“这件事你做不了。这世界上有很多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沈医生你又了解多少呢?”她抬头,一双美丽的眼睛望着沈元初。

沈元初望着女孩的眼睛,那里面似乎什么神秘的力量,让他感觉忽然受到了何种感召般,他有些迟疑地问:“比如呢?”

“比如,你相信人死之后有魂魄存在吗?”

逸霏星正色道:“很多魂魄在生前有话未尽,有事来不及安排,便会留下一些信息,而这些信息平常生者无法感应,所以必须要由阳间的疾行者来传递,指点生者去特定的位置读取。

“疾行者天赋异禀,专管阴阳两界的信息往来,如同阳间的邮差,而我,就是一名疾行者。”

沈元初愣怔了一下,审视着眼前的少女,眼中忽然出现了一丝了然,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神情也放得和缓了一些,轻咳了一声道:“听了你的话,我觉得你来这里是对的,在你为姜贺解开心结之前,你介不介意我们之间做个小小的口头问卷。”

逸霏星气结,啼笑皆非地道:“我没有病!沈大夫,看来你不能接受和自己不同频道的事物。今天我这么做实在是迫不得已,我收到这个信息的时候,就感应到这个信息快要消失了。

“时不待人,只得非常行事,既然你不同意,抱歉我只能这样让你相信了。”

沈元初敷衍地笑,“那些话一会儿说,我们还是先做个测……”他话未说完,只见眼前的逸霏星身形忽然一虚,凭空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见。

沈元初目瞪口呆地拿着一张测试表格,望着眼前空空的椅子一动不动,犹如石像。几秒钟之后,逸霏星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急急地道:“信了吗?”

沈元初如梦初醒地发出一声大叫,手直接按向了桌边的报警器。

他的手快,逸霏星的手更快,也不知那身材娇小的女孩哪里来的这般力气,一瞬间将沈元初拉离了书桌,她有些嗔怒地望着沈元初轻叹,“可惜我有那涌泉的善意,你们却无滴水的感恩。”

她叹了口气道:“算了,这也不怪你,你是正常的思维,还有点时间,我索性将这事情的原委向你讲述清楚,你不肯合作恐怕事情还是难办。”

逸霏星讲的是一个十分凄婉的故事,姜贺在结婚之前在家乡曾经有个恋人,彼时他还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那姑娘对他真心实意,丝毫不嫌弃,与他十分亲爱。

姜贺二十五岁那年决定离乡背井闯荡,与姑娘约定三年为期,无论能不能成事都回来迎娶姑娘,姜贺在外时时思念姑娘,两人频繁通信,情感并未减淡。

谁知就在姜贺挣到成家的钱回去娶妻的时候,两人的通信突然中断。姜贺火速归家之后才知道,姑娘因为年纪大了,屡屡被家里逼婚,不得已嫁给了前来求亲的一户住在县城的富庶人家。

姜贺悲愤不已,当夜大醉后将与姑娘交往的信笺付之一炬,姜贺在家乡本就无亲无故,这之后离开家乡再未归去。

而他这种不留后路的狠劲儿也真的成就他闯荡出了一番事业,原本这件事已经成了姜贺一段可以放下的过往,但是,就在八年前,姜贺偶然遇到了原来村里的一位老乡,那老乡竟向他吐露了一段不为人知的骇人过往。

原来当初姜贺与姑娘的恋情被姑娘的家人强烈反对,姑娘容貌俊秀,前来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彩礼的价码也是层层升高,可是姑娘一心想着姜贺,死也不答应另许他人。

她父兄十分重男轻女,眼见到手的彩礼拿不到,而赔钱货非要再嫁个穷光蛋,一时焦躁,便将她捆起来抽打,逼她就范。

谁知下手重了,竟将个花朵般的女孩活活打死,她父兄也是吓得要死悔得要命,为了逃避罪责,就将姑娘连夜埋在了自家柴房地下,对外只称姑娘听从父兄安排远嫁。

原本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此成了一个死案,也是老天垂怜,十五年之后,姑娘的父亲与兄弟遭遇车祸一同住院,几日后那间柴房在一个雷雨夜忽然倒塌。

姑娘的嫂子不知就里,招呼同村的人帮忙清理柴房,却不料就此挖出了姑娘的尸骸,白骨上还绑着层层草绳,同村人报警,她的父兄一同被抓,这才将姑娘如何冤死一一道来。

老乡将这件事当个新闻讲给姜贺听,谁知姜贺听完忽然间目眦欲裂,从椅子上一跤翻过去,人事不知,等送到医院醒过来,神智就完全混乱了,直至今日。

而当年那姑娘的魂魄也在去往阴间之前,来到姜贺所在的这个城市留下了信息,只是她的信号留得十分微弱,以至于身为疾行使的逸霏星直至昨日才有所觉察。

而因为时间久远,这个信息将于今日日落前消失,所以逸霏星才匆忙赶来想带姜贺抢在信息消失之前去收取。

眼前听见和看见的一切,已经完全超越了沈元初的想象力以及心理承受能力,他三十年的世界观,就在这个上午被完全颠覆。他大口喘息着试图让自己的情绪能平静下来。

逸霏星一口气讲述完一切,神情认真地望着沈元初道:“沈医生,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帮了我,接下来我还要帮你的。”

沈元初还沉浸对自己之前的世界观完全崩塌的混乱中,喃喃道:“不,我不需要。”

“你需要。”逸霏星看着他眼神深邃:“因为,你也有心结。”

她顿了顿轻轻叹息道:“你的心结,是一条狗。”

少女声音低柔,这句话也是轻飘飘的,但沈元初听在耳中却如若雷鸣,他猛地一震,有些惊疑地望着眼前娇小俏丽的女孩,神情却像看见什么不可能的事物般震惊。

沈元初在十分钟之后写了一张临时出院证明,并亲自将逸霏星与姜贺送出医院的大门。

他站在门口看着电动铁门缓缓关闭,而那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铁门之后。他没有离开,一直魂不守舍地站在门前徘徊,直至四个小时之后,逸霏星重新带着姜贺出现在了大门口。

逸霏星这次并未进门,她看着姜贺被陪护带离,对着沈元初微微颔首朗声道:“沈大夫,谢谢你的帮忙,姜贺已经收到属于他的信息,他的心结这两日便能完全开解。

“如果你想解开你的心结就来堪舆街找我,你进了堪舆街穿过紫微堂,从那右手的夹道一直再走五百米看见一棵老银杏树,旁边是星辉堂,我在那里等你,届时,我会告诉你去哪里收你的信息。”

沈元初决定下山去堪舆街找逸霏星,是在第二天姜贺的神智完全恢复的时候。

姜贺一改八年来的浑噩混乱,恢复了之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打电话安排子女来接自己出院,一切一切安排的十分有条理,临走时,姜贺特地来到沈元初的办公室道别,口称沈元初于自己有大恩,并留下了联络方式。

沈元初在送走了姜贺之后,请了假,坐了两个小时的公车和地铁,来到了位于市区的堪舆街。

这条街在沈元初过往的认知里,住得都是些来历不明的术士和道士,行踪神秘举止做作,靠看风水卜卦敛财,但因为前两天见识到了逸霏星的异能,他的想法完全转换,对此行充满了敬畏之心。

是的,沈元初有个心结,那心结的确是一条狗,但是这件事沈元初从来没有对任何说过。

三、沈元初的心结

按照逸霏星的嘱咐,沈元初很顺利地在堪舆街的星辉堂找到了她,他并未着急询问自己的信息在哪里领取,而是在征得逸霏星同意后,将自己的心结讲述了出来。

这种倾诉对沈元初来说,其实也是一种释放。

五年前,刚刚医科研究生毕业的沈元初被本市一家非常出名的三甲医院录取。

这家医院位于市中心,原来是座美轮美奂的亲王府,民国时改成了医院,王府的设施基本被完好保存,建国后国家大力扶持,医院中出了数位名医之后,名声大噪。

院领导自此更为注重本院医师素质,特别将王府原来的后花园盖为教学楼,令每年招收进来医科实习生,在这里再继续进修两年才能正式上岗。

沈元初三年前便是这拨实习生里的一员,学院进修和在大学里制度一样,吃住都在教学楼。

沈元初当年二十五岁,住在教研楼顶楼最里面的一间单人宿舍里,在他宿舍旁边是医院的生物研究室,里面关着一些做实验用的动物,大部分是白鼠、豚鼠和兔子,还有几缸鱼,和四只狗。

沈元初喜欢小动物,平时又没什么交际,所以特意向院领导申请饲喂实验动物,也借此能多领一份补助。

那时沈元初对于实验动物这四个字没有什么特别的理解,所以第一次去由值班医生带领着喂食,就受到了点惊吓。

实验室是个约五十平米的正方形房子,因为怕动物受到惊扰,只有一个东向的小窗户,几只狗笼并排放在一进门的地方。值班医生打开门带着沈元初走进去的时候,三只身形巨大的圣伯纳犬在笼子里左冲右撞,发出声嘶力竭的吠叫。

值班医生抄起已经被咬得疤痕累累的木棍使劲地捅进圣伯纳的笼子,那些狗却毫不畏惧地争相咬住,它们眼光凶狠地盯着两人,从喉咙里发出带着痰音的呼呼声。

值班医生轻笑,“它们是怕咱们又牵它去做实验,原来这屋子里养着三十多条狗,这几年因为实验消耗,就剩下这四条了,大约它总是看到同伴们被牵走后不再回来,自己也吃过几次开刀的苦楚,现在神经紧张了。”

沈元初看着值班医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是学心理学的没接触过解剖和病理研究。此时眼见,才了解实验动物的存在意义,这些生物都是用生命在为人类医学研究做贡献。

他有些伤感地望着那些近乎歇斯底里的狗们,生存的空间已经剩下这样一个小小的窄笼,生命变得如此的卑微,但是狗们还是充满了渴望地去捍卫它的生存之地。

沈元初想到这里,靠近笼子有些同情地望着里面的狗,谁知其中一只黑色的圣伯纳见状竟将他的衣角叼住,拼命撕扯。

值班医生大喝着用棍子使劲敲******笼,那狗才将衣角松开。

但这已经吓到了沈元初,他接连后退几步撞在身后的笼子上,那圣伯纳犹自双目圆睁地对着沈元初狂吠,口角留下涎水。

沈元初的手撑着后面的笼子,惊魂未定大口喘息,忽然间手上一凉,他惊跳起来悚然回头,却发现身后笼子里伸出的一个湿漉漉的小黑鼻子。

他低头细看,里面有一只白色的小萨摩耶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沈元初松了口气哑然失笑。

据值班医生讲,这只萨摩耶因为才来不久,从未吃过实验手术的苦头,所以对人十分亲近友好。

沈元初也格外喜欢这条愿意与他亲近的小狗,几乎将它当成了自己的宠物,没事就栓根绳带它出去溜,因为它后背上有个近似于品字的斑点,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小品。

喂给它的食物,也都是自己花钱单买的宠物食品,每到周末还会给它一个肉罐头吃。甚至六一儿童节那天,沈元初还特地买了个棒球送给小品。

他把棒球从喂食孔递给小品的时候,那狗忽然一窒,怔怔地望着沈元初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用牙咬住球接了过去。

一个玩具!笼子里其他的狗都呆怔地看着小品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棒球,这种赠与仿佛是一个仪式,在动物的眼中,简直近乎一种认主的契约。

小品叼着球,黑眼睛从未这么明亮过,因为叼着球没办法发出叫声,它在笼子里兴奋地不停用双脚跺地,表达它的快乐。

这球自此成了小品的爱物,在笼子里趴着时,它都是将球放在两只爪子之间,每次沈元初带它出去遛弯,小品都会叼着球带出去,沈元初会在草坪上跟它扔球玩儿。

回来的时候小品也从来不忘记带球回来,除了沈元初,它不允许任何人动那个球。

小品的性子温顺友好,但偶尔也会闹闹小脾气,大约是从早到晚都被关在笼子里实在太寂寞了。

它特别珍惜每天傍晚沈元初带它出去遛弯的时间,如果沈元初哪天失约,小品便会趴在笼子里对他的呼唤不理不睬。

沈元初对它这点小脾气也是啼笑皆非,所以每次便又揉头又挠肚肚地哄半天,直到把它哄舒服了,小品才会将它最爱的棒球放在沈元初的手里,然后用鼻子拱拱沈元初的手,恢复快乐的样子。

每当此时,沈元初的心都会软得一塌糊涂。

他此时已经有了想将小品带离实验室的意思,但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

那天他照例牵小品出去玩,路过其他的狗笼时,那只一直非常暴躁的圣伯纳不知怎么将笼门插销弄开了,硕大的一头狗一下子冲着沈元初扑过来,沈元初的脑子当时一片空白,连躲闪都忘记了。

就在圣伯纳的嘴快接近沈元初的手臂时,小品猛地从旁边扑过来挡住了这恐怖的一咬,沈元初从来没有看到小品露出过这种凶态,几乎是不要性命地和圣伯纳撕咬在了一起。

几秒钟之后他醒悟过来抄起笼子边的木棒,将圣伯纳逼回了笼子。

那次舍命的救护,让小品的后背缝了十几针,沈元初冒险将小品带回自己的宿舍,顿顿买最好的狗罐头喂它,就这样小品也是躺了十来天才活动如常。

小品拼命扑上去的一刻,这条狗在沈元初的心里就有了沉沉的分量,在他心里,小品不再是一只狗那么简单,他觉得应当将这个小家伙请进自己的生活里。

因为员工宿舍不允许养狗,所以他打算在外面租一所房子,同时跟院领导申请领养小品。

他决定了之后,在带小品出去溜的时候,抱着它的头正色道:“你永远都不用再害怕了,我要带你离开那个关你破笼子,你以后可以随心所欲地晒太阳,在草地上奔跑,还可以住在我们的家里,你的余生都会快乐地活着!”

那一刻,小品似乎是从他的眼睛里看懂了什么,兴奋地绕着沈元初一直打转,不停地把球放到沈元初的手上,湿漉漉的小鼻子一下下地触碰着沈元初的手腕.....

沈元初的讲述到这里戛然而止,他因为心情激荡不得不站起身望着窗外平复一下,然后接着讲了下去。

但是这个承诺并没有兑现,就在沈元初下了这个决定之后,医院中的一个一直暗中思慕沈元初的姑娘突然向沈元初表白了心意。

沈元初的性格内敛,多年求学导致情感方面一直是空白,这是第一次有个姑娘对他表示好感,是以十分珍惜,两人单独约会几次之后,确定了恋爱关系。

姑娘对沈元初十分热情,一到下班时间便拉着他陪自己逛街吃饭,这一下便挤占了沈元初每天遛小品的时间。

沈元初至今也忘不了,每次小品看见自己去喂食,兴奋地将棒球交到自己手上,而被自己推开时,那黑亮眼睛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下去的情景。

这种状况大约持续了一个月,两人的感情稳定了之后,沈元初才将租房子的事情定了下来。

他兴致勃勃地在网上买好了狗窝、自动喂食器,进口狗粮和各种狗玩具,他每次去喂食依旧是匆匆来去,他没有顾及小品当时所流露出的焦虑不安,他想,不要紧,等忙过这阵子,我有很多的时间补偿你。

但是没来得及,再也来不及了,就在他准备接小品的回家的前一天,连小品在内的四只狗被带走做组合麻药耐受实验,全部没有回来。

沈元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近乎崩溃,疯了一般跑到院长公室质问院长,自己领养小品的申请早已递交,院领导也已经批准,为什么小品还是被作为实验动物带走了。

院长从办公桌后面抬起头,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他道:“实验动物属于医院,怎么能私人领养,你一定是搞错了,还有,你为了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敢跑来对领导发火,你……”

那天沈元初没有听院长说完,就摔门而出,第二天他收拾好东西,决绝地辞职而去。而他那段草率的恋情也因为这件事而快速终结。

小品的尸体被当做医疗垃圾焚化了,沈元初去找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沈元初抓着做实验的医生声音近乎哽咽地问,那药打进身体里痛不痛苦,小品死的时候,有没有受折磨。

医生被他悲愤的样子吓坏了,一连声地向他保证是由昏迷直接窒息,没有任何痛苦。

这个回答并不令沈元初满意,他的脑海中总是能浮现出小品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就在一片虚无中呆滞地望着自己,充满了委屈和失望。

沈元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抑郁到极点,他以心理学的全部知识去开解自己,但是收效甚微。

他佯装自己的生活没有因为小品的离去而受到太大冲击,他会因为美食而快乐,会因为称赞而欣喜,也会因为工作中的成绩而得意,甚至会在休息日因为睡了一个懒觉而满足,但是这些所有的好感受都会因为脑海中突然出现的一双黑眼睛而戛然而止。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哀伤的光芒,刺痛着沈元初的心。

你的允诺呢?它都听懂了的,它也相信了,它相信你能带它脱离苦楚之地,远离那些它无法预料的折磨,也许皮肉的伤害令它痛苦,而你的失信却令它绝望,天知道它在生命终结的时刻,心里所承受的是什么。

沈元初无数次地阻止自己去解读小品的心理,可是思维总是快到无法控制,这种痛苦唯一的好处是沈元初经受折磨之后,心中的负重会稍稍减轻一阵子,时间长了,他便将这个当成了最适合自己的惩罚,从容受之了。

沈元初将这段经历讲完的时候,眼中已经带了泪光,他望着逸霏星轻声道:“我做得如此糟糕,小品真的还会留下什么信息给我吗?”

他长长叹息,“但无论它会如何责怪我,我真的还是想知道。”

逸霏星十分肯定小品的魂魄离开之前留下了信息,就在当年的那间实验动物室里,只要沈元初亲自去就可以看到。

沈元初辞别逸霏星之后已经是黄昏,他匆忙地直接打了一辆车回到了那家医院。

在跟当年的值班医生交涉之后,得知那间动物实验室如今已经改为堆放杂物的房间,所幸值班医生清楚当年事情的始末,十分体谅沈元初,同意他独自去那间屋子里看看。

沈元初站在杂物间的门口深深吸气,心情十分复杂,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转动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因为长久不通风,屋子里迎面而来的满是潮腐气味。

沈元初打开灯环视着屋子里杂乱无章堆放的桌椅板凳,终于在房间最里面看见了那个曾经关着小品的笼子。

他的情绪就在看见笼子的那一刻崩塌了,心里像有只手在反复揉挤,身体克制不住地微微战栗,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轻声道:“小品,我来了,你想告诉我什么?”

屋子里依旧是毫无生气的寂静,沈元初不愿离开,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角落里一阵簌簌抖动,一个灰黑色的东西缓缓滚了出来,沈元初仔细看去,忽然间惊得后退两步,那是一个落满了尘土的旧棒球。

沈元初在这一刻震惊到无以复加,那球一直不停滚动,一直滚到沈元初的脚边,然后悠悠升起到三尺高的地方,稳稳地悬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尺高,那是小品的身高,沈元初以前为了要给小品买件小雨衣,特意量过。

他此时心神激荡,缓缓蹲下身子,手心向上向着棒球试探地伸了过去,球一直稳稳悬空不动,却在沈元初的手伸到近前时,轻轻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沈元初的心脏猛地一收缩,犹如被一个大浪迎面拍击在身上,他难以置信地大瞪着双眼,呆呆地望着掌中的棒球。

刚刚,就在球落在他掌心的那一刻,他分明感觉到一个湿漉漉的小鼻子在他的手指间拱了一下,轻柔的,带着些讨好与亲昵,眼泪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棒球上面,他闭上眼握着球,忍不住哽咽失声。

逸霏星在沈元初临走的时曾告诉他:“阴间魂魄如果有话想告诉阳间的生者,多半会以一些双方都能明白的信号作为沟通的方式。”

而这正是属于他与小品之间独有的信号,它的意思是:我,原谅了你。(原标题:《疾行者》,作者:昱峤。小说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众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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