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的甜恬今天晚上来家里玩,我在厨房做饭,她跟在我屁股后面轻声说着话,软糯的嗓音像蓬松迷人的棉花糖,让人从耳朵到心里都甜蜜蜜的。炒好的肉端出来,她眼里闪着亮光,害羞的笑着问我勺子在哪里,我笑笑递给了她。吃完几块肉,她又拿起一块儿红薯(我们叫山药)问我:“你吃完睡觉吗?”嗯?我迷惑的说了声“不啊,吃完饭陪你玩一会儿,不急着睡”,她不急不缓又重复了一遍,看我迷茫的眼神,放缓语速,又拿起一块山药举到我面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猛然明白了,她在说“你吃山药吗?” 而不是 “你吃完睡觉吗?” 啊!我老脸一红,赶紧说了声谢谢,接过了山药。后来又说了几句什么,我还是没听清,但看她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月光般璀璨的眼神盯着我,我就很开心,也忘了刚才打岔的尴尬,只一味点头,表示听的很认真。
说起爱打岔这事儿,那可是很遥远的回忆了,童年的记忆中,奶奶可是打岔老手儿。我刚记事儿时,父亲在学校,母亲忙于地里农活和一大家子的吃穿,哥哥姐姐都去上学了,白日里我便常跟奶奶在一起。渴了饿了无聊了,我就会跟奶奶说话,哦不,是喊话!奶奶弯下腰把耳朵放在我嘴边认真听几遍,也总是回一句:“啥?你说的啥?我听不见!” 我哭喊着说我想找妈妈,奶奶哦了一声,我以为她听明白了,谁知她回了一句“你这是饿啦?我这就给你拿吃的啊”。我要是说“你陪我玩一会儿吧”,奶奶准说“啥?你要喝水啊?这就去给你拿”。奶奶就是这样,耳朵背的厉害,也时刻担心我渴了饿了,那时候太小,还不懂老人家的爱,总用尽全力喊话,后来还学会了一边喊一边比划,家里人都说我人小嗓门大,该是那时候练出来的吧。奶奶除了耳朵背,身体可是硬朗着呢,虽然裹着小脚,走起路来那也是蹭蹭的快。春天里我说吃榆钱儿,她老人家能上树给我摘一兜儿,我在树下仰望她瘦小的身影,眼神里充满了崇拜。秋天里我说吃胡萝卜,她老人家就拿起小铁铲,迈着小碎步一路赶去自留地,给我挖一小筐,祖孙俩雄赳赳气昂昂的抬回家。奶奶还教我念落儿(口口相传的,类似顺口溜),用笤帚苗扎笤帚,用剥光了皮的高粱秸秆串篦子,用棒子皮(玉米皮)编蒲团。俺俩去自留地时,奶奶还会拔狗尾巴草给我编小兔子,用马齿苋掰成一小段一小段像珍珠链子,挂我耳朵上,说俺家的三宝儿啊真好看!
妈妈如今也七十多了,耳朵也有些背,经常面对面看着我们说话,还会问一句,说的啥?听不清啊。偶尔我们聊天时,妈妈会忽然打个岔,看着我们姐妹几个笑哈哈,她也跟着笑的像朵花。我现在已经不那么大声说话了,会离妈妈更近一点,慢慢的,一字一句的重复着,到她听清楚为止。以前也买过两个助听器,妈妈说戴上后能听清说话,就是时常有大声音时,会吓一跳。平时她和我爸俩人在家,也没啥紧要的事儿,戴不习惯那个,后来也不让我们买了。
看小娃娃奶声奶气的说话,即使听不清,却感觉可爱的心都快化了。可等上了年纪,很多地方越来越像小孩子了,老人却总是担心惹人烦、怕人嫌。我也是当了十几年的妈,才越来越明白,能常在父母身边做个孩子,是天大的福气啊,像儿时妈妈教我说话那样跟她说说话,像童年爸爸给我讲睡前故事那样跟他聊聊家常闲话。等我们做了爷爷奶奶,也时常会想起自己的爷爷奶奶吧,看着孩子们天真可爱的小脸儿,唠嗑时偶尔打个岔,看她们眉眼如画,打过的岔儿也是温馨的回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