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春风和煦，路旁的杨树开始吐了新芽，漫长的冬天总算过去了，对于一个古稀老人来说，没有比病痛和漫长的冬季更难熬了，仔细算了下我大概已经92岁有余了，我只记得我是属羊的，娘在世的时候和我说过，如今她去世仿佛好多年了，我已经记不得大概是多久，又仿佛才离开我一样，她好像还在土灶前削着冬瓜，我时常看到她在我面前笑了然后就又消失在空气里。
那是在秋天，丰收的豌豆和黄豆才被圈在褶子里（用芦苇表编制的宽大概一寸如卷尺形状，可以螺旋放开垒上去），下面垫着晒干的黄豆杆子和豌豆杆子，在放一层折叠的整齐的芦苇叶子，边上放着大白菜，南瓜和冬瓜。傍晚天空晚霞还没有退去，印红了半边天，儿子会坐起来了，他自己做在院子里玩着拴着脚的麻雀，我在外面的草垛上扯着黄豆杆子，娘在燥前，烧着锅，削着冬瓜，天没什么异样，门前的三颗杏树，如往常一样时不时的飘落叶子，风渐渐小了，我去门前的草垛上扯个草，再看灶台前，娘依在灶台边上一动没有动，
我说：“娘啊！别光顾着削冬瓜，火要灭了，你扯把草放里面。”
我看到她没有动，我想怎么睡着了，年纪大了，真是做事没有个轻重缓急。削了一半的冬瓜滚落在灶前，手上的刀也掉落了，我看他低着头，整齐的头发盘个小揪，插着银簪子固定着，我捡起了冬瓜，放在灶台上。
我说：“娘，哪里不得劲么，娘还是你累了，要么你去堂屋歪一会吧。”
我把手插在娘的腋窝下，试图把她扶起来，我又在轻声的叫她，
“娘累了么，去苑床睡下，歪一会，”
娘没作声，头耷拉着，有种不好的感觉突然笼罩过来，不会有事了吧，我连喊着，
‘’娘啊，娘，娘你是怎么了，娘你不能吓我，你不能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娘你可怜可怜我，你，狠心留我一人在世。‘’
我把娘放倒在草堆边上，我爬在她怀里突然明白娘走远了，甚至一句话没来及和我说，我唯一疼我的人，没了，我睁着眼睛却看不清娘的脸，全世界突然天黑了，没有半丝亮光，漫天的云霞不见了。我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揉搓着娘的胸脯，晃动着它曾经养育过我们姊妹六个的乳房，我看到了娘安详的脸。院门吱吱的响着，邻居站满了锅屋（厨房）。
隔壁的聋大婶说：”三子你娘没了，你娘好命啊，不受罪，好死就是享福的命，给你娘抬堂屋苑床上吧。‘’
我瘫痪了，说不出一句话，腿脚不听使唤，聋大娘和李婶子一人搀着我一边的胳膊把我架到了堂屋。娘被几个叔叔伯伯放在了堂屋的苑床上，头对着堂屋的正门，他们找来火纸盖在脸上，安慰我不用太难过，那些年死人在平常不过了，没有人觉得是件大事。屋里的人院里的人各自都散了，狗儿还在院子里，天真的黑了狗儿爬在地上睡着了，我把狗儿抱到屋里，扯了些麦秆子，这是娘留着做豆豉用的，好发酵，这次用来给娘守孝当被子用。娘没儿子，只有一个可怜的女儿给她守孝，我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我们全家最后剩我一个人，悲痛的心像刀切一样，生不如死，哭再也没有眼泪。狗儿突然哇哇哭起来，我赶紧抱起他掀起衣襟把奶头塞到他嘴里，怕他扰了娘，又希望扰了娘，娘能听到狗儿哭吧，娘最疼狗儿了，狗儿是我们亓家唯一的后代，我们狗儿是个男娃，我们狗儿姓亓，想着又哭出声来，哭出声来也没有泪水，就算狗儿姓亓又何用，我们再也不用为谁活了，我们再也不用传香火，传宗接代了，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抱着狗儿我呜咽着。
我开始数落着娘，‘’狠心的娘啊，你留我一个姑娘家在家干吗，你和爹都说这辈子对我好的，你们算什么爹娘啊，要你们有何用。”
也许娘听见了我的念叨，门口三颗杏树听见了我念叨，远处不断吠叫的狗听见了我的絮叨。我在想天啊，你如何不能可怜可怜我，把娘给我啊，让我怎么活。骂天骂地不知道睡着了。
梦见我看到了娘她说让我好好的，回回来看我，娘叫着我名字，把我搂在怀里，喊着，三子啊，三子，你要好好的啊，你和狗儿是我们家的命脉啊，我们亓家的唯一的一点血脉，突然我醒了，我看到虚掩的门缝里东边的天空开始泛白，鸡鸣的声音在清晨不停的响着，天渐渐的亮了，我看到三颗杏树泛黄的叶子，和些许干瘪的杏还在树上，带着夜里那湿漉漉的泪。我呆坐着，狗儿醒了，坐在草堆里抓着草，挪着小屁股。看着狗儿我就心酸，狗儿怎么办，跟我去死，还是我把她扔了，我去死，还是我带着狗儿一起死，这样我们一家子就可以团聚了，在也不分开了。突然娘脸上的纸掉了，我吓了一跳，娘突然做起来了，突然动不了，狗儿还在撕扯着草。
娘突然说话了，，“三啊，别怕，我是娘，我又活过来了，三你过来摸摸我胸脯。”
我跪着挪过去，摸了摸娘的胸脯是真的，确定我眼泪没滴在娘身上，娘也没有尸变。娘拉着我的手，看着我的脸，满眼都是泪，眼泪没掉下来。
娘说：“三啊，我去看到你爹了，看到你二姐，看到你四妹，五妹和六弟，听你爹说你大姐转世了，没遇见她，我死了本不该回来的，你是娘的肉啊，你是我们亓家唯一的一根命脉，我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想你定是难过，我在院子里跪了三天三夜腿都跪紫了，你爹看我可怜让我来吧。”说着她撩起了裤子我看到两个膝盖处真的紫了，娘说：“不能多说了，不让说，回去要罚的。”
我猜娘大概游魂出远门做了个梦，又走差了了，没找到路，在外呆了会便回来了。娘说：“看来，我们亓家就是这个命啊，每一辈人便只能活一个么，天啊，你不能把我们亓家的人赶尽杀绝啊，给我们条生路，三啊，娘如果不在了，你可要好好活啊，娘知道自己走没给你留话，娘怕你想不开，才回来的，你要知道我们亓家有你一个命脉多难！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