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门外知名玩家石荣福先生
作者：張庆江
不知不觉中，我辈之人在天地轮回，光阴似箭，日月穿梭中已近古稀之年了，蓦然回首儿时往事，我依然记得当年南营房三甲的小院，和博古通今的石荣福前辈。
1936年初夏， 28岁时的家祖父春旺携妻帶子来京城落户，就租住在石先生之父石桂芳先生的宅院中定居。小院共有北房四间，东房二间。我家租了靠西的两间北房，又经房主同意，搭建了二小间简易厨房。二家人合睦相处，比邻而居。那时，是石先生的8岁之年，( 他属龙生于1928年 )其胞妹石秀珍 6 岁。(生于1930年)他兄妹二人是家祖父母从小看着长大的。
在我成年后，从家祖父口中获悉，石荣福先生的祖上是晚清一任的京城九门提督烏尔衮军门。是掌控京幾命脉的要员，从一品的官阶。属原随满清开国攝政多尔衮亲王入关的蒙古族功臣，受皇恩被封为满正蓝旗在册。如不遇辛亥革命，石氏宗族( 当时旗人一代子孙一个姓氏 )也是世代簪缨名门贵胄。石氏府邸在朝阳门内小方家胡同，是三进三出的深宅大院。后经时代风云变幻，在石桂芳时，家道败落，变卖家产。石先生这支族人，流落到朝外南营房市井存身。( 鳥尔衮统辖的军营之地 )北平解放后的1951年，因家父母结婚，我家又租赁了对门房东赵时敏(也是满族旗人)的两间北房，是为一家二居所。据悉，赵时敏祖上，是鳥尔衮军门的文案师爷。赵的父亲吉知庭老先生在民国时期开馆授课，石荣福先生和家父，都应是该私垫中同门学子。由此而论，石先生应是我的师伯。从小我称他为：石大爷。
应该说，石先生的灰色童年，经历了历史的滄桑巨变。他的家庭，由钟鸣鼎食，显赫望族沦落到与贩夫走卒为伍，是和晚清败亡息息相关的。但乖巧聪颖的孩提本性，是石先生继承祖先世家的本色。他一生的学历，屈指算来，不过是在吉知庭先生的童馆学了三年五载而已。但其诗书杂项之造诣是今天的大学教授都叹为观止的，这源于他的悟性和勤奋好学。是值得今人品学的。
抗战胜利后，石先生随着家祖父春旺，出入南下坡晓市，贩买贩卖。因此，他日后常以师傅称谓家祖父。他混迹于五行八作，渔樵耕读之间，交游甚广，增长了很多见识和学问。他处世最大的优点，就是敏而好学，不懂就问，善于向别人学习。应该说，他六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很多玩儿的名堂都是在社会交际中学到的。
解放后，他以识文断字，囗才好曾被街道组织骋为扫盲夜校教员。但因性情使然，不得领导烟抽而被辞退。和他同年做此事的穆成顺前辈，则编入朝阳区文教系统，当了南下坡中心小学，日坛小学等数任校长。他却在1956年按行业归属，他及妻，妹也被东城区物资回收公司收编了。他同我家祖父，家父，家母，同在东四收购站工作。他被划成份为：城市贫民，不被工会组织接纳。这些人中，除了家父从事业务工作外。其他人都干铜库，铁库，书本报纸库，打包组，布毛组的加工等体力劳动。
石先生在废品站的众多脏，苦，累的工作中，从不惜力。他自诩为：石快手，工作量总是比别人多。因此，他常得罪人，在领导检查工作时，常被人犯坏，把没加工的物品，丢在他加工完的活儿里，结果被批评。但他也不计较这些事。但在评奖金时，他总比别人少。家祖父老提醒他随大流，别冒尖，搞好同事关系，但他听不进去。别看在单位，他满身臭汗，累得筋疲力尽。但下班前他总是清洗得干净利索，穿得流光水滑。骑上一辆七成新的日本富士自行车，戴一顶礼帽，还是派头十足。因此，在我们一条胡同的小伙伴们，给他起外号：石所长。意思是派出所的所长，后来他知道了，自嘲地一笑了知。
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石先生和我家前后脚都饲养起家兎来。家父老张从垒兎窝，就不如老石干的巧。兎子的品种，繁殖率，成活率，出肉率也比不了老石。人家的兔窝砌得科学，卫生，兎子粪便处理得干净，环保。有利于兎的生长。老张于此各方面就差多了。那时老石的山羊青纯正品种兎的出栏，月均五，六只。我们也就三只。他家兔的重量都是 5 斤以上，我家兔最多4斤。
从62年初春起，随着国家经济形势好转，我们居住的小院在石先生的操弄下，热闹了起来。他开劈了约有10个平方的花圃，播种了五颜六色的西番莲，玫瑰，大丽花，鸡冠花，夜来香，金银花等。一时吸引了很多路人驻足观看，这在当时是很时髦的。他养的花，都很茂盛，花朵的直径都是超大的。每逢周日，或傍晚都有花友来访，与老石探讨交流。街坊邻里对老石都刮目相看。小院还有两棵郎家园的枣树，其中一棵应在百年以上，树干30公分，分二枝向南北。另一棵树干也有18公分，满院充满了四季美景。家祖父在对门院里父母卧室前，栽种了一些老玉米，高粱，葵花和一些简单菜疏。就这样，老石以养花为始点，一发不可收拾。
石先生小试牛刀玩了两年普通花草后，在1964年清明过后，开始养中国金鱼了。他重新布局了小院中的花圃，在花草间用红砖支起了十几个鱼盆。鱼盆是一水的，都是直径70公分左右的中型盆。一排东西向四盆，南北向三排，对称摆放在花草间。鱼盆上沿距地面约 1.2米 的统一高度，行距间井然有序。每盆鱼是一个品种，二个晒水盆。花圃地面还有二个50公分的浅盆，用于装鱼虫。每盆养12条鱼，有紫龙晴，蓝龙晴，墨龙晴，红龙晴，五花龙晴。还有红望天，红绒球，金虎头，鹅头红这四品蛋种鱼。后来他又从北京著名金鱼玩家，花市眼镜李处引进了珍稀品种的短尾珍珠鱼。所有品种的金鱼，都是一龄鱼，鱼的体长在8至10公分。时节 到了谷雨前，金鱼开始咬尾追逐，交配甩籽。他从湖塘里捞了许多灯笼草，扎成小捆，吸附金鱼的受精卵。然后把沾满鱼卵的草把，放入晒水盆中孵化幼鱼。面对眼前生机盎然的一切，让我欣喜异常，总在完成作业后注目观赏，真是太漂亮了！
自从老石玩起中国金鱼后，我儿时居住的石家小院热闹了起来。隔上三两天，就有不同阶层的访客纷至沓来。其中有附近父一辈，子一辈的邻里中的头面长者，有与家父，石大爷同单位的领导，管理人员，有社会上的名流贤达，有文化名人，文艺界，教育界学者，还有解放前的遗老。记得当年众访客中，最受老石敬重的，当属花市眼镜李长辈。老石称他老师，让孩子叫李爷爷。李老一派商贾风度，玩家风范。每来小院，轮换骑行两辆九成新的高档英国进口男女式28吋，带加快轴涨闸和全品零件的自行车。( 全品零件含反光镜，迈力表，摩电灯，打气筒，前叉子的钢月牙，水牛皮车座后的真皮工具盒，挡泥版下的橡胶皮护垫。以上均为进口时自来带 ) 男式自行车是：英产墨绿色凤头牌。女式车的品牌是：英产黑色手牌自行车中，最高档的金手牌。李老时年在50岁上下，一身中式绸锻类服装，戴一幅金丝边眼镜，手执画扇。说出话来语调平和，风趣幽默。讲的都是金鱼的由来，品种，习性，繁殖，成幼鱼喂养，水温，环境，防病，治病等专业话题。据说李老是京城名头响亮的大玩家。我因喜欢看他的高档自行车，有幸亲耳聆听他的传经布道。
当年南营房三，四甲胡同中北部百十个院落居民吃自来水，都是同吃一个老式大 8 分的水龙头的水，户户备一水缸储水。由家中劳力，半大孩子排队挑水吃。老石养了那么多的金鱼，他的用水量和挑水的活儿，是寻常人家的三倍以上，他晨起就做此。然后骑车到数公里之外的六里屯，红领巾公园，农展馆东的窑坑，双井农村各处去捞鱼虫和灰水，( 微小鱼虫，喂食针尖状小鱼的 ) 至家后再给鱼换新水，投食。如此下来，这些活的工作量至少 3 个小时。据石先生自述，他在60年曾患慢性肝炎，他玩鱼时已至轻度腹水程度。但经此运动，他心情愉悦，减轻了症状，提高了生活和生命质量。
经过了1964 年到 1965 年，再到1966年文革红八月前，是石先生玩家的初级起步阶段。他玩金鱼，由简而繁，培殖了很多新品种，添置了三口直径约1.2米的大鱼盆，用 于晒 籽 和培养幼鱼。杂交出珍珠龙晴，和龙背绒球龙晴，从京城玩家手里引进了五花活水泡眼，五花狮子头等高品金鱼。他的江湖人生，由此而揭开新的一页，本文暂书至此。下篇将纪实写他在动荡文革中的风雨人生之路。他养热带鱼的趣事，及七十年代他再养高品中国金鱼，专业养月季，菊花，荷花盆景的玩家轶事。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他玩鸣虫，精研厨艺，制作宫灯，雅书春联，以玩儿交友等各方面的鲜活话题。
中国历史进入了一九六六年。在一场荡滌一切污泥浊水的风暴中，横扫了被贯名封，资，修的传统文化。老石的花鸟鱼虫之举也被新兴起的风暴，列入打击取缔之列。在这一年的6 月他被工作单位 ：东城回收公司东四收购站打成：资产阶级坏分子。让其自制一个黑布条，上写：坏分子三个字，用别针悬于左胸襟上。石先生风光不在，每天低头走路，默默疾归。为了避祸，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含泪将心爱的金鱼装桶倒于朝阳门护城河。( 据说将珍珠，水泡等珍爱的十数尾种鱼留下一小盆藏于卧室床下 )将各种花草铲除，将鱼盆深埋于地下。目睹了老石之举的家祖母，也在某夜将我喚醒，同我"商量“，劝我将自己珍爱的唯一的一册孤本宋拓《晋王右军十七帖》章草古善本烧毁，以避红卫兵抄家之祸水。那本黑漆凸拓本，是用宋版书的金糕纸，逐页精拓于传世碑石，字体清晰，凹凸有致，有呼之欲出之手感，全册古线装。是家父63年偶遇而买到的，应是珍品。我虽不舍，但看到胡同北一老妇，被抄家时鞭亡，左邻右舍夜间砸古瓷珍玩之举，含痛割爱，终付一炬而毁，实乃终生之痛！在这一年的大潮中，原属私人祖产的宅院房产都被无偿捐献为国有产权了，统一归房管所管理。
文革至67年初风云突变，取代红色恐怖的，是夺权和斗争走资派了。一些跨行业的两派群众组织，雨后春笋般诡异蜂起。老石经朋友介绍，成为“革命造反者"朝阳分部的联络员。每天戴上红袖标，只到位于区委大院的革命造反者朝阳分部打个卯，露个面，也不用到单位上班了。其工作单位也不敢再找他的麻烦了，他落得个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因其善辩的口才，他常被委以调解社会各单位两派纠纷，避免发生武斗的重任，作了很多功德善事。他从不去串连，远离乌七八糟的人搞打，砸，抢，抄，抓这类伤天害理的事。而是专心至致地玩起了热带鱼，交朋会友，自成一统。尚记得这一年他在院影壁墙上亲书的一副对联：福至新年，宜在眼前，合家欢乐，忆苦思甜。此联甚有文采。
他通过社会上的朋友，用5X5的和4X4，3Ⅹ3 的角钢，焊了几个大小不等的鱼缸架子。分别配以8厘，5厘的玻璃，用油灰腻子镶嵌好。再置办好老式电加热棒，循环泵，温度计，自制了一套方型鱼抄子。就开始操练起来。先是卧室，后腾出东厨房的东，北两侧空间，共计摆放了大，小六缸热带鱼，其中有二个最大有 1. 2米的长度的玻璃鱼缸。最小的孵化缸，也有十几个。当年他饲养的热带观赏鱼的品种有：多彩长尾火炬孔雀，高档蕾丝孔雀，高鳍红箭，蓝箭，黄箭，黄菠萝，蓝菠萝，蓝宝石，珍珠，吻嘴，燕尾黑玛丽，大型斑马，红绿灯，头尾灯，霓虹灯，黄虎皮，绿虎皮，拐棍，玻璃扯旗，玫瑰扯旗，桃核，一枝梅等品种。和长短尾的白燕，灰燕，墨燕，金头燕等，还有各种热带水草。所有鱼缸都绿色葱笼，生机勃勃。应该说，这在当年是京城民间玩家中的专业水平了。他吸引了儿艺演员王铁成，东城热带鱼玩家张文华，以及朝外一带的玩家时来造访，相互切磋。他先后掌握了繁殖各种燕鱼和红绿灯等小形子生鱼的孵化技术，以此赢得同行的赞誉。
在这一年的夏末至仲秋，我家西院原租住赵家及东院石家的破旧房屋，经房管局接手后，先后在两院翻建成各四间红砖瓦房。经房管所分配，我家被退原石家东院的房屋，全家九口人被安排在西院原赵家的二间半房屋中。家父几经与房管局交涉无果，理由是：你家一水男童，可同居一室，翻新后面积扩大，不低于原居室总平米数。而老石，分得原属自己的四间房屋中的三间北房，其原有的两间东房未动。从此，我两家分住对门东西两院了。
我在1969年9月中学" 毕业 "，远赴内蒙兵团去了。据悉，在我一去外地的六年多里，老石先是玩了二年低温热带鱼 ( 水温在25度 )。又从70年始，从朋友处引种了各种精品菊花。这在当年的京城，是极罕见的。也许是玩热带鱼耗电量太高，或其它原因，从76年我病退回京前，他已再改玩中国金鱼和大规模养植月季花、菊花了。那时，家父也养了几大盆的金鱼。我在待分配的二年多时间里，无所事事，就专门打理此事，逢清明过后至谷雨时节，各色金鱼开始追尾，家父上班，我到对门找长期休病假的老石去取经问道，他对我谈及此道，滔滔不绝。并耐心地给我讲了许多月季、菊花的品种和相关知识。
这时的石家小院，已今非昔比，除了最西的一间约12平米的出租房尚住一对年青夫妻外，( 后在78年落实私房政策时，老石也收回产权 )全院都由他支配。这时的南营房各胡同，每院都装有自来水龙头，老石养鱼养花就方便多了，院中有2排 6 个 80公分直径的虎头大渔盆，3个直径120公分的自制水泥鱼盆，和几个60公分直径的中型鱼盆，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月季花圃之间。北房靠窗砌一个长3米，宽1米的经过防水处理的，专养幼鱼的水泥池。花圃中开满了花径在10公分以上的名品月季花，靠院西墙摆上约 150 小盆插着竹签花名的菊苗。夏天还有二盆出污泥而不染的翠荷，好一派绮丽风光，路人至此，都驻足观瞧。
据当年老石对我讲：中国金鱼是鲫鱼的变异珍品，始养于唐宋，明清时发扬光大，为历代皇家喜爱培殖。文人，士大夫均有此雅好。经过杂交繁殖变异了龙种，蛋种，文种三大类品种。其观赏性，是脊背花色和变态头，尾，眼，腮，顶诸部。培育新品种，是靠科学杂交，经几代血亲和天地造化而成。他此时只养三个优质品种的金鱼：珍珠 ( 短尾传统品种和长尾龙晴珍珠 )，活眼水泡，绒球龙晴。且三品种，均以五花颜色为主。五花色鱼优选蓝色为底色，间以细碎的红，黑，橙，白，紫间杂混色。他每天投以小米粒大小的红色蜘蛛鱼虫。无冬立夏，风雨无阻，故此他入冬封盆时的金鱼，比我家金鱼，都大上一圈。他给我讲：养金鱼必须知鱼性情。当时节至清明，谷雨两季，是金鱼的发情期。雄鱼腮下划水处出现性线斑点，雌鱼则无。这时下扎成小捆灯笼草，以吸附鱼卵。雌鱼在水草间甩卵，雄鱼在此喷精形成受精卵，然后将吸附了大量鱼籽的水草移盆在阳光下晒一周至10天，夺日月之精华而成针尖状幼鱼。初施蛋黄包砂布轻挤饲喂，后从河湖捞鱼虫幼体(灰水)喂食，不时用针剂维生素B12洒于盆内，以增其营养。月余长成一厘幼鱼，历经数十次择优，淘汰劣品，最终而得百余尾定盆。经后期防病，天，人伤汰，每品种也就剩30多尾足矣。他还尝试杂交方法繁殖新品，屡获成功。
老石用科学环保法同时养鱼，养花。他将鱼盆中抽出含鱼排泄物和死鱼虫的肥水就近浇花，将月季枝条插扦于鱼盆周边，合理布局。严冬前搭好暖棚，鱼，花共享。他当年养的名品月季有：杏黄色的信用，深黄色的金凤凰，浅黄色的黄和平，淡粉色的伊丽莎白皇后，粉红色的红粉佳人，纯白色的天使，荷白色的出水芙蓉，紫蓝色的蓝露露，白蕊包红边的马戏团，红色的有达芬奇，初夜，红龙，红苹果等。五彩缤纷的花色，新颖别緻的花名这些都是当年老石传授的。他还指着百多盆直径15公分的小瓦盆中的菊苗对我说：这些都是从花把式朋友处得来的名菊。指点着一个个写着：凤凰振羽，龙吐珠，雪海，绿水秋波，礼花，金背大红，羞女，二乔，紫龙卧雪，香山雏凤，清水荷花，，玄墨，玉翎管，胭脂点雪，仙灵芝，天鹅湖 …… 等名品。对我分析叶片，叶脉，叶状，叶形和植株特点，说明各品菊花的细微差别等。时至金秋，萧瑟寒风中傲放一片70公分高矮，绿叶葱葱，花径15公分上下的霜菊，与月季花争奇斗艳，小院秋色婉然。
春秋季，老石还在屋檐处引铅丝架一竹杆，上挂两只鸟笼，喂养一对红靛颏，或黄雀，红子一类的观赏鸟。或在深秋架一鸟杆，穿墙缝，玩两只老西子。家祖父背地戏称他为：教练。有时我当面称他，他笑问此号何来？我实禀，他笑谓：那是我师傅赐号，今后你就以此称我。
从八十年代始，每逢除夕年关，石教练总要用8号铅丝扎两个直径 60 公分的灯笼骨架，用红色彩绸绷好，下悬黄色彩穗。装好线路，安上40瓦灯泡，悬于正房檐下。小院扬溢着节日喜庆欢乐。他还买好大红纸，备好笔墨，沏好香茗，邀请我或张建龙为他书写各居室的春联。令我惊讶的是，他的八仙桌下不时传来悠扬悦耳的阵阵虫鸣。有蟋蟀，金钟子，油葫芦的欢叫。寻声找去，原来是桌下卧一大腌菜缸，上覆带孔木盖，砖石瓦块间杂草，豆苗，菜叶棵里跳跃着秋虫，问及教练，他笑答是收集了秋虫卵，入冬后自己繁殖的。在此享受到秋声，令我由衷地感佩折服。
时光飞逝，流年往事已过30多年了，至今教练措词的对联仍铭记在心：他的街门对是：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横批是：春回大地。堂门对词：笔墨风云写青史，文章道德传礼仪。横批：博古通今。书房对：饱览诗书参日月，精研史记感春秋。横批：文魁点斗。佛龛对：佛祖龛前修觉悟，观音道场念弥陀。横批：回头是岸。厨房对：一丛新韮鲜厨灶，三品瓜蔬烈火烹。横批：食自天然。闺房对：对镜红妆椒秀女，明窗绿线小髫环。横批：富贵人家。嫁女对联是：世相好矣前缘续，初庆联亲喜得成。横批：佳期于归。他当年还给我出了半个绝对：白山羊，黑山羊，青山羊，三羊开泰。至今无恰对。每念于斯，甚感石荣福先生的高古之情。我曾在80年代，因工作，与居住在演乐胡同成名之后的王铁成先生偶遇，聊天时谈起了老石。铁成先生言：朝外老石，是我当年的玩友，那时我们互相切磋，在这些玩友中，他很有悟性。撫今追昔，斯人已于1998年逝去，谨作此文权当追远先生吧。
写于2020年4月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