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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来人间一趟希望你不留遗憾:人间若无传承你我终归草芥

时间:2024-08-08 09:29:00/人气:415 ℃

本文为王志纲老师之子王大骐于中元节所写。王志纲老师评价道:望月思故人,慎终而追远。隔代啸长歌,幸有传承人。中元节读此文,浮想联翩,心绪难平。人世间什么为大?若无传承,皆为草芥!幸甚!

作者:王大骐

来源:大骐言社(ID:daqiyanshe)

农历七月十五日,中元节,中国岁时节令“三元”之一,另外两个分别是上元、下元,来源于道教的节日。

在佛教,则称之为盂兰节。佛教徒在这天以盂兰盆供奉佛、法、僧三宝,用功德回向累世父母,报答养育之恩。

在民间,这一天叫七月半,是祭祖的日子,以新稻米等祭供,向祖先报告秋成。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

中元,是让人与远去的人和时光,再次牵连。

我还清晰地记得十年前,姥爷的去世,我在医院陪伴了他整整一周。

那是301医院的创伤单元八人病房,这是托了许多关系的结果。姥爷在最后的时刻就连咳痰都吃力,我们一次一次地按铃,护士来了把吸痰器深入到他的喉咙里,拼命地往外吸,姥爷表情痛苦,不停地摆手。我很难想象一个在青年时期曾经徒步随军进入西南、西藏,每天急行军60公里地,晚上还点煤油灯记日记,胃痛就靠大烟止痛,直到大部分胃被切除的人,在最后的时刻竟然对一口痰都无能为力。

由于父母远在美国,我成了那个三次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的人,医生的话说的很清楚,“一旦突发任何情况,抢救在医学上是毫无意义的,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体(80斤不到,只剩皮包骨)做心脏复苏的话,很容易就会把胸腔压破,并且就算进了ICU,也顶多能让他多撑几个小时,而且家属是不能进去的。”姥爷喜欢夜晚折腾,白天睡觉,在睡梦中,他多次呼喊:“革命,要革命,你们都不革命了!”他自从燕京大学毕业后就开始参与学生运动。

由于做了胆部的穿孔,伤口部位经常流脓,因此每天要换好几次纱布,这对于姥爷是不小的折磨,他会痛苦地呻吟。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紧握着他的手,心里默念:“没事的,姥爷,有我在这里。”这是我那么多年第一次握他的手,当年我还很小的时候病危住院,他也一定这样握住过我的手。

一小时翻一次身,一小时记一次尿量,一小时按摩一次,随时观察输液袋是否流尽,随时观察血氧饱和度是否低于85,指尖脉搏是否低于60,一天三次体温和血压测试,吸痰10到30分钟不等,喂食一到三次不等,擦唇膏数次,擦屎一次,呼叫护士十次以上,试图分辨呐喊的词汇次数不等,两天换一次******伤口纱布,与医生谈话两次,签授权书一次,剪指甲一次,按压针孔15分钟。

常年的肺气肿导致姥爷的呼吸很成问题,但在西藏的岁月导致他的耐氧能力很强。最后一晚医生开始用强制呼吸的药剂,以吊瓶的形式注入他的身体,在心电图显示心脏停跳后,由于药剂的作用,戴着呼吸器的姥爷还在拼命地呼吸,伴随着胸腔的强烈起伏,我们围坐在他床边,没人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起了菜市场买回来的鱼,虽然已经死亡,可是嘴还在一张一合。

我去叫值班医生,来到床前,我说:“停止治疗吧,把这些都撤了。”我走过去拿开了姥爷的氧气面罩,护士们开始拔他身上的针头和电极。那是我第一次完整见证一个生命的离去,也是我对童年的一次告别,在兰州的那个新华社院子里,曾经有我最美好的童年。

我扶着姥爷的头,弟弟扶着他的脚,我们把他抬上了去往太平间的移动床,最后我托着他的头把他放进了储藏柜里,在那一刻我的内心竟然出奇得平静,完全想不到日后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每当回想起,心里都异常难受,我一直试图理解死亡,可这件事完全不存在理解的基础。

在中国文化里,月亮的阴晴圆缺,无不牵动着人的情思,中国的节很多也都与月圆有关。

一年的第一次月圆乃元宵灯节,下半年的第一次月圆乃中元节,再接着还有中秋节、下元节。

不止圆满,月会让漆黑的夜拥有最清亮的华光,人们把鬼节定在七月十五日,就是因为“故人”回家也需要光。

有人说,只要世界上还有人记得,他就不算真正的死亡。

中元节思念的人是不愿睡觉的。不仅是为了记住远去的故人,更是穿越时空的遥遥回应,让自己也是一个被牵挂的人。

因为你记得他,他也会记得你。

你思念他,他也想着你。

人只要有想念,就不孤独。

去年在一架航班上,读到了姥爷生前挚友追忆他一生的一篇文章。我在目送姥爷离去的整个过程里都没有哭,在八宝山追悼会的现场也没有哭,包括一年后去乐亭海边撒骨灰的时候,我也没有哭,可是读完文章的最后一个字,我第一次痛快地哭了一场,眼泪不停地夺眶而出。

我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思念姥爷,除了因为亲情和童年的回忆,更多的是因为在他之后,我再没遇到过如此光明磊落,同时心怀家国之人。他是那一辈人里的楷模,也一直是我心中的明灯,而今灯灭,世界于是便黯淡了下来。

姥爷也是个嗜书如命的人,晚年他曾专门把我叫到书房里,指着一柜子的历史书,说:我也没有什么财富可以留给你,这一柜子书,我死后就交由你保管吧。

晚年,写作对于姥爷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一阵阵的键盘声中,他一次次地重新开始面对、照看和接纳自己,为人生的终极归宿做着准备。

就像我现在,也在一阵阵键盘声中,与姥爷对望。也通过以下的追忆文章,再一次走近和认识他,也是再一次认识我自己的来处,以及我的去处。

林田先生(左三)与家人合影

亦师亦友忆林田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从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甘肃日报社,加入到新闻工作者行列。慢慢熟悉工作后就听闻到林田的大名:新华社资深记者,甘肃新闻界名流,水平高,笔杆硬。我只是一个初入行的无名小卒,加之性格内向,极不善交际,所以压根就没想过能和林田这样的名人有什么交往。有的只是敬重、仰慕的份儿。

记得1978年6月,甘肃省新闻学会召开了一次纪念马克思创刊《新莱因报》 130周年座谈会。受报社指派,我写了一篇纪念文章并在座谈会上发了个言。座谈会的主持人正是时任新华社甘肃分社副社长、省新闻学会副会长林田。会后,林田专门到我跟前,很客气地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还说欢迎我到分社来坐坐。这算是认识了林田。但毕竟我们之间年龄、资历、水平、地位差距甚大,之后并无进一步的交往。

关于交友,我想会有一些人同意我的这个看法:人的社会属性决定了人这一生中总会有许多朋友。但社会中的人是分阶层的,身份、地位、贫富、年龄等要素,都是决定你朋友圈走向的重要因素。一般情况下,人与人之间差距越小、接触越多,则交友的可能性越大,反之亦然。当然,人世间也不乏贫富之交,忘年之交,贵贱之交,官民之交,但这种交往,多是因为某种机缘、时运、需要、甚至特殊原因所形成。

以很受欢迎的电视剧《人世间》为例:周秉昆等”六君子”为友,很正常,很自然,因为大伙都是贫民区光字片的穷哥们,从小便厮混在一起。但他们和开国少将、高级干部马守常夫妇能成忘年交,若无周秉昆偶尔帮助马守常在先,马守常夫人曲书记下放酱油厂在后,则无论无何他们都成不了朋友。

我这个小人物,后来能有林田这样的终身良师益友,就是因为碰到续缘之人,这个帮我们连续缘份的人就是我的恩师、著名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徐禾先生。

1980年我赴京公干后去人民大学拜望多年未谋面的徐禾老师。徐老师知道我在甘肃的新闻单位工作,立马提到林田。他告诉我,林田是他同乡同村的发小、同学、挚友,人品、水平、能力上乘。他再三叮嘱我,要以“弟子之礼”事林田,多向他请教。

有了恩师的嘱托 ,我便登门拜访已就任新华社甘肃分社社长的林田。林田很是高兴,他说,徐禾是你老师,你们是师生关系。我们是同行,只作朋友关系,以后就叫我老林好了。于是我和林田先生就由生到熟,交往也由浅到深,竞成为终生忘年之挚交。

记者林田

林田一生从事新闻事业,在新华社当了一辈子记者。

林田具备一个优秀新闻工作的所有素质。他有执着的报效国家、效力苍生的拳拳之心;他博学多才,有比较厚实的理论、文学功底;他原本就聪颖睿智,却又勤于和善于思考;他出身农家,经历风雨,具有吃苦耐劳、不畏艰难的品格。以我对林田的了解,我试着归纳了他四十年记者生涯的三个特色或亮点。

第一、在我所认知的新闻工作者中,林田是最能吃苦,吃苦也最多,最具奋斗精神、奉献精神的记者。在革命战争年代,在新中国建立后开创基业的年代,这是一个优秀新闻记者最应有的基本的素质。

1948年,林田在准海战役的战场上加入了新华社准海前线分社采访记者行列,他的第一个采访对象是刚被俘的国民党兵团司令黄维。

淮海战役一结束,他接着参加了进军大西南的随军采访,从江西出发,经湖南、贵州直到川南。历时近一年,迂迥行军近万里,常常在战火中跟进采访。正值青年,风华正茂,便经受了战火的洗礼。

从1950年到1959年,林田记者工作的主阵地在雪域高原西藏,前后7年半时间。

他曾随南线解放军部队翻越横断山,进军西藏:又随北线部队穿越康北草原,在高原缺氧和供应极端困难的条件下负重行军、采访长达一年半;他曾三进喜马拉雅山中段、西段和东段,在海拔4、5千米的高寒、缺氧地区长期调研采访;他曾参加踏勘队和探险队员一道穿越被瑞典探险家斯文赫称为 “死亡之地” 的羌塘地区;他曾在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沿江徒步或“漂流” 采访数百公里;他曾经参加过举世闻名的艰险筑路工程———康藏公路和青藏公路的采访任务,等等。正当壮年,血气方刚,林田经受了严酷的自然条件、生存环境和艰难险阻的考验。

从50年代末到“文革” 前期,林田在新华社内蒙分社工作近十年。在内蒙西端的戈壁沙漠,在中东部辽阔的草原,在烈日炎炎的包钢建设工地,在冰天雪地零下30度的大兴安岭,都留下了林田辛勤采访的足迹。

“文革” 中,林田“靠边站”了一段时间,而后调至新华社甘肃分社。从此,他又奔波于中部干旱山区,河西戈壁绿州,陇南大山老林,陇东高塬山地,从此,再没有离开过这片相对贫穷落后而又充满希望的热土。

如此一算,林田近四十年的记者生涯绝大多数时光是在自然生态脆弱、经济文化落后的西部地区度过,用他自己的话说,是“靠边转” ,是“老、少、边(老区、少数民族地区、边疆地区)全都沾” 。

因此,说他是一位最能吃苦、吃苦最多的记者真是名符其实。这也正像他对自己的要求的那样:“记者也要有‘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的精神。”正是因为如此,林田才形成了自己新闻风格,才收获了大量西部特色的优秀新闻作品。

我曾经问过林田,有没有向总社提出过,调到条件好一些的地方工作?因为我知道甘肃分社他的一些部下有的进了京,有的调往比较发达的地区。

林田的回答是:从来没有。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林田因长期在艰苦地区工作,落下严重的胃病,六十年代未做了胃切除手术。当时总社有领导暗示林田,可以“活动,活动” ,调北京、天津分社。但林田的态度是,这是组织上的事,他决不会为个人的事去“活动” 。这就是林田的风骨和性格。也可能正是因为这种耿直不阿的秉性,林田几十年记者生涯付出和成就与得到和荣誉不那么成比例。

一个新闻工作者优秀与否,最重要的标准是他的新闻作品对社会影响力的大小,对社会发展促进作用的大小,以及是否经得起时间的检验。新闻工作者们通过努力都能够写出优秀的新闻报道,但随着时间推移会渐渐淡去,能留下历史印迹是极不容易的。而林田一些新闻作品却能在岁月流失中显现出历史价值。 这也就是林田四十年记者生涯中的第二个亮点。

林田参与过1950年至1959年发生在西藏几乎所有重大历史事件的报道,包括进军西藏、平叛、民主改革、修筑康藏公路、以及在西藏门隅地区中印边疆争端的调查等。

在极为艰难困苦的环境下、林田写下了大量消息、通讯、日记、随笔、调查报告等,其中仅调查报告就有20多万字。他坚持随手写的大量日记,完全是西蒇变革,变化的“原生志” 纪实。这些作品有很多在《人民日报》、《新观察》、《解放军文艺》,《新华日报》等国家级报刊上发表,产生过广泛的社会影响。还有的出版了单行本,有的选入过中学生课文。

后来这些作品集结出版为《西藏春潮》、《康藏高原散记》、《藏行纪实》、《进军西藏日记》等专著,成为见证西藏伟大变革的第一手材料,也成为人们研究西藏不可或缺的珍贵历史资料。林田先生的这份业绩,在甘肃新闻界仅此一人,在全国新闻界也为数寥寥。

在改革开放之初的甘肃,林田的几件新闻作品,可圈可点,对当时甘肃农村改革影响很大,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写于1979年的《在探索中前进》,是甘肃新闻界第一篇正面报道中含有包产到户内容的稿件。当时,在全国这类敢冲禁区的新闻稿件也极为罕见。

而1980年5月11日发表在《人民日报》、《甘肃日报》上的《政策要适当放宽,生产方针要调整》的报道,更是在陇原大地反响强烈,被广大农民称为“11号文件”,对甘肃农村改革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宋平同志(时任甘肃省委第一书记)曾高度评价林田的这些报道。这几件作品如今都是编写和研究甘肃改革开放历史必须引用的标识性史料。

林田从事新闻记者凡40年,在西藏、甘肃、内蒙三省区采写的新闻作品量大、面广、质高,有着广泛影响。在甘肃新闻界,他是我见过的在国家级新闻媒体上发表作品最多的人;是调查报告、新闻分析写得最有深度、有见解的人。

林田曾写过一首诗,头两句是“此身己许苍生业,今世难销庶瘼愁。”既然选定献身于人民的新闻事业,这辈子就注定要为民众的喜怒哀乐而歌与呼了。

不只是四十年的记者生涯,林田的一生都在践行着这一初衷。他写过许多事关民生大计的有分量的调查,也写过许多反映人民群众呼声和索求的文章;他写过内参揭露贪腐害民的蛀虫,也赋诗作词痛斥腐化堕落的败类。这就是新闻人林田的第三个亮点。这里仅举几例。

1972年,甘肃中部地区发生严重旱灾,本来生活就十分困难广大农民更是雪上加霜,不少农民不得不外出讨饭,形势相当严峻。

新华社甘肃分社派出多名记者,分头下乡调查,最后由林田执笔撰写了2万多字的调查内参。内参客观真实地反映了甘肃中部地区农民缺粮、缺水、少衣的极端困境,并指出除天灾外,征过头粮,瞎指挥,分配上的平均主义也是造成困境的原因。

但是在总社把关环节,这篇内参被抹去棱角,淡化了问题的严重性,没有引起重视。后来还是时任省委书记的宋平在中央工作会议上直接向周恩来总理反映了甘肃问题的严重性。在周总理亲自关注下,才有了1973年的甘肃大救灾。

在那极左思潮泛滥的年代里,宣传报道主调是:“形势大好,不是小好,而且越来越好” 。林田也清楚,反映问题既有风险,又难以上达。但他的选择不是回避,而是冒着风险,迎难而为。

1973年之后,林田每年都派记者或亲自出动到贫困地区调查,写内参反映农民困难。

1975年以后林田领导分社记者们,顶着压力,写了多篇反映当时仍在执行极左路线的甘肃省委,在处理工交、铁路系统问题中错误做法的内参稿,为1977年中央解决甘肃问题提供了重要参考。

1979年,林田经过调查、分析和思考撰写了《关于人民公社体制问题的探讨》的文章,这属于国内最早提出解散人民公社的敢言者之一。此文被压了一年后才得以发表。虽然延误了时间,但仍在国内外引起反响。

文章部分截图

1988年离休后林田依然关注着党风,民生。他写过多篇文章,从理论上、体制上论述权力腐败、贫富差距、资本功能等问题。我读过他的不少文章,论述有理有据,分析颇有见地。但这些论文不只是发表难,更难引起人们关注。

为此林田曾发出过“自作多情招懊恼,饱食无虑得安闲”,“草民议政多余事,白首赋诗空自吟”的无奈之叹。但“非骥枥前思战斗,衰年报国志犹存” 才是林田不变的初心。这使我常想起西北“花儿” 里的一句唱词:“花儿本是心里的话,不唱由不自家。”只要看到百姓有不平、有疾苦,就要发声,这也正是林田的风格。他不只一次对我说过,一个退休老头的说道,鲜有人会问津,这并不奇怪。但忧国忧民,生性使然,不吐不快呀。

林田还曾给我讲过一个“白宫事件” 内参稿处理始末,闻之,一是对老人越发敬佩,二是又有啼笑皆非之感。

2004年5月,80岁的林田路过郑州时,新华社河南分社退休老社长建议他去参观一下郑州邙山区新建的党政机关大院,说是看了之后便知何为豪华,何为奢侈。

林田去现场一看果然是一组西方王宫式建筑,周边有迤逦假土山,明洁人工湖,布局优美,气势辉煌。河南老社长介绍,这个工程没有几个亿拿不下来。还说,该项工程的决策者邙山区委书记近日已获高升。

回到兰州,林田心潮难平,提笔写了一篇题为《一处豪华得令人心痛的区党政机关宫殿式建筑》的内参稿发往总社。内参中写到:“也是在河南邙山下,隋炀帝曾修建了一个西苑,内有四海,三山,十六院” ,“他这一折腾,全国生灵涂炭。”后来,隋炀帝也没有好下场。稿件还写到:看到如此奢华,“使我想到了兰州等西北一些城市里,那些拖儿带女到处摆摊卖菜的河南人,那些蓬头垢面拉着拉子车收破烂的河南人。”稿件发出后,林田曾多几次询问处理情况,后来据各方反馈的信息,似乎是河南分社不同意发稿。林田无奈长叹:“实在看不惯,便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这也许是当了一辈子党和人民的耳目喉舌留下的一种情结吧!”

谁知事过三年,2007年3月,官方通报河南平顶山市副市长冯刘成及其后台河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王有杰落马,分别被判处无期徒刑和死缓。冯刘成正是决策建造宫殿式豪华办公群的原邙山区委书记。仅此项工程他受贿174万元。而三年前就写内参反映此事的林田最终得到的回应,只是新华社内参部一封致歉信。

诗人林田

公元2004年5月,林田的《汀流河诗草》用内部准印证出版,仿古线状印制,设计装祯精美,但印量很少,只赠送给亲友和相知的熟人。这本诗草也是林田的女儿林兰和女婿王志纲献给老人八十寿诞的生日礼。得到这本诗集的不少人且惊又喜,赞叹曰:真人不露相呀,只知林田是著名记者,不知道他还是资深诗人!

2005年我去北京拜望宋平同志。宋平同志一见面就对我说:“你看到林田同志的《汀流河诗草》了吗?想不到他还是个诗人。他的旧体诗词写得真不错。”宋平同志的夫人陈舜瑶也说:“林田同志的旧体诗词立意新颖,意境高远,格律也讲究。”

对林田诗词比较权威的评价应是著名诗人、原甘肃省作协主席高平先生。他在《汀流河诗草》序言中称林田是位“资深诗人”。并写道:林田“于古典诗词有深厚功底,作诗填词得心应手,竹枝小令驾轻就熟,歌行律绝时有妙句。”又说林田写诗能“随题材之不同变易手法,或庄重,或幽默,或深刻,或风趣,读来总觉诗意盎然,且富情趣。”

兰州大学古诗词专家林家英教授对林田的诗词也有很好的评价。

林田年轻时的一位战友王世晋,读了《汀流河诗草》后写诗一首,很能代表和林田相知熟人的赞许和感慨,诗曰:

信手拾来入韵新,汀流诗草何丰盈。

文濡热血歌圣哲,笔涌狂波溺鬼神。

壮丽山川抒绮思,葳蕤草木寄幽情。

通篇世上身边事,点点滴滴墨客心。

诗人高平说,“林田于古诗词功底深厚” ,此言极是。

指导林田写古诗入门的是大文学家、诗人闻一多先生的高足、清华大学文学系毕业生、林田的初中老师毕铎。十三、四岁就开始打底子,可知是有“童子功” 的。

林田保留了一首十九岁时写的五言律诗《咏怀》,初步显示了他的旧体诗写作水平,诗云:

近日诗情少,迩来苦绪多。

新愁萦夏草,旧梦绕春萝。

垤小难穷远,流微寡怒波。

何时天辟路,寓我大山河。

这首五言律诗平仄、对仗、押韵很合格律,且诗意浓浓,表达了林田对日伪统治区的不满和对大后方的向往。不久,林田就和同村发小、同学、我后来上大学时的恩师徐禾一块逃往西北解放区,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参加革命后的林田从事了新闻工作,当了记者。此后数十年,疾行于大江南北,奔波于雪域高原,活跃于内蒙陇原。采访任务繁重,工作环境艰苦,虽也有诗作,但保留下来的并不多。直到退休之后林田才又重启写诗填词之雅兴。

有基础功底,有人生历练,有空余时间,又能时不时与新华总社老领导、资深诗人缪海棱,甘肃省作协主席、著名诗人高平,兰州大学古诗词专家林家英教授等高人交流、切磋,所以,林田的诗歌创作从数量到质量都呈现出飞跃的态势。

凡读过林田诗集的人,无不认可林田创作诗词的水平。继2004年《汀流河诗草》出版后,林田后来又创作了上百首诗、词、自由体诗歌,皆收录于之后出版的《愚斋小集》和《愚斋续集》之中。

我是第一时间得到林田赠给的《汀流河诗草》。后来他写的百余首诗词我也全部认真读过。我不懂写诗,但却喜欢读诗,特别喜欢读古诗词。读林田的诗,觉得亲切、感人,既受到了爱国家、爱人民、爱自然、爱家庭大爱的熏陶;又是一种意境美、言词美、表现美的艺术享受;更是一道陶冶情操、清洁灵魂的精神美餐。我自知没有资格评价林田的诗,但可说几点感想。

林田当了四十年记者,接触广泛,视野宽广,思路开阔,因此他写的诗词咏颂面十分宽泛。大到国家大事,施政方略,小到市井百态,寻常百姓,乃至历史人物,读书观剧,山水名胜,花草林木都能成诗,而且诗意盎然。甚至理论探讨也能入诗。

2002年南方某报报道了北京某著名教授从理论上阐述资本属性问题,林田认为教授观点违背了马克思主义基本常识,乃作打油诗斥之:“名牌学府怪乌多,都比鹦鹉会唱歌。教授批倒剥削论,金元生蛋有新说。”

林田终生手不释卷,博览群书,有比较厚实的文学、理论功底,加之人生阅历丰富,因此他写的诗词蕴含哲理,仔细品读,感人、服人。

比如,他把人生的荣辱兴衰、生老病死放置于大历史、大自然、大潮流中去审视,读之,特别是老年人读之,会很有启迪。也举几例。林田写诗劝说人应有自知之明,特别是公众人物要谦和低调,切勿傲慢百姓。于是写诗云:“仰望星空惊宇宙,恒沙一粒是本身” ,在浩瀚宇宙,你只是恒沙一粒。即便你有成就,也应 “尘间路险宜韬晦,莫效准阴自诩功” ,而是要“魂牵忧乐黎民事,梦绕兴衰祖国情” 。不少人,尤其是不少“官人” ,退下来,很失落,林田写诗劝云:“炎凉世态那堪伤,自古此情本见常;凛凛廉颇同李广,罢归亦对冷茶汤。”并告之,要摆正心态,努力争取一点老有所为:“莫道今生人己老,夕阳红叶也多情” ,“人生莫叹桑榆晚,老树着花也是春。”等等。真是言之凿凿,意之切切。

伟大诗人杜甫诗云:“语不惊人死不休。”能够写出“惊人之语” 当然实属不易,但写诗之人尽力追求“妙语” 、“美句” 却是写诗最基本的要求。

我读林田诗词,深觉“妙语、美句” 多多,读之觉得心情陶然。比如写景美句:“杨柳依依丝绸路,风沙漫漫玉门关” ,“谁挽黄河上两山,春光有意遍金关。红飞北岭芳菲地,绿漫南坡绮丽天” 。歌颂英雄模范美句:“怒对恶强侠士节,温矜孺弱女儿情”,“汗洗青丝成白发,石磨长杵变寸钉。”写意写情之美句:“为逐春光嫌马迟,花枝折取作皮鞭” ,“依依笛诉阳关雨,脉脉琴吟丝路风” ,“秋风冷雨送君去,寒夜思君痛断魂” 等等。读之回味无穷。

太平盛世,写诗填词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许多老干部退下来后乐此不疲。这当然是大好事,既尽了雅兴,又抒了情怀,还有益于身心健康。于是,诗词的海洋中就出现了一种“老干体” 。

“老干体”诗词大都不太合古诗词格律,且政治术语多,口号多。说是打油诗却少幽默,多严肃,说是古体诗,与基本格律要求又相差较大。存在既为合理,对“老干体” 也无须过多褒贬。但有些人写了几首“老干体” 便自诩“著名诗人”则有所不妥。一位对旧体诗有些研究的朋友说,林田也是离休老干部,但他写的旧体诗词从平仄、押韵、对仗,再到意境、用典、措词都达到较高水平。因此说林田是个诗人完全名副其实。

老年林田

1988年,林田正式离休,开启了退休生活模式。

古人云:“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纵观林田一生,忠于职守,勤于事业,总体上张多于弛,劳大于逸。退休之后,在女儿、女婿的照料下,林田和夫人吕南新度过了一段相对轻松、浪漫的美好时光。

林田之女林兰毕业于兰州医学院,贤良淑惠。女婿王志纲毕业于兰州大学,是中国本土战略策划业界的开拓者和领军人物,当代著名的战略咨询专家,智纲智库的创始人。我有幸识得王志纲先生,并略有交往,果然是才华横溢,智慧过人,更兼文笔、口才俱佳,著述甚多,堪称英才。有女、女婿如此,林田夫妇的老年岁月,自是幸福快乐,也平添了些许浪漫、潇洒。

那几年,林田夫妇或小住、休养于南国都市、海边湖畔,享天伦之乐,养浩然之气;或游历于名山大川,名胜古迹,观大好河山,抒家国情怀;或回访故乡、涉足异国,谵仰伟人、忆峥荣岁月。他所到之处,都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诗篇。对于这段日子,林田写诗表达了退休老人欢乐的心情:“人生何处不为家,岂必蜗居糜岁华”;“花谢花开催白发,明朝拽杖浪天涯。”

那几年,林田夫妇适当修正了“忆昔当年笔事稠,琴棋漫隔少风流(林田诗句)”的状态,享受了一些自在、浪漫。夫人吕南新喜好音乐,被聘为兰州某合唱队员,美声唱法主力。林田一则喜好上台球,二则在自家二十余平米的后阳台种菜栽豆,享受点“归去来兮”之情趣。林田在一诗中写道:“楼边屋顶为园地,土篓陶盆作埂垠;种豆栽瓜春到夏,捉虫灌水晓与昏。”又写道:“老来独爱司诺克,咫尺球台得自由。”

林田性直爽,好交友,“谈笑有鸿儒” ,而且多是以文会友。读过《汀流河诗草》就知道,林田许多诗词都是会友、思友之作。

退休之后,林田有时会邀友小聚,多为老战友,有作家、诗人、教授、还有音乐家。我这个无名小友有幸多次被邀作陪,着实长了见识、知识。

随着时间推移,物是人非,林田这个朋友圈人也越来越少,到2010年以后就只有林田夫妇、高平夫妇,加我共5人。我们时有小聚,小酌之后,谈天说地,甚是快活。所饮之酒均系王志纲先生提供。林田诗云:“愚斋有酒且同醉,相对论心又论文。”

林田告退之日即作诗书怀:“非骥枥前思战斗,衰年报国志犹存。” 表达出自己虽然老了,又不是什么千里马,但不甘伏枥,还可为国为民尽力的意愿。从退休到逝世的26年时光,林田从未停止过学习,从停止过思考,从停止过写作,包括上述相对浪漫的岁月。

古稀之年,林田学会了使用电脑打字。而在当时,能用电脑写文章的老人绝对是凤毛麟角。林田高兴地给我说,没想到陪了一辈子的笔和纸和我一样退休了,敲键盘写文章真是乐在其中。

1995年底,中共党史人物研究会和中共甘肃省委,决定撰写宋平同志在甘肃工作期间的系统资料。甘肃省委确定由省委副书记杨振杰同志负责,年逾古稀的林田担任指导,由我执笔完成。

1996年3月,宋平同志在京接受了林田和我的采访。撰稿期间,从编写提纲到具体文字,林田都祥尽指导,过目修改。这项任务历时一年多,1997年完成。2000年开始,林田又担任了我和彭效忠同志撰写的《宋平在甘肃》一书的编写指导,提出了不少宝贵的意见,为该书顺利出版花费了不少心血。

2004年,80岁的林田出版了《汀流河诗草》,收集了他撰写古诗词和新诗一百多首,计15万余字。

2005年底,林田出版了第二部专著《跋涉集》,收集了他四十年记者生涯中部分重头文章,以及退休之后写的散文、杂文、随笔、论文等60余篇,计32万余字。

2009年,林田出版了第三部专著《愚斋小集》,收集了他撰写的童年、青少年文学体自传、杂论、小说、诗歌等,计25万余字。令人感动的是,这本书是在林田查出患有前列腺癌,并在治疗过程中完成的。

2012年,林田以顽强的毅力,在与病魔作斗争中,又出版了第四部专著《愚斋续集》,收集了他重新整理的旧作,退休后撰写的论文、散文、评论、杂文、诗词等近百篇,计30余万字。我有幸担任这本续集的责编,能为林田尽点微力实感荣幸。

一位年届80且患有重疾的老人,10年时间,撰写出版了4部近百万字的专著,这种精神,这种毅力,这种智慧,怎能不令人赞叹和敬佩!

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林田就因严重的胃病就做过胃切除手术,到了2008年6月又查出患有前列腺癌。生性刚毅、又有些傲岸耿介的林田面对病魔显示出了智者的应对,仁者的胸怀和强者的风范。他在病情危重时刻写诗抒发对生病、死亡的认识,读罢既令人感慨良多,又使人掩面涕零。诗云:

生也有涯死无涯,一生一死俱为家;

此家离去彼家住,岂必吞声泪如麻。

生也有知死无知,生生死死如风驰;

有知应记韶华短,奉献斯民须及时。

生也有愁死无愁,生生死死大江流;

有愁应为兴忘事,莫为私情白了头。

生也有忧死无忧,生生死死一春秋;

忧民忧国书生累,两眼一黑得自由。

此等情怀,常人难及。

2013年6月,林田病重住进兰州军区总医院。我赶去医院探视时,林田告诉我,总院的医生们巳无法控制病情发展,他们建议立即转北京301医院。新华社甘肃分社已和北京总社联系,总社也积极联系301医院,但须等待。为了不延误治疗,情急之下,征得林田同意,我给宋平同志的秘书打电话讲述了林田的病情,请求帮助。很快,在宋老的关心下,林田转入301医院,并及时手术,方解除危情。12月,我赴京公干,特地去北京东城星河湾林田女儿家中看望林田。手术后的林田虽身体很弱,但依然还在看书写作。他给我说,停不下来,停下觉得很空虚。少看点,少写点反而踏实。没想到,这次相见,竟成为我们最后的诀别。

2014年春节刚过,我就收到了林田精心书写、装裱并加框的一首古风诗作。诗云:“牛颖吾老友,忘年不忘情。文章互切磋,风云共议评。大病出援手,解危赖宋公。我爱人忠厚,我喜义气同。乐莫长相知,陋室不孤零。老来有知己,黄昏山亦青。”

读罢,我热泪盈眶。很快回复:过奖,过誉,实实领受不起;保重,保重,身体康复第一!

2014年8月,林兰电告,林田同志因病治疗无效,在京逝世。痛失良师益友,痛失忘年挚交,悲哉!痛也!不由老泪纵横。(完)

2018年冬月于兰州

2022年盛夏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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