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世时，余成仍在外流浪。天人永别之际，儿子的照片孤零零挂在床头，罕见的笑容灿烂的模样。待余成回家听到母亲死讯时，他好像没法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仍是一言不发，仿佛在听不相干人的闲谈，旋即沉默着跑向远方，一如以往的数次离家。
然而，偶尔地，余成又忽然清醒过来，言行像是常人，父亲余长明见缝插针告诉他母亲的噩耗，他便又大梦初醒般闹着给母亲上坟。那是最疼爱他的人，余成绕着母亲的坟头走了一圈又一圈，像说了一声又一声的“再见”。
失恋后，他成了邻居口中的“傻子”
余成23岁时，在合肥做保安，有一个很是亲密的女友。有她在时，余成觉得生活除了温饱之外，还向他许诺了更多，比如未来、幸福和中国式的美满—两人世界、三口之家。
那时，他同母亲信誓旦旦地讲，一定尽快把女友娶过门，要操办风光的婚宴，让母亲欢欢喜喜。但是，这一切被视之水到渠成的预期，随着女友发来的分手短信，迅速变成余成堵在心口闷结的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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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累月，平淡的日子非但没有消融这块大石头，反而让余成愈发闷闷不乐。渐渐地，他常常出神良久，发呆的次数超过吃饭，父母叫也不应。有时也四处游荡在街上，嘴里喃喃，手在空气里激烈挥动又垂下，如此循环，邻居们小声议论，“余成谈个朋友没谈成嘛，人咋就傻了？”
的确，在贵州乡村的村居传统中，谋生计、找活路已经耗尽了人的气力，爱情是什么东西？一个好好的小伙子，家里顶梁柱的劳动力，怎么会为了这些个闲情就失魂落魄成这样？
余长明起先也不理解，整日望着儿子叹气。后来，从儿子断续的讲述中，他好像也渐渐明了，每个人对于何种痛苦、何种程度痛苦的耐受能力全然不同，“我儿子从小就是心很细，很看重感情，他这样我们慢慢也接受了，各人有自己的性格。”
“情癫”儿子常年离家流浪，老父独守空巢
但是，“接受”并不意味着可以轻易担起长达二十余年的照料。起初，有低保兜底，一家人的日常生活尚能勉强应付。
“给他做饭、叫他吃饭、听他嘟嘟囔囔，有时候也能正经跟我说两句，我就很满足了。就当是重头养娃娃，老伴走了我就是又当爹又当妈，理解了他妈原来的辛苦。”把儿子当不太聪明的小孩从头养起，是余长明说服自己坚持下去的方案。
然而，随着病情的每况愈下，余成越来越频繁地向外远跑，每次走失的时间也拉锯到了以年计数。漫长的走失时日让并不宽裕的家庭难以支撑一次次的寻找，余长明觉得逐渐在真正地失去儿子。
“他在家待不住，总是想跑动，一跑远就丢，有一回还跑到了长沙，一丢就是两三年，也不知道想过家没。”余长明衰老的腿脚渐渐难追上儿子的步速，从几日不见的焦急寻找到习惯余成一去数月数年，他不再刻意数日历上的时间。
儿子在外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反正总是饿不着他，总有饭吃，睡马路睡桥洞都行。”余成的世界自失恋后，流浪的确是一种常态，盖着一片树叶也能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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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伴离世后，长子和媳妇进城打工又定居，余长明独自守着空巢过活。幸运的是，余成或短或长地走失后，又总会被热心人或救助站送回这座老屋，他便一边挨着时日，一边期盼与儿子的团聚。
这些团聚的日子，尽管需要吃力地照顾儿子，但起码有至亲在侧，能有个吵闹的动静也好过独居的冷清索寞。
流浪一年半后被寻回，父子此后相依为命
只是，余成自2021年4月离家后，又一次一去不返。直到今年9月26日，余长明才终于盼来了与儿子的再一次团聚。是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救助站工作人员拨通了这一相隔一年半的温情热线，余长明悬了一年半的心终于落地。
9月4日，余成被零陵区救助站收容后，他上身赤裸、身形消瘦，支离的表达也无人能听懂。寻亲陷入僵局后，工作人员决定将信息反馈给抖音寻人团队，而团队立刻联系合作警官仔细比对余成的外貌与其他信息，最终确认其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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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年过八十的余长明在破败祖屋里迎来儿子，他既欣喜又不无感伤地说道：“只要我还在，家就在。哪天我走了，他就真没家了，真成流浪汉了。”盘山的村寨蜿蜒向深处，来路与去处晦明晦暗，而一老一癫相依为命的日子也还需继续，“他再跑我也没气力找了，我们能多做一天父子都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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