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话中,月宫里有只玉兔是捣长生不老药的;日本传说中,是一只白兔捣米做麻薯(Omochi,一种糯米团子);朝鲜/韩国神话里,月亮上的月兔(달토끼)是在捣米糕。
为什么都是兔纸?有人说,这是东亚汉文化圈的影响,包括越南和印度在内的很多东亚和东南亚国家的传统文化中都有类似的传说。那北美的阿兹特克人呢?在阿兹特克人的传说中,月亮上也有一只兔子。这和中国就完全没关系了。
为什么地球两端的文明分别都认为月球上有兔子?
这是一张配图,和主题没啥关系
亚洲兔子的传说我们先歪个楼,看看这些个传说都是什么样子的。
中国的嫦娥吴刚玉兔的传说我先不写,先简单说说日韩的传说吧。
日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有兔子在月亮上的呢?赏月这种风俗原本是我东土大唐搞出来的,大约在奈良时代,日本贵族把中秋节引入后也开始学着赏起月来。由于中国神话体系比较复杂,当地人就用了另外一个版本。说从前,森林有三只动物,分别为兔子、狐狸和猴子。有一天,森林里来了一位老人向这三只动物乞讨。猴子擅长爬树,所以采回树上的果子;狐狸擅长抓鱼,就带回来了鱼;唯有兔子除了草什么都没有找到,就点燃了收集的草,主动提出烤兔头给老人吃,跳入了火堆中。其实这名老人是神仙的化身,感念于兔子舍身奉献,于是便抱着兔子回了月宫,而兔子也继续在月宫内为老人做麻薯。朝鲜(那时候还没有韩国什么事儿)神话也差不多,只不过把麻薯改为了他们的主食年糕。
也有人认为,日语中望月(もちづき)的发音又和捣团子(もちつき)发音相近,把药意会成麻薯了。
看上去,这个故事和中国的嫦娥传说没什么关系嘛。再考据下去,发现这个故事原来是源于印度佛教的《佛本生经》(Jātaka)的第316个故事。话说佛陀曾投胎为兔,身处畜生道仍不忘持守善法。在佛陀的故事里,兔子教猴子、豺狼、水獭三个动物佛法,然后在布萨日舍自己之肉投火来给供者做供养。月亮上的阴影就是炊烟中耷拉着脑袋的兔子。而这个传说,其实又来脱胎自公元前一千多年的《梨俱吠陀》。
不只是上面说的中日朝印,连斯里兰卡[1]、柬埔寨、泰国、越南和缅甸[2]都有相关月兔的记载[3]。事实上,中国的月兔形象是从东汉开始有明确考古证据的,这与佛教传入中国的时间相差不多(东汉中晚期,又植入了道教长生不老的元素,加入了捣药的部分)。可以这样说,在亚洲,月亮上有兔子这事儿,和佛教的传播脱不了干系。
但问题是月球有兔子的传说也流传于美洲早期的一些土著部落。而这些土著在当时几乎不可能受到亚洲文化的影响。
比如在玛雅神话中,月亮女神就经常被描绘成抱着兔子的形象。在其象形文字和铭文中,兔子也常与月亮女神(以及另一个与月亮有关的神)一起出现。
玛雅月亮女神常被描绘成抱着兔子的形象
又比如在阿兹特克神话中,作为人类生活在地球上的奎扎尔科特神在一次长途旅程中又饿又渴又累,就要挂了。一只在附近吃草的兔子把自己当作食物来救他一命(和佛教的传说还挺类似)。他被兔子崇高行为感动了,把兔子的光影印到了月亮上,让每个人都记住这只兔子。
中美洲地区也有其它说法,认为众神觉得月亮不应该像太阳那么明亮,所以扔了只兔子到月亮上来减少它的光亮,于是月亮上有了一个兔子的印子。
所有人都觉得月亮上有兔子么?“月亮上的兔子”,有回答说是古代各地区的人类对月亮上明暗的的一种共同解读。让我们看一下满月的照片:
在没有望远镜的古代,月亮可没有这么多细节,看上去亮的地方更亮,于是会把暗的地方看成下面这个样子:
一个圆上两个条状物,很容易被辩识为兔子。
上面说过,在中国东汉中晚期,吸收了道教思想的兔子才变成捣药的形象,在这之前,兔子是跑动的样子。在墨西哥的出土文物中也类似,他们看到的兔子大概可能是下面这样:
那所有人都看出来月球上有只兔子么?并不是。在现代西方文化中,尤其是欧美村儿里那些人,是到了最近才了解到月兔的传说的。在他们的文化里,月亮更像一个人的脸。传说这张脸是一个因犯罪而被放逐到月球上的人的脸:
如果你看过乔治·梅里爱根据凡尔纳和威尔斯的小说改编的、最早的科幻电影《月球旅行记》,那你一定记得下面这个镜头,这是典型的西方人头脑里月球的形象:
信基督教的人说这个人脸是圣经中的该隐,信犹太教的人说这个人是雅各布。这个人脸的传说据说最早起源于14世纪的北欧,他们认为月亮上有一个拿着柴火的男人。据传他是在周日(安息日)还拾柴火,所以被放逐月球。也有地区认为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女巫。
一个拿着柴火的人
而斯堪的纳维亚神话中,月亮上是Hjuki和Bila(或Jack & Jill)两个提着水桶的小朋友,被月亮神Mani带到了月亮上。[4](话说我怎么没看出来。。)
提着水桶的Jack & Jill
在南半球,由于月球是反过来的(相对北半球来说),所以新西兰毛利人看到了不同的形状。他们认为月球上是一个摔倒的女人。传说这个叫Rona的女人在晚上拿水壶去打水,因为月亮不够亮导致她被绊倒了。她很生气,就诅咒起月亮来。月亮听到了她的侮骂,就把她和水壶一起传送上了月球表面,做为惩罚。
摔倒的女人和她的水壶。萨摩亚人也有不太类似的传说
而在佛教的发源地、却盛行印度教的印度,月球表面是地球万物之母阿斯坦吉·马塔(Astangi Mata)的手,这位伟大的母亲让她的双胞胎之一的Suraj化为太阳,让另一个Chanda化为月亮。在Chanda升为月亮时,母亲不舍的摸着她的脸颊,从而留下了手印。
除了看成人脸以外,阿拉伯地区的人们能在月亮上看到一头狮子,而南欧有些地区的人们则能看到一只螃蟹。最绝的是什叶派穆斯林,禁止偶像崇拜的他们认为月亮上写着穆罕默德的堂弟及女婿「阿里」的名字。。
阿里的阿拉伯文:
空想性错视从人类仰望夜空以来,被潮汐锁定的月面是所有文化必会涉及的对象,也是展现人类丰富想象力的自然画布。人类与低等人工智能的区别之一,就是人认识这个大千世界的方式,并不是将视网膜上的光学成像细节理性完美解读成数据信息,而是通过”脑补“的方式将图象辩识为已知的事物,将无意义的符号赋予意义。一抹水墨见山水,几片云朵万象生。
这种现象,被称为「空想性错视(pareidolia)」。
这种认知世界方式的好处就是利用有限的输入与辩识就能补全信息全貌。一个原始人在草丛中发现黄黑相间的条纹在移动,他不用看到动物完整的身体就知道危险来了,这是一种非常宝贵的求生技能。我们使用这种模式识别进行防御、查找信息、识别友好的面孔等。这可以帮我们用更少的能量,更短的时间来识别潜在危险,有助于生存和逃跑。
最近新冠防疫中人类也用到了这个技能。别人戴上口罩你也能认出他来,就是“脑补”的最好运用。当然,戴上口罩会更有颜值,也是这个原因。(所以每次去医院都觉得护士超级美的原因找到了!)
但我们的大脑这种模式肯定会不时的出错(模式性偏差patternicity bias),但对于生存来说问题不大。比如人类祖看到晃动的树影,如果他将其误认为危险的信号而逃走,代价只是多消耗点能量罢了;但如果等到他把所有模糊的信号都辨认清楚时,可能的代价就是一命呜呼了。所以,大脑的原则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数千年来,不同文明中的人类仰望月亮,都借助创造和想象,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文化用神话或道德故事来解释它,只是源于智人的本性罢了。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大家,月亮上不止能看出兔子,还能看出好多不同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