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6月11日,日本大阪街头,记者与当地民众将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国农民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行,人们为他献上鲜花和谢意。
人群中央还有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他会讲汉语,其身份却是一个日本人。
不多时,人群中冲出一位与老人年龄相仿的女性。
她抱着老人痛哭,不敢相信能与老人重逢,因为在她的记忆里,老人已经“逝世”四十余年。
为何中国农民能在日本大阪街头引发轰动?为何日本老人可以“死而复生”?
日本老人石田东四郎
原来,鬓角斑白的老人是一名日本老兵,1945年侵华日军逃跑时,他作为伤兵被部队“遗弃”,后来被一名河南农民“拣”到,一家人悉心照顾伤兵40多年。
这个河南农民家庭的所作所为,凸显出“真情无国界”的感人事实。
关于他们和日本老兵的故事,要从日本侵华的血泪史谈起。
战火停息,伤兵被部队“遗弃”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初,中国曾多次遭到外敌的入侵,欧美列强从资产阶级革命中跳出封建制度的束缚,获得一定的物质积累,借以富国强兵,一些资本主义国家利用海外贸易、殖民掠夺进一步积累物质财富。
九一八事变中,日军占领沈阳城墙
1931年,日本在我国东北地区发动“九一八事变”,侵占了东北地区。
九一八事变后,侵华日军的侵华策略大致分为两部分,其一为占领我国东北地区,建立伪满洲国,其二是从关外推进关内,阴谋分离华北地区。
在侵占东北地区之后,日本在东北地区扶持了傀儡政权伪满洲国,立清废帝溥仪为“元首”,国际社会以及国民政府等对该政权不予承认。
在施行关外推进关内的侵华策略时,日本于1933年侵占热河,拉开了策动华北地区“自治”的序幕。
长城抗战场景
面对外敌的入侵,国共两党最终形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共同抗击日军的入侵。1937年7月7日,日军在北平附近地区发动“七七事变”,中日抗战全面爆发。
七七事变之后,日本军政首领认为我国不堪一击,妄图快速结束战斗,认为依靠先进的军需储备,能够“三个月解决支那事变”,但日军遭遇我国军队的顽强抵抗,速战速决的策略随之流产。
炮火声声,哀鸿遍野,残酷的战争让华夏大地一片疮痍,但中华民族的韧性并未被战争打垮。
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人民心中氤氲着热烈的爱国情怀,爱国志士、良将帅才与入侵中华的敌军进行殊死搏斗。
矢志报国的民众们同仇敌忾,无论地位、身份如何,均积极参与抗战,人民在民族战争的历史洪流中崛起,正如毛主席在政治报告《论联合政府》里所言:“战争教育了人民,人民将赢得战争,赢得和平,又赢得进步”。
结果,经过长期抗战,中国人民取得抗日战争的胜利。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通过广播发表了《终战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
日本投降油画
日本投降后,侵华所带来的战火硝烟、人间悲剧渐渐收尾,但侵华日军在侵华战争中犯下的“罪行”,已经成为中国人民心中的烙印,是那段黑暗岁月留下的残痕。
然而对侵华暴行怀有“刻骨仇恨”的中国人民,却做出了感人至深的助人善行,展现出高尚的人格情操。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居住在河南省南召县太山庙乡一个小村庄的孙邦俊,在特殊的历史时期艰苦奋斗,操持一家人的生计。
1945年日本投降后,战争的硝烟散去,作为一位普通的农民,孙邦俊终于迎来了平静的生活。
时间来到1946年的那年秋天,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收完粮食的孙邦俊前往离家不远的山村集镇黑石寨做小买卖。
在黑石寨的街头,孙邦俊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他身材消瘦,瘦得不成人形,看上去十分可怜,孙邦俊动了恻隐之心,把他带回了家。
实际上,这个沿街乞讨的人并非普通的乞丐,而是一名日本伤兵,他被逃跑的日本军队“遗弃”。
在孙邦俊发现他时,他身着日本军装,无法正常与人交流,只能用肢体动作传情达意。
在战争硝烟已经平息的1946年,回忆起侵华日军的暴行,很多人仍心怀仇恨,无法释怀。
孙邦俊心中也有对日本兵的仇恨,但他面对眼前瘦小无力,没有威胁的日本兵,没有忍心伤害他。
好心的孙邦俊非但没有对这个日本兵拳脚相加,反而悉心照顾,因为彼时的日本兵已经放下了武器,成为处境悲惨的“乞丐”,他沿街乞讨只是想活下去。
孙邦俊的善意支撑着他,孙家人也慢慢接受了伤兵,在接下来的四十多年岁月里,孙家人成为这名日本伤兵的“家人”,用善良和真诚映射出中国人民的人性之美。
尽心尽力,悉心照顾日本伤兵在孙邦俊“拣”到日本伤兵时,这名士兵已经在街头乞讨了一年有余,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负伤的身体更加羸弱,好在孙邦俊将他带回了家,给了他相对安稳的庇护。
孙邦俊家庭并不富裕,一家人勤劳、朴实,和多数农民一样,守着家中的良田,靠努力与汗水追求更好的生活。
二十世纪河南农村旧照
对孙邦俊来说,家中多了一口人,就是多了一个饭碗,他身上的养家担子又重了一分,但善良的他对此并没有怨言,他希望能养活这个“半死不活”的伤兵,让他在纯粹的善意里感受生活的美好。
因为语言不通,日本伤兵来到孙家以后,起初只能叽里咕噜地说着一些孙家人听不懂的语言,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化脓,还行事古怪,总喜欢在晚上跑到院子里“胡言乱语”,抽打自己的脸。
每当听到夜晚院子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孙邦俊总是会披上衣服走到院子里,察看日本兵的所作所为,尽量满足日本伤兵的需求。
小村庄里消息传播得很快,孙邦俊收留日本伤兵的消息不胫而走。
听到这个消息的乡亲们找上门来,言语中流露出愤怒的情绪,他们怒斥孙邦俊,为何要收留一个日本兵?
1937年11月5日,日军入侵浙江,台州温岭青年服务团开展抗日救亡运动
在抗战时期,很多乡亲们的孩子为保卫祖国奔赴战场,成为保家卫国的战士。
他们不畏生死,奋勇杀敌,一些战士浴血疆场,为国捐躯,但孙邦俊却收留了一个日本兵,这让乡亲们无法接受。
面对乡亲们的质问,孙邦俊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好歹是一条命,总不能看着他死啊”,善良,是孙邦俊收留、照顾日本伤兵的动力源泉。
日本伤兵给孙邦俊及其家人带来的不仅是乡亲们的指责,还有更重的生活负担。
不知是受艰难的流浪生活影响,还是战场旧伤的刺激,又或者是其他原因,被孙邦俊带回家的日本兵突然患上了偏瘫,导致他的行动更加不便。
孙邦俊和妻子不仅要为这位日本兵提供食物,还要照顾他的伤情,从本就不多的积蓄里拿出一部分给他治病,甚至还要向邻居们借钱给伤兵看病。
除了身上负伤之外,日本兵平时的表现也跟常人不同,村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便从他的日本人身份和“呆笨”的行动里总结出“绰号”,唤他“老日”或者“老憨”。
上世纪五十年代农民旧照
也有村民尝试询问过日本伤兵的名字,因为沟通不便,日本兵拿着树枝在地面上勾勾画画,写出了两个字,一个看上去像“李”字,一个像“同”字,于是,一段时间里,“李同”就成为了这个日本伤兵的中国名字。
“李同”是较为传统的中国名字,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南召县公安机关给“李同”办外籍人士居住证时,才给了“李同”一个日本名字——“小门野郎”。
与“李同”相比,“小门野郎”显然更贴合日本名字的特征,符合日本伤兵的日本人身份。
但不管哪个名字,都不是日本伤兵的真实名字,其实他原本的名字是石田东四郎,在确认日本伤兵的************,为他找到家人之前,孙家人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克服苦难,孙家人帮石田寻亲作为一个伤兵,石田既不能像普通农民那样下田劳作,也无法做一些工作量大的家务活,所以是孙家人的一大负担。
回忆起粮食短缺的岁月,孙邦俊的女儿孙福连讲出了那时的不易。
石田饭量大,当他饿的时候就跑到孙福连婆家找她,向她讨要食物,但孙福连婆家也没有充足的粮食给他吃,只能喂给他一些剩饭,有时候也会“烧点水烫点谷面”,烙饼给石田吃。
就这样,在孙邦俊、孙福连两代人的努力下,石田成功活了下来。
他们一开始没有因为他日本士兵的身份伤害他,后来也没有因为他“没用”而遗弃他,孙家人始终用善意为这个幸运的日本兵提供庇护。
1964年,照顾石田十多年的孙邦俊患病离世,在他弥留之际还牵挂着这个如同亲人的日本兵。
他知道石田无法照顾自己,便将照顾石田的担子交给了子女,还嘱托子女帮他找到亲人。
就这样,善良的孙邦俊离开了人世,他的高尚品质深深影响了他的子女、亲人,在孙邦俊的言传身教之下,孙邦俊的亲人接过照顾石田的“接力棒”。
朴实、善良的品质还在孙邦俊的儿媳王成香身上显现,王成香吃苦耐劳,尊敬老人,在她嫁到孙家前,就已经知道孙家需要照顾的老人,不仅有婆婆以及丈夫的舅舅,还有日本伤兵石田。
孙邦俊儿媳王成香接受采访时的照片
王成香嫁入孙家,成为孙家的贤妻良母,她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家中老人的饮食起居,对石田一视同仁,和丈夫一同承担起赡养三位老人的重担。
在孙邦俊离世后,孙保杰将父亲的遗愿记在心里,尝试为石田寻找亲人。
实际上,在孙邦俊离世前,孙邦俊就已经尝试为石田寻亲,但因为孙邦俊没有掌握石田的************,帮他寻亲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件事也就变成一桩心结,让孙邦俊久久不能遂愿。
孙保杰同样有意帮助石田寻找亲人,希望他能早日与日本的亲人团聚。
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不知道应该去哪帮助石田寻亲,因此很长一段时间,石田的寻亲之路没有进展。
随着时间的流逝,石田已经变成一位老人,可寻亲的事情依然没有什么眉目,1985年前后,孙保杰夫妇提前开始准备石田的身后事,为他准备了寿棺,决定为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日本老人养老送终。
河南农村旧照
1986年,寻亲一事终于溅起了水花。
这一年孙保杰向南召县政府写了一封长信,县政府与日本驻华使馆联系,三年后的冬天,孙保杰夫妇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同样隶属于南阳市的方城县,有一位日本籍妇女,或许她可以为孙保杰夫妇提供一些有价值的内容。
为了提升石田寻找到亲人的可能性,孙保杰带着石田一同赶往方城县,见到了石田的同胞,听闻孙家人对石田的照顾,这位日本籍妇女流下热泪,为之动容。
在她的帮助下,石田这些年的遭遇和他寻找亲人的消息,被传回了日本。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日本一个中日友好访问团来到南阳,在了解了石田的情况,得知孙家人为他寻亲的愿望后,给石田拍了照片,回到日本之后将照片刊登在报纸上,引发了更多人对这件事的关注。
中日友好代表团访华旧照
在孙家人的不断努力下,终于有认识石田的人出现,1992年4月,津田康道经过长途跋涉,专程来到南阳,他此番前行是正是为了孙家照顾了数十年的那位日本伤兵。
津田康道称,日本伤兵名为石田东四郎,他曾经与石田共事,他决定亲眼看看日本伤兵的面容,以确定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
当石田出现在津田康道面前时,他终于确信,眼前鬓角斑白的老人,正是毕业于日本农业学院,被迫加入战争,踏上中国领土的石田东四郎。
但单单从样貌判断或许会失误,因为时间已经在石田身上留下了岁月的烙印,他容貌渐衰,体态也发生一定的改变,因此需要更加科学的方法判定,他是否就是津田康道口中的石田东四郎。
农村旧照
为了找出真相,一行人决定抽取石田的血液样本,送回日本进行科学鉴定。
科学鉴定,老兵身份浮出水面1993年春节期间,东四郎的血液、头发等被制作成样本,之后被送往日本进行科学鉴定。
经过日本秋田大学法医学研究室的鉴定,确定被孙家人照顾四十余年的日本老兵,正是出生在秋田县增田町的石田东四郎。
多年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善良的孙家人,多年来对石田关怀备至,虽然不是他的亲人,却已经与他建立了一定的感情。
消息传来,孙保杰等人内心既有喜悦又感到欣慰。
确定了这位日本老兵的************之后,接下来的重中之重就是安排他回到日本,让他回到阔别多年的故土。
日本地标性建筑之一,东京塔旧照
石田东四郎的弟弟石田小石郎在1993年,来到了南阳,亲自接自己的哥哥回家。
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因为对他和家人来说,哥哥已经“逝世”多年,他们对哥哥的深情和思念镌刻在流逝的时间里,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与哥哥重逢。
1937年跟随部队踏上中国土地的石田东四郎,那时正值青春,年龄只有20多岁,而1993年时,他已经褪去了青春的样貌。
被迫加入战场的他,被战争夺走了健康的体魄,幸运的是,他被日军部队“遗弃”,却没有被中国人民遗弃,朴实善良的中国农民,用大爱填满了石田的生命,让他在异国他乡,感受到被人照顾、关怀的温暖。
1993年6月,石田、孙保杰等人乘坐从上海飞往日本大阪的飞机,来到了石田的故土。
在一行人来到日本之前,石田与孙家人的事情已经获得日本很多媒体和民众的关注。
他们被孙家人的善良打动,所以早早准备了鲜花等物品,热烈欢迎石田、孙保杰等人的到来。
等待石田等人来到日本的,还有石田的亲人,从石田随军前往中国,到接受石田逝世的消息,再到石田返回故土,他们的心态大起大落,最终被惊喜、愉悦、感激等情绪填满。
河南农村旧照
看到石田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石田的妹妹抱着哥哥大哭,她没有想到能够再度与哥哥见面。
守在现场的记者、民众们围了上来,给孙保杰送上鲜花和谢意,孙保杰和家人的善意打动了他们。
大爱无疆,真情没有国界,孙保杰和家人虽然是家境贫寒的农民,却扛起了照顾日本伤兵的重任,他们克服重重困难,流露出中华民族骨子里的温柔与善良。
孙家人用善良为中日人民搭建了友好的桥梁,孙保杰在日本陪伴了石田一段时间后离去。
伤痛和岁月抹去了石田的很多记忆,但孙家人给他的温情,却让他久久难以忘怀,在孙保杰离开后,石田还到处找他,之后才安定下来。
对这位日本老人而言,他在南阳居住了半辈子的时间,南阳已经成为他的“家乡”,而孙家人则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河南农民的大爱,感动了石田东四郎的家乡人,他们想要做点事情对孙家人表示感激。
石田东四郎的家乡为秋田县增田町,1994年秋季,增田町町长石山米男一行来到南阳,带着300万日元,计划在当地建造一个植物园。
在考察过后,决定建立“中日友好太町植物园”,植物园名字中的“太”,指的是孙家人的故乡太山庙,而“町”则是指石田的故乡“增田町”,凝聚着两地的深厚情谊。
孙邦俊的孙子孙禄峰和石田东四郎的合影
为了表达对孙家人的感激,孙保杰的儿子、孙邦俊的孙子孙禄峰还被允许前往日本留学。在留学期间,孙禄峰还常常看望这位长辈,延续着孙家与石田的深厚情谊。
虽然有着不同的国籍,但孙家人将美好的品质演绎得淋漓尽致,他们照顾日本伤兵数十载,让沦落街头成为“乞丐”的伤兵有了一个温暖的“家”,不再风吹雨淋。
在经济困难时期,面对食物的短缺,孙家人也没有放弃石田,他们尽心尽力,不断延续着石田的生命,让他在异国他乡感受到温暖。
孙家人不仅是石田命运里的“贵人”,改写了他的命运轨迹,更是石田家人的“恩人”,救他们的亲人于水火,给石田和家人制造了重逢的机会,带给他们温暖和感动。
这个感人至深的故事虽然已经被岁月冲淡,但“中日友好太町植物园”等历史遗存,就像是一首颂歌,颂扬了中华民族善良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