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雪白
2020-01-06
昨晚北京下雪，一夜风大雪紧，清晨推开窗户，只见满院子积了厚厚一层，近处是沿着围墙低矮的树丛挂满了残雪，干净惺忪棉花状的雪花压迫着修建齐整低矮的盆栽上，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就会惊醒盆栽上的积雪，稀里哗啦落下好一阵子，而远处寒风中挂着枝条的垂柳显得比以往更为僵硬，一晚裹雪的枝条结冰抽成枝，迎着寒风正在生硬地摆动，阳光正从云雾中露出，照在垂柳附近的湖岸，袅袅的烟雾随之腾升起来，满眼的银装素裹，白茫中干涩的清冷正在被柔和的阳光打断。
是父亲最早发现了门前雪地里留着一串明显的爪印，脚印像是从门逢里窜出，朝着家门口的正门经过，在距正门大概2米处戛然而止，而后歪着向门右侧的窗口而去，窗户沿边摆着一碟剩下的喂食，这是孩子昨天特别为野猫拌留的，碟子已经掉在地上，残留的猫食粘在盘底，像是冻结了猫的口水。
父亲看到爪印立刻明白了是那只在外流浪，周边邻居都会待她怜爱，常有为她留食的小黑，小黑是孩子给猫取的名字，小区东边院子里有两只野猫，小黑是那只瘦弱个小，看上去并不勤快，叫起来拖沓，让人生怜的小猫。院子东头，在阳光充足的午后，就能看到小黑习惯在路边的树丛下慵懒的睡姿，她伸长身体，四脚朝天，留着胡须的嘴不断地呵欠，温暖的阳光穿过树丛，她躲着刺眼的光芒，把身子悄悄地探出来，身边的孩子对他很快有了兴趣，猫着腰，轻轻地走近她，用手慢慢地抚摸起来，而此时的小黑，并没有因为突然的触碰而警觉和恼怒，她半睁着眼睛，抬起头，像是假寐中的小孩子，一边静观，一边轻慢的喵声，阳光下的小黑更加油光发亮，慵懒的身姿在孩子手中更加柔软细腻。
这是父亲春节前来北京跨年后的第一场雪，他们实际上已经逐渐习惯起北京的冬雪，通常是几天的干冷后，就在那个南风加急的晚上，还没到午夜，窗外透过昏黄的路灯，就能看到飘飘洒洒的雪花在空中来回周折地飘下，这种带有调皮的飘雪让人惦记，父亲就会站在窗边看上一阵子，担心着雪花还没落地便会融化掉，有时还会隔着一段时间去确认窗外的雪花是否已经停下，冬天飘雪在南方不常见，父亲常年生活在南方，也就每年春节，他会和母亲北上去儿子家过春节，北方飘雪的日子，正是南方冬天的雨水期，比起北方冬天飘雪的冷， 南方冬天的雨则是潮湿和阴冷。南北方的冬天，有着迥然不同，北方的冬天，室外雪飘，室内却因为供暖而显得干燥和暖和，南方的冬天，窗外是连绵的阴雨，室内却是一家人围着火炉烤火，室内因为火炉也温暖起来。父母不理解北方的寒冬才彰显北方的气质，正如北方人不明白南方人家里冬天的火锅就是团圆。父母南北两边生活，但在他们眼里，看得出更多南方人的生活习性。
自从孩子买下了这幢别墅，父母对春节的印象就定格在这里，每年都会在年前飘几场并不太大的雪，每次都是等到上一场雪刚刚融化完，地面才被适宜的气温包裹起来，又是一夜加剧的西风，第二天早晨又能看院子雪地上踩着的脚印，一深一浅，一重一轻，看得出野猫的忐忑和着急。遇到下雪的第一天，父母就会刻意从充满暖气的房间里走出来，围着社区的院子，高一脚，低一脚，刺骨的寒风吹在他们逐渐老去有着皱纹的脸，那种因为外冻内热，面部皮肤反而红润了起来，嘴里吐出浓浓的白雾，加上满眼的银妆，马路两边都是拖着冰柱的老树丫，一路上难得听见一声金翅雀的叽鸣声，更不用说深秋里还能经常见到的兔子，他们此刻都是躲在从窝中，外面的积雪严严实实挡住了寒风，反而有了难得的温暖。
相比起他们在北方的冰雪天里走上一圈让人倍感精神，南方多雨的冬天却有另一种快乐，在南方，父亲会约上几位老年朋友去茶馆聊生活，这几位平时在广场上为百姓带来娱乐的老年文艺爱好者，即在茶室，也会编排着最新学习的曲调，身边还有声乐爱好者，忍不住还要哼唱几句，窗外是滴答的雨滴声，室内却是起伏有温度的欢笑。
趁着飘雪没有褪尽，父亲就会用铲子把院子的积雪从四面八方铲到院子里的一颗大树底下，借着树根的粗壮，把围着的积雪拍紧，堆高，顶端尖，底端粗实，虽没有在顶部配上眼睛和嘴，但因为高低错落有致，远远看上去还是很像个雪人，原来堆雪人并不需要刻意地修饰，只要把雪花积起来，有了高低差，有阳光照射过来，就是一个有个表情的雪人。
要是有小孩子在身边，父亲堆的雪人就会更加逼真，他会按照小孩子的理解，摘下树杈，插在雪堆上当鼻子，用树叶扮装成小嘴，小心地抠出眼珠的痕迹，加上四周浸湿的墨水，如果再加上一点绯红贴在脸上，一个害羞的姑娘就会矗立在面前，一边大一点的孩子就会护着嘴，跳跃着叫喊到，“太像了，可是蒙娜丽莎要只一条胳膊啊”，另一边的小小孩跟着附和道，“爷爷，可是多了一条胳膊，怎么办啊”，他抬着头，一副认真又让人好笑的脸，脸上因为雪天里的寒冷反而红透得厉害。
父亲眼里的飘雪天实际上多了一层含义，他心里默念着等到第三场雪降下来，春节就要来临，到那时从南方过来的孩子带着孙男孙女就会来这里团聚，他们翘首期待的日子就要来到了，父亲每每想到这，他都会低下头，脸上飘过一丝微笑，自从父母在北京过年起，孩子们都会约着来北京过年，届时，在北方飘雪的日子里，一家南方人又会围着桌子，桌子上烧上几只火锅，锅子里沸腾的美食，美食里裹挟的香味，正在穿过层叠的房子飘出，犹如北方又是一场的冬雪，洋洋洒洒地飘下，呼唤着在外的北方游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