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经常感叹，人真是越活越累，越来越疲惫。
明明感觉二十多岁就在昨天，镜子里却是四十多岁的老脸。下面孩子还半大，上面老人却是真老。
岁月容易把人抛，稀疏了头发，弯曲了老腰。
1、
我的成长，离不开猫。大橘的中年，我是全程陪伴。
我上高一的时候，大橘明显感觉已经不是毛头小伙子的样子了，标志性的特点就是对啥都没大有兴趣了。
我想逗逗它，扔个乒乓球给它，它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我扔多远还得自己去捡，它看我就像看个傻子一样。
我想抱抱它，十五六斤的体重怎么抱也不舒服，烦了给我一个耳光，傻小子，老子不是被人抱的年纪了。
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各种睡觉，晒着太阳睡，搂着三花睡，在奶奶床尾睡，睡的天昏地暗。
至于捉捉老鼠、各家偷吃点东西，那都是本能，只要体力能跟上，这个不会忘。
唯二能让大橘打起精神的，一个是地盘，一个是小美喵。地盘这事是绝对的原则问题，寸土必争，绝不相让。
风流是绝对的本性问题，老情人得保持联系，新美喵得继续追逐，原配更得红旗不倒，各方面都得协调好，大橘才是真正的时间管理大师。
说到这里，感觉大橘的中年貌似没啥危机，反而是一种享受，是一种猫族才有的自在。
比起大橘的自在，我就比较郁闷了，主要是因为学习问题。
初中的课程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即便是数学也没有太大的难度，物理化学都只是一些基本的概念，虽然考不了高分，但是混个中等偏上点问题不大。
上了高中以后，随大流上了理科班。开学没两周，数理化的难度直线飙升，上课老师讲的也听懂了，下课做题啥也不会。
同桌大阳是个学霸，超级学霸那种，老师讲课都要问他讲的对不对那种，就像太阳一样在班里闪闪发光，人如其名。
坐在太阳旁边，自然很受伤，我时刻都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前所未有毁灭性的碾压。
入学的时候，全班七十三个人，成绩排在三十多名，第一次期中考试到了四十名。我看这个势头，高三毕业我就是第七十三名了，命中有一坎啊。
在我们这个高考大省，在我们这个N线小城市，这个成绩连专科的边都摸不到，感觉整个人的情绪跌到了谷底。
以至于因此，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失眠。晚上失眠，白天更精力不足，有点恶性循环。
大橘给我了很多安慰，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大橘都会趴在平房边上等我。
你说猫不通人性吗？只不过是它表达的方式不一样。
一开始我觉得是偶然，这都三四年过去了，大橘依然保持这个习惯，除非有小美喵或者出去打架。
有时候我觉得很神奇，大橘是怎么知道我回来的这个时间点的？它也没有表，它也不会看表，只要是在家，从来不会错过。
有那么几次，我早回去了一会。大橘回来看我已经在家里了，就给我翻个白眼，亏我赶回来等你，早回来也不知道说一声。
也有几次，回来的晚一点，大橘就很不高兴，看到我转身就走，哼，整整晚了一个猫时！这大半夜的，多急人，下不为例！
周六周日不上晚自习，晚上基本就不见影了，它对我的作息比我还清楚。
猫比人敏感，所以我这低落的情绪，第一个感受到的，可能就是这只大肥猫。
一般晚自习回来之后，我还得看会书。只不过因为奶奶占了我的房间，我只能在客厅看一会，这时候他们都睡了，只有大橘在旁边陪我。
我也不用看时间，等大橘撅起屁股打哈欠的时候，那就是十一点了，洗漱睡觉，误差不会超过五分钟。
我和老哥挤一个床，我烦他抽烟，他烦我打呼噜，所以我们都抢着睡沙发。
只要是看我睡沙发，大橘打完哈欠收起屁股后，就先去奶奶那屋看看三花，也看看老太太，如果他们都睡了，大橘就溜回来陪我睡沙发。
猫没法安慰你，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
2、
学习这事，已经没法和父母沟通了，毕竟他们那个年纪正赶上大运动，初中都没上完，说这些只会让他们更烦，何况现在一家人的生计都是勉强维持。
后面的厂区，段大爷也被解雇回家了，大铁门一关，接盘的也迟迟没有入住，不知道什么原因，很快就感觉荒凉了好多。
关上的大门，彻底熄灭了家属院的所有人对厂子的幻想。厂子已经彻底清算完了，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单位了。
出入了很多年的地方，现在已经属于他人，没法进去，也没有人想进去。
对于大橘来说，除了找不到段大爷，其他倒也无所谓。对于我来说，却是少了一个清静思考的地方。
我见过大橘在段大爷门口的传达室转悠，它大概弄不明白怎么那个可爱的老头说不来就不来了。
此时我们的家属院处于一个很有意思的状态，后面自己的厂区已经荒凉了，前面那个铝制品厂自从垮台以后也一直荒着，我们夹在中间。
用马叔的话说，属于我们的时代结束了。
荒凉的厂区大门，挡得住人，却挡不住动物。这时候马路上人越来越多，马叔遛狼犬小剽克也不敢撒绳子了，小剽克施展不开腿脚，憋的整天哼哼唧唧的。
以前段大爷在的时候，马叔不好意思让人家专门开门进去遛狗，现在段大爷回家了，就没啥不好意思了。
等我看到小剽克在厂区撒欢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它是怎么进去的。马叔领我绕到家属院后墙与厂区之间的一个夹道，里面有个大洞，用石棉瓦盖着，这个地方实在太隐秘了。
我又可以自由进出厂区了，像狗一样。
大橘和小剽克是最好的朋友，每天小剽克出来遛的时候，经过我家门口总会狂吠一番，一开始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谁又惹着这猛男了。
直到我们看到大橘竟然和小剽克连着小黄毛一起在厂区出现。
敢情到我们门口狂吠，是告诉大橘我出来了，哥们老地方集合，带着小黄毛一起！
小剽克走下面，大橘带着小黄毛从房顶翻过去了，小剽克还没到，这两只猫就先到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它们的狂欢。
小剽克进了厂区得先疯跑一圈热身，我和马叔在旁边看着。马叔说这种大型犬要是跑不开，那就不如不养，太憋屈。
小黄毛天天和小剽克一起，小剽克跑，它也跟着跑。
大橘就在旁边看着这两个傻乎乎的家伙，小剽克傻跑能理解，毕竟人家是条狗。怎么自己这个儿子也变的这么狗里狗气的，真是太丢这个猫爹的脸了。
为了把黄毛引上正道，大橘带着小黄毛窜上蹿下，翻梁越脊，神出鬼没。小剽克在下面干着急没办法，只能汪汪狂吠，猫能狗里狗气，狗却很难猫里猫气。
看小剽克这个单身狗挺可怜，大橘黄毛有时候抓个老鼠扔给它玩。被抓的老鼠是真倒霉，两边有猫看着，中间是龇牙咧嘴的庞然大狗，小老鼠浑身筛糠一样哆嗦。
就这么训练了几次，小剽克已经成了抓老鼠的高手。
不用猫帮忙，就凭它疯狂的前堵后追，也能把老鼠逼到墙角，然后用它的狮吼功，那嗓门，冲着老鼠连续几个嘴炮，老鼠就能吓个半死。
后面，就是叼着老鼠找马叔庆功，你看，我会捉老鼠了。
马叔皱皱眉，这狗整天和猫在一起，怎么变的猫里猫气了！这话我听了挺开心，我家猫终于扳回一局！
3、
期中考试到期末考试中间的这两个月，我真是拼命的学，认真听课，认真作业，不懂就问，问的同桌大阳都郁闷了。
好在大阳脾气好，虽然是学霸，但是没有一点个骄横，我问啥从来都是有问必答。
他郁闷的原因是，为啥我问过的东西还会再问，为啥老师刚讲过的东西，略微一变题型，我就又不会了。
这数理化，成为了我难以逾越的沼泽，到处是坑。
我们那时候流行的口号就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当时算是明白了，不是不想学好，可能我是真学不好。
认识到自己的这个处境，心里凉得透透的。
白天上课，数理化成为最难熬的时间，语文历史政治是最放松的时间。期中考试也考历史和政治，结果数理化基本都不及格，历史政治反而考的不错。
对于理科生来说，这都是副科，高考根本用不着，统计分数也是排除在外，所以啥用没有。
就像小剽克抓耗子，那本来就不是你的活，抓再多也没啥意义。
不过大橘不这么认为，它认为教会了一个异类抓老鼠很有成就感。虽然每次小剽克叼了老鼠报功，马叔都让它赶紧扔了，然后带着回家再给它冲冲嘴。
大橘认为这是对小剽克极大的不尊重，也是对老鼠的极大不尊重，所以每次都会叫着小黄毛，把小剽克扔掉的老鼠再送回马叔的狗舍门口。
为了表示重视，经常还会多放两只，知道他们家里人口多，少了不够吃的。
大橘就是这么体贴人！
马叔表示很无奈，见了我父亲说，你能不能别让你家猫给我们家送老鼠了。父亲说，给你你就收着吧，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再说，它也不听我的。
他们是几十年的工友，说话都是这么的真诚。
后来厨子老田听说了这事，说你们这里人都不吃这东西，我小时候在老家经常吃，味道还不错，就是抓起来太麻烦。
你这有人送，还不开心，真是不应该。
马叔说，要不都送你那里去？
老田呲着牙连连摆手，说我家蛋黄和二黄送来的已经不少了，你自己留着享用吧，要是不会做，我可以教你。
看来蛋黄和二黄，依然遗传了大橘的优良传统，有好东西一定不会忘了主人家。
时间不长，马叔发现貌似狗笼子前面没有老鼠了，终于放心了，看来我说话还管用。
有一天，马叔爬上屋顶找裂缝。当时我们的房子都是用的预制板，时间长了就会阴水，少不了得用水泥抹一抹。
结果马叔看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大橘蹲在狗笼子外大啖老鼠肉，这个不可怕，可怕的是里面小剽克也在吃老鼠。
狗能抓老鼠，很少吃老鼠，这小剽克是彻底被大橘和黄毛给带偏了！
马叔当时就有点发晕，前面这些天老鼠不见的原因找到了。大橘和黄毛吃几口也就饱了，那剩下的不都让小剽克吃了。
马叔想到这里，就有点隐隐作呕。
马叔说这事的时候，老田正在我家。马叔说得带小剽克去兽医站查查，别有什么病。老田说有病早就有了，还会等到现在？
都是抓的新鲜老鼠，吃起来没问题，你想想最近你家狗不舒服吗？
马叔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不光没有不舒服，最近连续接了两单配种任务，完活之后还比以前更精神了。
老田摇晃着大脑袋说，这不就行了，我们那里都知道，老鼠这东西补肾！碍着我在这里，老田差点就把壮阳说出来了。
马叔点点头，看来还真有道理，有道理，有道理也不能再吃了，太恶心人了！
小二，这是你的猫，你得管管，把小剽克都教坏了！
我心想，再坏也没有你坏啊！大橘这里玩命给小剽克滋补，你却让它连接两单，让它肾气亏虚，老剽克的经历都忘了吗，看来你比谁都坏！（参见）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在我看来，不管是狗猫里猫气，还是猫狗里狗气，只要他们愿意，能活的更好，这有什么不可以啊。
说到这里的时候，黄毛从平房跳了下来，这里也是它的家，爸妈都在这里。
黄毛下来没理我们，更没理马叔，径直钻到奶奶屋里找三花去了，搞的马叔很没面子。它离我们最近，知道三花是亲妈，经常来探亲。
黄毛不管旁边有没有人，不像其他猫一样人多溜着边走，也不会伏着身子四下堤防着走。就这么仰首挺胸，翘着尾巴，很是嚣张的样子，换身皮就是一条狗。
只有到了三花旁边，三花舔它的时候，乖乖的有点猫样，这就是母爱的力量。
这天晚上，黄毛竟然没回去，它占了大橘的地方，在妈妈旁边睡的鼾声四起。这个鼾声，总感觉和小剽克在这里一样。
我忽然感觉，黄毛才是赢家，这边有爸妈疼着，那边有狗哥罩着，想当狗就当狗，想当猫就当猫，还有比这更潇洒的吗？
奶奶看着黄毛就笑，这小猫，真行，还知道回家看看老娘，还能陪老娘睡一觉！真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大橘懒散地睡在沙发另一头，我看着它懒洋洋的样子，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猫都能学个狗样，我干嘛非要呆在我不擅长的理科班，我压根就不是学理科的料！期末要是考不好，我就申请转文科班。
想到这里，我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这么长时间的睡眠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是自己想通的也好，是大橘提醒的也好，无论如何，我都得好好谢谢这几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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