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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华市北辰悦,北辰悦,花唇

时间:2024-05-28 21:23:18/人气:145 ℃

【Photo by Valeriia Miller from Pexels】

那淡色的唇仿佛是那年未被擦去的花瓣般,湿漉漉地紧贴在缤的眼中

出现在祁缤视线里的首先是一幅画。

是被俯视的视角。少女站在绿色叶子的雨树下,那张清晰特别的脸,还挂着点滴的雨水,被浸湿的刘海轻轻地贴在额头,乌黑的双瞳连一丝光都侵不进去。

她的嘴角叼起了一朵花,花瓣层叠,却是一笔地淡,淡得仿佛化作了少女的嘴唇。

而缤这样呆呆地从空旷的视野里慢慢移动着眼珠,满树的花是繁盛的樱。是四月潮湿的雨季。

直到画面渐渐淡去,她才从座位上醒来,望着窗外下了课的同学们和老师留在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数字,试卷被一叠叠地抱进来,雪片般的滑下……总算又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她仿佛解脱般长长舒了口气。

那个少女,是椎吧。而且是莫海语画的椎吧。

要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呢?在鲤城的时光里,她与椎的日子总是过得像飞速地纺纱一样,被迅速地抽离开来,两手空空地,只剩下那街角巷尾还掺和着烟火气息的低声喃语。

椎是一个不爱说话的女孩子,有着倔强的眼神,混杂了春季里莫名的潮湿,看起来总是像要潮湿得落泪,可分明的,就是那么漠然与孤高。

在一个小学念书,在鲤城——其实只是某个县所属的小镇,巷道曲折,房屋低矮,却是黑白单纯的色彩,偶尔爬出的青草与褐苔,便是一抹柔亮的色彩。

那是林椎啊,消失在人海中近三年的椎啊。

她有些嘘唏,盯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里是显示“无空间接收新短信”。她赶紧去删的旧信息,再过了会儿便接到了那新短信。

果然是莫海语的。因为是美术特长生,所以近一星期去了某个小镇随老师写生。这整整七天里,一直都没有收到他的一个电话或者是短信——是男朋友?她有点黯然地低下了头,雪白的试卷从头顶而过,轻轻擦过发际,是那么的轻,但她嘴角一颤,茫然地把目光从那条短信里收回。

从这里沿着长廊一直走到尽头,旋梯三楼走廊的最尽头是莫海语的小画室。她觉得这个世界里,光线出奇地被拉成无数可以看得清的线,但却是被染上了一层古旧的黛青。沿着走廊是一排透明的玻璃框,里面被放上了学生们的画。莫海语喜欢画的古旧的房屋亦被粘贴在了显眼处。

那些都是他记忆中的家乡——鲤城。

走到尽头,离着画室的门最近的那幅画,就是她梦中的少女椎叼着樱花的图。

她望着只开了一道隙缝的门在四月天的风里缓缓地吱呀而想,废弃的各色颜料被凌乱地抹在了白布上,静静地躺在了男生的脚边。空气里弥漫着潮湿,一点点地占满了她的心,要淹没了。

手机里的短信显示着,“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莫海语。”她隔着那门,只露出半个侧脸,阳光从她的鼻翼上滑过,落在了男生白皙的手臂上,握着铅笔的修长手指在半空中抖了抖,最后顿住。

她觉得心中好像有一颗满是棱角的石子在打着转,要拼命去捕捉渐渐空白脑海里的支字片语,慌张地盯着那扇墨绿色的门,却发现根本无从开口,只有在男生低低的咳嗽声中推开了门。

你是在开玩笑吧。

她觉得自己变得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这样文艺小说里的希冀,但是却换来面前男生很硬很淡的口气,“说真的,缤。”

是很认真的眼神,一直都从幼年到如今,一直一直都很坦诚,就像一眼望去的茫茫草原。

“还有,这东西是你很久以前来的时候掉在这里的。”他慢慢地从书页里抽出一张旧的照片,她有些迟疑,但还是伸出了手,觉得男生的眼神里分明是很郑重的神情。

那张照片,不知什么时候从口袋中滑落,此刻就这么被莫海语捏在手中——是过滤了日光的青薰色淡淡地落在了小镇巷子的一个角落,两旁砖墙斑驳的影,稀稀落落的灰白色,两个年纪相仿的女童,穿着白色棉布衣服的是椎,整齐的刘海衬得一双眼睛分外地大,深邃,是浅浅的笑。椎旁边的那个就是缤,那个时候的发也长到了腰,被整齐地分梳扎了两个小辫。

彼时,她们在鲤城,读着五年级,照片的背面是她儿时端正的楷体——一九九七年,九月,和风,鲤城,与林椎。

这是最后的一次约会。

四月是一个很讨厌的季节,说不出的困倦与潮湿。自从上次跟莫海语在画室相对无言之后,在四月的生日里,接到他的电话。

他说,你的生日,如果没有人替你庆祝……

他在那刻有了稍微的停顿,像是怕她误会,所以好久好久才接着说,那么,我陪你好了。

祁缤在电话的那头被这么一句话感动得说不出来。从初中就有自闭症的她尽管现在已经开朗多了,但朋友还是很少,在班级里默默寡言,平静如水。

而父母更是因为生意极少回家,一直都是莫海语陪着她,今年生日没有他,反倒是不习惯了。

是十八岁了啊。

六岁上鲤城的小学;十二岁就跟着父亲工作调动,到了县城的中学;十五岁考上了市里现在就读的省重点中学。

她还有莫海语,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是林椎,六年级退学,离开鲤城,到了遥远的大洋彼岸。而椎小他们一岁,近七年未见,她会变得怎么样呢?

她一面对着想着,一面对着衣柜发着呆。脑子里天旋地转着些东西,忽然就愣愣地把自己全身都塞了进去——那个时候,离开家乡,离开最亲爱的朋友,孤独一人在陌生的世界里,知道自小喜欢的男孩喜欢的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这种苦涩的孤独感,只有黑暗才能湮没罢?

好像这次的伤感泛滥的时间缩短了,两个小时后她准时出现在了风霖广场。出门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还剩四十分钟,赶公车那已经是来不及了,咬牙心疼地叫了出租车,看着计费器上不断窜的数字,心惊胆战地捏着钱包在某站下了车,又气喘如牛地狂奔了三分钟赶上去广场的公车。

莫海语毫无浪漫情调地在广场喷泉旁的长椅上等她。她看着被斑驳光影投落在身上的男生,银黑运动表是自己一年前送的,颈上的链子是新的。

是谁送的?他从来不自己买。

愣愣地盯着莫海语的背影很久,忽然间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最后一次约会了,虽然以后还可能与他有约会,可是,一切都不同了。

恋爱从十四岁那年夏天开始。

习课结束的夜晚,没日没夜的暴雨在拱桥下暴涨,像是随时都要没了过来。在那么大的风里,她一手抱着书本,一手用伞抵着风,毫无征兆在行走中滑倒。

惨淡的街灯下,书页被一寸寸浸湿了,她的白色裙子污渍斑斑,像是一朵脆弱的花朵在浇头盖面的暴雨中要被砸碎了,无助地,她无法动弹。

也许那个时候青春的焦虑和敏感来得突然,而她全然无防备。自从离开了鲤城,离开了椎,到了新的学校,她没有可以那么亲密的朋友,且父母没有经常在家,她被紧紧地攥在了回忆里,沉溺在那种无忧的时光。

没了像椎一样亲密地躺在一个被窝里说着悄悄话的朋友,没有了那么单纯地与椎坐在蓬船上唱歌的日子,没有了夏日和椎去荷潭采荷莲的日子,没有了和椎一起沿着鲤城旧巷墙根跟着蚂蚁走的日子……

时光是棵古旧的树,旧的叶子落在地上,被自己那么无知地踩在了脚底,阳光从指缝落下,仍然放肆地落入了眼缝中。

她在那个雨夜无声地流着泪水,然后头顶的雨水和光都被严实地遮蔽了起来,一把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茫然中响起,“缤,你没有事吧?”

是莫海语。

是莫海语修长的手在黑暗中滑过了她的额头,拨开了散乱遮住眼睛的头发,“嗯?”等着自己回答的沉默少年愣住了,他的指尖触到了少女眼角的温热,是泪水么?

即使在同一个班级的莫海语,无论对同学或是她,都是一样的淡淡。可能是她自己的感觉,虽然莫海语与她祁缤每天都彼此相邻而坐,但他仿佛只是带了一个躯壳而来,漠然而又疏离。

他的灵魂在哪里呢?他的灵魂里承载着他们的童年,承载着那些欢乐的日子,缤在刹那间喘不过气来,“海语,你在哪里呢?”

少年伸出手去拉她,却猛然听到这么一问,心沉了下去。缤却忽然将手放在了他的僵在半空的手心,纵然她觉得羞赧不已,纵然这只是那刻的冲动,紧紧地攥着少年温暖的手,“请回到这里来,请回来——”

“我感到十分空荡,好像自从离开那里就没有快乐过,是因为椎不在身边的关系吧!你不知道,我自小就是那么赖着她,那么羡慕她……”

少年的手在微微颤抖,却是不敢动弹。

“再难为情也想告诉你,现在我想请你不要离开我!”她愕然地听到自己说出这句话,却觉得像是深深的、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缤想着那个夏夜,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这也算是告白么?她有些嘲笑自己这么拙劣的告白,却在出乎意料下得到了少年的默认,默认了这段淡得没有甜蜜气息的初恋。

这么算起来,已经有近三年多了。

没有亲吻的恋爱,连牵手都淡淡的像友谊的感觉。

蛋糕很精致,适合两个人吃。

生日蜡烛被插了十八根。她对这个成年仪式没有过多的期待,时间这样静静流淌过就好了,生日也不过是普通的一天。

可是,莫海语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火柴盒子很精致的美丽图案,但是不像是那莫海语这样不浪漫的人去仔细从精品店里淘的。

“是我画的。”他修长的手指从里面抽出一根小小的火柴棍,放在她手心里,漫不经心地道,“记得小时侯,你和小椎是怎么过生日的么?”

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祁缤无声地抬起头,看着黑暗的天幕将最后一丝光亮吞没,风中似乎响着时光如饕餮般咀嚼回忆的声响,但是她还是不会忘记。

四月的鲤城的某个角落里有三四株种下近二十年的樱花树。他们三人在各自生日的时候,往往在家里接受了父母的礼物后,趁着月色来到这里。

火柴自当日的寿星手中擦亮,一根根,代表着年岁。

樱花在下一场雨后会纷纷坠落,那夜,是缤的生日,她的小手举起一根火苗。而椎追随着她的手扬起了头来,眼睛在小小的火光中发出如星辰似琉璃的光芒,一片樱花瓣自树梢落下,落在她的唇角。

“我记得那樱花。”她在心中一叹,故意把椎从他们的话题从撇开,接过了那根火柴,而莫海语的手还僵在半空,久久地,“她喜欢的是荷花,喜欢叫花的古名,菡萏。”

火柴在广场略带寒冷的风中被一根根擦燃。她喜欢这样微小的光芒,因为知道它会迅速消逝,所以无比珍惜。

第十八根。

她低下头去将这样小的火焰遥远地亲吻,要舔上额头的灼热可以连眼睛里,脑海里,甚至心里的泪水都蒸发掉吧。

她记住,十八岁,最后的一次约会。

冰淇淋奶油沾染了嘴唇,他们彼此盯着对方浅浅地笑起来,祁缤很少见他这样笑了,分明在静里流淌出一丝明媚的光,慢慢地在黑暗的世界里扩大。

我喜欢你,莫海语,但我也喜欢椎。你知道这是不同的。

画面在脑海里、在梦里,由一扇被各色颜料涂抹得斑驳的门而闭。视线渐渐暗了,像被慢慢往回拧的台灯旋钮,最后一声“咔”地全部关闭,不留一点痕迹。

看见火车开得远了,缤的视线在站台上穿透那阴阴灰灰的阳光,一直伸向没有边际的铁轨之远,远到迷迷蒙蒙的往事所遮蔽,好像那些铁轨两旁的绿树与春草都已经被一点点的潮水所淹没……

淹没……

缤站在那人渐渐空空散去的站台上,一些塑料带和纸屑被风带得飞扬,在脚边打着转转,好一股悲凉与寥落。

她的身旁是莫海语,一路无话。她尴尬得也不敢开口对他说什么了。

这已经是高三了。

已经有一年了。祁缤跟他保持着淡淡的关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次在无意中知道了他要回鲤城,便不管不顾地一路跟踪了他来。

可是火车开了没一小时,她拙劣的跟踪宣告失败,无情地被莫海语从揪了出来,一路上他阴沉着脸,不吐半字到了终点站。

一路一前一后地走着,缤终于忍不住再次解释,“真的是姑婆去世,爸妈工作脱不开身,便派了我来——高三那么窒息,我当来透透气。”

哦。男生回过头盯了她片刻,算是小小的相信了她。

现在他们是刚刚到了小镇的新区,因为坐了一下午火车的干渴和饥饿,便决定在一家看似比较新的餐馆里吃了晚饭再进旧区。

因为旧区里是鲤城近年来开发旅游业的重点,从晚清,甚至更早就留下来的房屋巷道,没有受到战乱的摧残,还这么静静地被时光侵蚀着,愈发地古旧。

更何况,在旧城里有一大片的房屋是临水而建,出了家门就是一条可以容得两艘船过的小河道,碧汪汪的水沉淀着无数的旧时光。这么一来,坐蓬船游鲤城也是一项很兴盛的旅游开发项目。

她的理由是真的。而姑婆是什么样子,她已经忘记了,那个自幼便印象模糊,一直躺在昏暗小屋里的病弱老人,她没有过多的情感来对她伤怀,更何况,那个老人曾经不让她和椎一起玩,说椎的面相不好,多灾祸,会传染上缤的。

去旧区的路上,在闲聊中,将这些话将给了莫海语听,少年只是微笑着倾听,惟独听到了椎的事情眼睛才会发光,将一直端正望着前方路途的头微微斜偏到她这边。

从小都是这样。缤在心中不动声色地冷笑,小时的莫海语话语很少,总是沉默地笑着,惟独对着椎,深邃沉静的眼中才有着那么一丝光芒,连话也多些。

“我是来找椎的。”他望着旧镇的镇门,那是一个高大宽阔的石拱门,渐渐到夜的幽蓝暮色落在上面,“鲤城”两个用墨色石头雕刻出的字分外悠远,剥落的砖墙上依稀可以看到一副大的花纹印图,缝隙中被野草与青苔填补。

门口两旁对称而坐落的石墩,光滑的表面在微露的月色中泛着光。

古旧的时光静静地渗入了肌肤,她看着少年悠远的侧脸,被光柔和得像要消失在自己眼前,然后觉得世界里忽然间有些什么东西被零落地拆散,从遥远的天穹被生生地摔下了来。

是他略带苦涩的声音,“嗳,我梦到椎的微笑了。她回来了。”

消失了近三年的椎回来了?她怎么不知道?

缤心中一惊,开始狂乱地跳起来。起初,缤每年新春回到这里,都会有椎寄给她的邮包。

邮包里,有书籍,有长信,有CD唱片,有玩偶。也通过越洋电话,在短暂的时光里这么地接近椎,那声音软软,淡淡。

对不起,缤,把你一个人留在了原地。对不起。是缤在三年前,与椎的最后一句话。

而她在三年前亦觉得无法面对椎,即使在电话里头,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卑鄙的小丑,因为在三年前与莫海语恋爱了,在那个青春最焦灼与无依的时光里,世界那么暗,忽然间莫海语的出现像一道温和的月光,她像是个被救起来的溺水者,紧紧地攥住那只手,而那只手一直都为椎而留着。

所以她并没有把家里改的电话号码告诉椎。而且,从那年椎亦没有给莫海语打过电话,他说,那个号码是空号。

进了古镇,是会经过数条长廊。长廊里有旧收音机时沙哑时清晰的声音。

是旧歌,女声略带潜在流水里的暗哑,他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走得远了,便听不到了。

她觉得脑海如潮水涌动。她喜欢那个叫椎的女孩,喜欢那种黏稠的友情,她们会交换手帕——椎会在绢白上绣花,绣上她们彼此的名字。但,现在慢慢回味,脑海里椎模糊不清的面庞里,一双淡漠世事的眼睛尤为清晰。

“为什么这么喜欢她?”有些丧气,祁缤低低地脱口而出,像是问海语却更像是问自己。有雨飘进,渐渐湿了半面颊。可脸却是愈发地滚烫。

半晌,莫海语无语。祁缤淡淡地笑着,突然踮着脚用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小的时候以为你有多好,其实只是一个闷得跟石头一样的人,不喜欢!我说的是真的!”

“我那时有自闭症,是爸爸妈妈拜托你照顾我的吧!”缤望着石凳的莫海语,如孩童一样轻荡着双腿的少年,“如果不是我那么自闭与抑郁,你也不会把对椎的爱分出来给我吧?”

没有回答,就是默认。

他们继续走,进到了一个石洞门。她站定在里面,听着河道那边渐渐热闹起来的蓬船而过。他们屏息,世界又静不透气。

“真的?”莫海语神情不改,仅有眉梢微耸。

祁缤目光黯然低视,红色灯光照射在湿漉的石板上,斑斓得宛如琉璃,她飞快地脱口而出,生怕自己的声音会出现什么变化,“真的!”

“你的爸爸妈妈只让我在学校好好照顾你,至于那件事——”莫海语蓦然低低笑起来了,苦涩而带着清脆的无奈,“是小椎拜托我的,她在越洋电话怎么说,缤生病了,那么请你好好地爱护她。”

他看着面前那用手捂住嘴、双目盛满晶莹泪水的少女,低低一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知不知道,在那个时候,你无助且哀伤的眼神,竟像极了小椎。”

“而且,我也因为太寂寞想要用所谓的爱情来拯救自己,所以一直拖着不敢向你道歉……可我明明一直喜欢的都是她啊,可是为什么一想到会伤害你,就觉得很难受。”

缤以为自己会像小说里的人一样释然而笑。可是,胸腔里静流涌动,世界发出空裂的声音。

所谓的悲伤,再次袭来。

莫海语不停地说着,沉默的人终于要把心里的话一一掏出,曝露于这夜风里。

“小椎她前天打电话给我,说她已经回来了。”

“那年退学,她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背着你告诉我,她的眼睛很快就要看不见了,所以要被父母带到国外去治疗,一直用药拖着,直到三年前没有给你写信,是因为什么都已经看不见了。”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是因为。

祁缤仿佛在那一刹那什么也说不出,只待定了许久,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啪地一声将石门内的灯给关了,头也不抬地枕着冰冷的石壁,长发从后颈散下。

她以为自己一直在那个黑暗的世界是痛苦的。可原来那个也是将伴随椎后半生的世界,连光影声音都被湮没的世界。

盲。

盲是一种无边无际的悲凉。她觉得世界的光都在一秒秒地变得黯淡,一寸寸地逃逸出她的视线,到了尽头,便只有一个黑的轮廓,牢牢地框住了空洞。

他们在那一条童年的河上看到那艘乌蓬小船,新鲜的菡萏轻轻地簇拥着那个纯白的少女,在渐渐深沉的夜色中发出白的光晕,一圈圈地荡漾开去。

她长的黑发与整齐的刘海是初时的模样,觉得好像时光没有在她身上加注一分的力气,让这个女孩轻而易举地穿越过了这么多年的岁月。

一盏昏黄的灯被挂在了船头,她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带着恬淡如梦的笑,一双黑无边际的瞳把所有的光给湮没了进去。

那一点惊心的黝黑就宛如一滴饱满的墨汁从笔尖重重地跌入了祁缤和莫海语的心头,那束目光所至之处仿佛纷纷被燃烧焚尽,惟留一片茫茫的暗。

她是椎。

孩童的时候就喜欢抱着一朵朵大的菡萏花,她喜欢这么古旧的叫这种花,家里的书是线装的老旧,有暗黄的暧昧气息,有可寻的记载。

可以看得见的时候,她深深地喜欢在宣纸上写着这两个字,跌入了旧的漩涡中。也喜欢坐船,虽然面容清秀白皙看似漠然,却最爱拉着两个好友去坐船。

最喜爱在抱着新鲜菡萏花的季节里,听着蓬外的雨声,自然而又闲适,喜欢听着女伴唱歌,然后沉默寡言的男孩忽然对着她微笑,把一朵藏在衣袖里的白色花朵插在她的鬓角。

那艘船在他们的回忆中与他们擦身而过,岸上的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全然无知的少女的船,消失在河道的拐角处。

缤愣愣地看着莫海语像个真正的飞扬少年一样跑起来,她看着他登上了一条船,然后船头的大妈就开始划桨,她听到他大叫“小椎,小椎”,觉得一时间无法再抑制了汹涌的泪水,觉得只有如同莫海语一样奔跑过去,才能让那泪水不挂脸上。

而如今再次出现的椎,轻得像一阵传说,一抹夜色中菡萏的暗光,莫海语轻轻地跳入椎坐的船中,看得缤一阵心慌,那船摇晃得像是要翻了,而椎,神色依旧平淡,好似画卷里、屏风中,古旧的美人。

“小椎。”他轻轻地在摇晃的船身上说。

“嗳,是海语?”椎的这声感叹却淡得毫无哀愁,“只有你才这么勇敢,可以跳过来。”

“我在梦里梦到你笑了。”莫海语低下身去抱了一怀的花,眉目生辉,“那么多年没见,连照片也没有了,幸好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否则就认不出来了。”

椎寻着他的声音抬起头,猛然被一片一片碎的菡萏花瓣兜了满头满脸的清香,呆呆地愣了好久,忽然轻轻地笑起来,眼神里原有的潮湿又泛了起来,孤独得像两眼漩涡,“虽然我嘴上说不想让你们见到我,但是我还是那么想要见见你和缤——虽然我已经看不见了。”

“还有缤,她好不好呢?”林椎有点黯然,“我当时知道自己要看不见,就不敢和你们联系了,生怕自己在跟你们笑着说话的时候掩饰不住想哭的呜咽。所以,我主动断了联系,可是我是那么想念着缤。”

她一口气说着,仿佛很久没有跟人这么说过话了,仰着头望着高大的莫海语,此刻纵然也无法看到少年悲伤得拼命忍住泪水的神情,只是那么空荡地将视线投注在记忆里,轻轻地拾起裙脚的一朵菡萏花,摸索着船舷,轻轻地将它放在了流淌的河面上。

他们的船之间角度变化而光线也渐渐暗了,只可以看到椎的下巴,而那淡色的唇仿佛是那年未被擦去的花瓣般,湿漉漉地紧贴在缤的眼中。

她犹疑着要不要去叫椎的名字,尽管她们相隔得是那么地近,而莫海语也在不经意地看到她欲张未张的嘴,怔怔地片刻之后只留给她自己去选择。

她不是一直都想见到椎的么?而此刻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来证明自己就在椎的身边,满脸泪水早已干涸,微笑也准备好了,连再次见面的开场白也准备好了,一切都在青春流逝的时光中为这个童年的挚友准备好了那么久,而她哽咽着不敢发出一个字。

只有看着那朵花飘了过来,被她及时从水中捞了上来。

缤坐在船蓬里,手中捧着一朵洁白的花朵,就着浓浓的夜色,像含着一口甘洌的酒,不动声色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椎就坐在她的对面,嘴唇宛如一朵浮光的花,潮湿的眼眸里是淡然的浅笑。

那瞬,河岸的长廊上,红灯摇曳,年华寂寞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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