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猫
湖边的房子要装修时，全家人都在想象和建议。然后，一起到左右的邻居家去参观，看想象落地的样子。在七号楼一家院子里，赶上女主人在喂猫喂鸟。三只猫从容进食，一群鸟则兴奋又急切地飞来飞去。我忽然觉得，有猫有鸟的院子更有生气，就像小时候人们爱去串门的人家那样有人气。
小院里的杂草清理干净，迎来一地阳光时，有一只黄猫就开始造访。它是一只成年猫，体型顺溜，动作轻盈。它跳到花园门口的矮墙上，小心地察看着院子，也在感受着气场。看累了，就卧在墙上，眯着眼睛，泛着柔和的金光。第二次，它就跳进院子，沿四周一步步走着，一点点闻着，最后爬到廊架上休息了，把那里当成它的家。我一个人在家里忙时，一抬头就会看见它，会心一笑，小心地不打扰它。
那年国庆时，我们抱回一只黑色小狗，在原来的屋子里养着。它比黄猫要小多了，特别粘人。整个冬天里，它一直陪我在书房，相互熟悉了气味。第二年开春时，把它带到院子。它好奇地东看西看，同样沿着四周一步步走着、一点点闻着，很快就把院子当成了它的领地。我以为，一个在廊架上，一个在地面上；一个常在屋子里，一个留在院子里，它们会和平相处。没想到，小狗像独生女一样，容不下生活中忽然出现的大黄猫，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在屋子里看到黄猫就狂躁，出门会趴在廊架下狂叫。大黄猫让着它，缓步挪开，从廊架跳到矮墙上，但小黑狗还是不依不饶，继续叫着闹着。我为难地站在那里，没有制止身边的小狗，大黄猫知趣地离开了。
正式入住后，我常常盼着大黄猫回到院子。也猜想着，它来多了，小狗也许会默许。我每天带着小狗在院内散步，发现院子有很多的猫。清晨，院子里还没动静时，会发现不少院墙上卧着猫，一个墙头卧一只，像家家的守护神。有早醒的，一动不动地卧在那里，琥珀色或蓝宝石色的眼珠像迷雾一样，有一些倦意，还有几分诱惑。太阳升起来时，小孩子纷纷出门，玩乐场老老少少一大群。那个时候，中心花园的绿地上，会聚集一群晒太阳的猫。黄色的，白色的，灰色的，黑色的，独自一个的，三三两两的，有的安然静卧，有的慢步巡视，还有相互厮磨的。没人打扰它们，它们也不过来干扰别人，像寺院里到处可见的小撒弥，和善又安静。
西区花园里总有人在喂猫。那些好心人出现时，有猫从绿丛中钻出来，有的从半空中跳下来，还有的直接从小路上跑过来，像一群猴子那样围上来。平常看见的猫是安静的，也是温顺的，但抢食时就变成了一个个小老虎。食物抛下来，猫会一起冲上去，抢到手的，转身退几步，坐在不远处抓紧享用。之后，再去抢，再退回来享用。有没能抢到的，就侧头觊觎别人的。这时候，就有可能看到猫的凶相了。用一只前爪按着抢到的食物，把整个身子弓了起来，胡子也竖了起来，目露凶光，警告对方。如果没吓住对手，感到进一步的威胁时，它就会举起另一只前爪，随时准备像弓箭一样弹出去，用那有力的大爪子拍下去，打倒一切来犯之敌。
大院子有了这些猫，绿丛中多了动感和灵气，最阴暗的角落里也没了老鼠。它们和人一样忙碌着。有时会看到一只猫小心地在墙头迈着步子，好像每一步都在思考，心里有着特别重要的事情。有时会看到一只猫顺着小路急急地跑过去，似乎急着去赴约，一点都不愿耽搁。也有坐在树下听鸟叫的，站在旁边看孩子哭的。有的猫蹲在那里打着瞌睡，还会发出轻微的哼哼声，真的像老人们说的在念经。只是很少有人懂它们的世界。这些优雅的天使们，下大雨和大雪时，在哪里睡觉？最冷、最热时，在哪里躲藏？没有人喂、饿着了的时候，吃什么生活？人们只看到演员在台上光鲜亮丽，却不知道有人台下生活中的一地鸡毛。
猫越来越多，不时会看到新的小猫出现，发出婴儿般呀呀的声音。人心被这样的声音萌花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投喂。不同人投喂的时间和食物不同，猫儿们渐渐有了分别的片区。万物复苏时，猫的春心也萌动。思春的猫会整夜叫着，赤裸裸地直呼，惨兮兮地哀鸣。那时我在想，小区里到底有多少猫。在欧洲学习时，去水城图林根参观，在城里看到很多天鹅。古老的城堡，纵横的水系，白色的精灵，像画一样庄严。只是，人家的天鹅是有数的，74只。为了防止天鹅过度繁殖，给它们投喂的食物中加了避孕药。初听时，我感到好残忍，再细想，优雅是需要代价的。如果天鹅多得如过江之鲫，也就没了现在的优雅。小区里的猫呢？目前还在足够大的空间里，与人不远不近地相处。如果真的太多了，它们会不会入侵人的生活领地，会不会带来疫情的风险？
还是相信那句老话吧，一切自有安排。当猫感到相互拥挤时，感到人们不友好时，它们会选择离开。就像那只大黄猫，从我家小院离开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也许它还在这个院子，也许远远地看到过我，和那只被我娇惯的小狗，只是不愿意再让我看到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