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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玩摇滚的藏獒:佳作欣赏,藏獒扎西

时间:2024-03-08 16:34:17/人气:326 ℃

我是个不太相信奇遇的人,可那只藏獒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这一切,它使高原上的那个晚秋成为我生命中最为奇异的记忆。

当我喘着粗气从海拔五千多米的查果拉哨所下到三千多米的时候,坐在一块泥石流导致的巨石上打盹,突然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一溜烟从我眼前晃了过去。它的速度快如一道闪电,我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太阳依然强烈地照在亮光光的冰山上,这的确不是幻觉——那只狗模狗样的家伙,体积像刚满双月的小猪仔,褐黑色的毛,黑色的爪子,头顶那一撮毛像黑色的绒布,尾巴一直紧紧夹在两腿之间。当它停在不远处用疑惑的眼神打望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它双爪抱着一颗血淋淋的兔头,那模样又脏又丑,看上去既可怜又可怕。

我从没见过这么怪的动物。望着它,我在脑海里长时间搜索记忆,终于想起电视上介绍的那种比狼还凶猛的动物——藏獒。当我一步步走近它时,它并没有退缩、逃跑或尖叫。看见我缓慢蹲下身,它只是抬起头不冷不热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自顾自地低下头来,它的眼神简直迷茫得像一个被遗弃的情人。当半山上路过的牧人走过时,它却耷拉着脑袋,疯狂地尖叫不停,那副凶相真让人纳闷儿:怎么它不咬我?是不是因为我穿的这身军装?在这冰雪相依的荒山野岭,它一定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当我意识到这是一只迷路的小藏獒时,良心在不断敲打我的善良。它是饿坏了?还是生病了?我想我不能在这种地方扔下这只可怜的小藏獒。思忖良久,于是决定带着它上路。

我对着它吹口哨,它竖起耳朵把头转过来。当看清我的眼睛时,它的耳朵又垂了下去。它是否也在祈求我把它带走呢?我离它近一点,它却走得远一些。我朝着它大声喊道:小可怜,如果信得过我,就跟我走吧。这时,它一动不动地打望着我,那眼神里流露出一种亲近。当我突然加快速度跑出好远,蓦然回头,它向着我的方向纵身跃了过来,那一刻,我感觉藏獒与我仿佛成了老朋友似的。它那双灯泡似的大眼睛在不停地打探我,那意思好像在怀疑我对它的真诚。多看它几眼,我分明又感觉它有什么心事要让我知道。直到我在公路边拦下车,它才信任地随我一起跳上了车。

就这样,我带着它一次次换车,像当年别人带我向边防开进一样。一路上我用自带的干粮喂它。那些有着光荣传统的干粮伴着它,一直到了拉萨。

我不顾自己浑身发冷和疲劳饥饿,迅速取来干毛巾把它潮湿的身体擦拭干净,给它午餐肉,可它不吃。我找来了部队发给我出差路上一直没有舍得吃的黄桃罐头。它吃黄桃的时候,很听话地坐在地上,两个电力充足的灯泡散发出热烈的光芒直射我的眼睛,让我突然有些难过起来。我问自己,你这样用心良苦地帮助一只动物会不会适得其反?小藏獒一定是有主人的,我怀疑它是被抛弃或者掉队甚至被猎人引诱出来的,或许它一直在寻找自己的主人呢。我一边想问题,一边用“飘柔”给它洗澡。然后,用梳子给它梳毛,直到弄干净它尾巴上的伤口,足足用了三个小时。在窗前的阳光下,它不停地舔我的脸表示感谢,这时,它的叫声成了我在高原上听到的最动听的音乐。见它如此温柔平静,不到一天我就把它放出门去自由活动。可几天以后,我便有些力不从心起来,毕竟我身处的环境是军营啊,不是用来养宠物的地方。再说虽然我在机关上班,但每天还要面对那么多细碎的工作,而且随时都有可能被上级指派到边防体验生活。

接到电话要去那个与尼泊尔相邻的昆木加哨所采访的那天,我的心情并不舒畅。这一走就是十天半月的,谁来照料小藏獒?想来想去,我就想到了礼洋。

礼洋是刚调到我们机关食堂不久的一个上等兵炊事员,平时空闲时间比我多,只要有空他就会到我的宿舍帮我打理一些小事。也许他感觉我这人没有什么老兵作风吧,久而久之,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兄弟。我寻求他如何处理小藏獒的建议,他听了这只藏獒的来历,表情特别惊讶,几乎没有多考虑便答应替我照顾它,这让我的昆木加之行可以带着愉快的心情上路。

礼洋抱走藏獒时的脸笑得如山桃花灿烂。那一刻,我站在阳光下,恍然感觉礼洋抱走的不是藏獒,而是他心爱的一个宝贝。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礼洋刚走出几步会忽然扭过头急匆匆地倒回来对我说:这只藏獒我只能帮你养几天。而且,他还一再嘱咐我要尽快替小藏獒找到它真正的主人,否则时间长了他将抛弃小藏獒。

礼洋古怪的表现让我把小藏獒交给他很不放心。

接下来的几天,我利用空闲时间写信给查果拉的哨兵,问他们是否认得这样一只藏獒。生活在西藏边防线上的哨兵都有养动物的爱好,特别是查果拉哨所的哨兵,因为孤独和寂寞的纠缠,什么野鸽子、小狼崽、雪猪等动物都是他们哨所贴心的朋友。据我所知,那里的哨兵最喜欢的动物就是藏獒。他们之所以把藏獒当作自己的“战友”,是因为无论刮风下雪,黑夜白昼,藏獒都会同哨兵一起站岗,一起看流星滑过雪山,一起驱除寂寞和烦恼,一起守候同一片蓝天和同一片云彩。

这种时候,找到藏獒的主人是我要做的十分重要的事情。

昆木加的日子,因为牵挂藏獒,我仿佛是在梦中度过的,即使是白天,我也在做梦。梦中我看见藏獒和礼洋一起烧火做饭,一起打水洗菜,就连吃饭睡觉都在一起……

回到拉萨,果真如我梦里所见,礼洋首先告诉我的是,他爱上了这只小藏獒,并且已经给它取名:扎西。在藏语里,扎西的意思就是吉祥。扎西德勒,就是吉祥如意的意思。事实证明,礼洋和扎西已经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这让我深感意外和妒忌。扎西尾巴上的伤口也因礼洋的精心呵护而痊愈。看见我回来扎西直摇尾巴,明显灵活多了。一番简单的摆谈后,礼洋的表情突然变得忧虑起来,他说扎西的能量一天比一天大,它每天吃的肉好比几个战士呢,炊事班的战友嘟囔负担不起了。我听得乐不吱声,感觉扎西在茁壮成长,这真是一件好事。

阳光和飘雪同时降临的午后,礼洋突然急匆匆地撞进我房间。他说,我不得不对你宣布:一周之内,你必须找到扎西的主人。机关上下说闲话的人越来越多,这对扎西很不利。

我请求礼洋,能不能为扎西再供给几天生活,查果拉的哨兵还没回信。

礼洋蠕动了一下嘴唇,终究没说出话来,我知道他表示同意了。

眼下的日子,我每天都在盼望查果拉来信,每天想着为扎西寻找主人。每当碰到从查果拉方向来的人,我首先提起的就是扎西。然而一点用也没有,没有人像我这样认真关心一只藏獒的日常生活。结果更坏的事发生了,扎西咬伤了礼洋,被关进了铁笼子里。从此,除了我去看扎西,它会打起精神摇头摆尾之外,谁也别想靠近它。每次我离开它的时候,它都会狂野得想从铁笼子里飞出来,那眼睛好像在说,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我恳求你将我带走,免得我每天都要经受那么多冷漠的目光。那一刻,我不敢回头,心里特别难受。后来的后来,情况变得更严重了,因为我不能天天来看扎西,听礼洋说,我不在的时候,扎西一直都在不停地狂叫,像疯了似的撞铁笼把尾巴上的伤口又弄破了。当礼洋把它送到一个更大的空间调养时,它却想越过围墙逃出去。它抓坏了自己的腹部,还不停叫唤,最后什么也不吃,体重一下子降了十多公斤。扎西的情形越来越坏,它像是得了忧郁症,而且一天不如一天。

我忽然觉得它快要死了。

礼洋说,死了倒好,就怕它不死。如果它不死,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救不了它。

我们别无选择的沉默了几天。

落叶飘落地面的早上,我走进炊事班,看见礼洋一脸忧伤。他把我悄悄拉到一边,告诉我扎西已经很不适合待在这里了,有领导说它吃了炊事班那么多肉,还咬伤了人,与其看着它慢慢死,不如给它痛快一枪,扎西死定了。我听了十分焦虑。为了拯救扎西,我给我要好的战友都打了电话,可他们都不愿为一只狗模狗样的东西去说情,我忐忑不安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心里很悲伤。

落霞迟迟不肯离去的晚上,就在我为扎西命运想得难以入睡的时候,我忽然想出了一个连礼洋也没想到的主意——我要把扎西偷偷放回雪山去,是死是活由它去吧,总比眼睁睁看着它死在领导的枪口下要欣慰得多。天亮之前,我十分隐秘地来到扎西被关的地方,把长长的铁链斩断。不料,就在此时一束巨大的手电光忽然打在我脸上,让我一时睁不开眼睛。我掏出随身携带的红外线侦察袖珍手电朝着电光方向射过去,对方的手电光,顿时熄灭。我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人,他躲在墙角,脸上流满了泪水。当我刚要向他移去时,对方侧过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拉着扎西火速跑出军营。背后传来急速的起床哨音。

天,渐渐泛红,泛蓝,泛白。

扎西不时回过头来张望。这时我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追来,但仍然看不清对方的脸。我加快脚步,扎西时而回头像是在问候后面追来的人,它的眼神里有种恋恋不舍的东西。此时,西天一缕通红的曙光已经彻底越过蓝色的地平线,温暖的晨曦沐浴在一个上等兵的脸上,原来那人是礼洋。

礼洋从炊事班给扎西带来了一块肉,扎西吃得很香。我知道礼洋很喜欢扎西,但扎西为何伤害礼洋却成了一个难以破解的谜。每次问到这个节骨眼上,礼洋就避而不谈,或是巧转话题。从礼洋的举动来看,扎西咬伤他的事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或者说他完全原谅了扎西。

我毫不犹豫地解开扎西脖子上的皮带,用力拍了拍它的头说,好兄弟,去吧。扎西用力甩了一下脖子,对突然获得的自由有些不适,它看看四周,缓慢走了几步,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和礼洋向它挥手,示意它上路。

它撒开四蹄,狂奔而去。我和礼洋一时不知所措,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它会这样绝尘离去。从内心来讲,我们都不愿离开它,可现实又让我们不得不分离,这自然是残酷的事情。

扎西跑出十几米远,忽然一扭头狂乱地吼着朝我们跑了回来。我再次感到意外。一条藏獒如此反常的举动,让我无法揣摸出它此时的心理。礼洋默默地看着扎西,那表情像婴孩的脸。为了减少缠绵和凄楚割裂我的心,趁扎西观望雪山的时候,我拉着礼洋的手迅速地朝相反的方向跑去。扎西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吼,那声音回荡在西天,像天籁里飘出一团绝唱的火焰,轻舞飞扬……

我和礼洋飞快地躲进了山洞。扎西跑到前面的山梁,向远处望了望,又犹豫着跑回了原处。它发现我们不见了,显得无比慌乱和迷惑。我担心它不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了自由,不懂得回到大自然中去,几次想要爬出洞去和它握手说几句心里话,可几次都被礼洋颤抖的手狠狠拉住了。

扎西在原地徘徊了一阵,头一扬,便飞奔而去。

我们慢慢钻出山洞,在雪山下默默枯坐,望着扎西在风中摇晃的尾巴越来越模糊。我举目仰望远处的雪山,夺眶而出的眼泪淹没了我的双眸。

礼洋缓慢站起身,背对雪山深处的扎西,挥手道不出再见,直到它越过山岭,没了身影,他才哽咽着说:当扎西最无助的时候,我想到的是将他放回雪山,可是它不愿离开我,便一下子咬伤了我。

我听了,心里空落落的,说不出一种什么感觉。

礼洋退伍不久,我收到一封来自查果拉的信,打开一看,信里夹着一张照片,一个笑容可掬的列兵抱着一只嗷嗷待乳的藏獒在雪线上颤动。

我对着照片尖叫了一声:“好啊,礼洋,平时看不出来,关键时候,你小子却把老兵蒙在鼓里!”

有人说,这是巧合,我说,这是奇遇!这就是人与动物的奇遇。动物受到了人的帮助是可以记住人一辈子的。尽管大家分离了,但为了爱,即使茫茫雪山也阻碍不了坚定的信念,哪怕流浪也要找到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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